《流浪到地球》楚又多

9、打工

　　这一次沈晨棉在动身之前做了一些准备，比方说熬夜赶画，提前交上一个月的作业，比方说找老师请假跟淇哥报备，再比如说把家里的猫拿去宠物店托养，给阳台的花浇满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听完那些话还要去，她好像没有考虑过别的选择，既然晓梅都把地址给她了，她不去看看路路是否活着有点过意不去。

　　对了，晓梅就是那个女服务生的名字。
　　她也很担心路路吧，她就这样一个人走了，就算是帮晓梅一个忙，她都得去。

　　而且她也想去问问，那个吻是怎么回事，她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别人当做替身，也总得去讨一个说法，为自己出口气吧。
　　沈晨棉觉得自己的理由非常充分。

　　过完年以后父母早就又飞到外地做生意去了，沈晨棉还是给他们打了个电话，说是去北方看一个同学，还拉上了淇哥做幌子，他们倒是从小希望她能独立，又知道她最近失恋不开心，于是也没说什么，只让她注意安全，别忘了打电话报备。

　　学校那边也没什么问题，她向来乖顺，给老师的印象并不赖，再说又交上了作业，也就通过了她的假条。

　　没想到她受到的最大阻碍竟然是来自顾杭。

　　自上回以后两人算是彻底分手，顾杭那里倒是安生了几天，后来他竟然又跑来跟她说做不成情人做朋友……好吧，虽然出了一件那么大的丑闻，但沈晨棉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恨顾杭，要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可以，只要他能搞定薛雪珊。

　　顾杭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她要出远门的消息，拦着她非要陪她一起去，结果果然把薛雪珊给招来了，没过几个月，薛雪珊的样子倒是比先前丰满了许多。

　　顾杭当然招架不住，薛雪珊身体还没好全，又刚怀孕，怎么着他都得顾忌着点，于是顾杭毫无悬念地被劝退，沈晨棉就这样看完一场闹剧之后，收拾了行李，踏上了寻找路路的旅途。

　　晓梅给她的地址是一个北方的小县城，她刚拿过压岁钱钱包还算充裕，不过坐飞机只能抵达最近的城市，要到那个目的地去还要再坐一段路程的火车。

　　这是沈晨棉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在此之前她还真没想过自己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是什么场景，好在出门前淇哥给了她一套女生独自出门指南，又让她装扮低调一些，这才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意外。

　　当然她也碰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心怀叵测的人，热心人，有意思的年轻人，心事重重的旅人……

　　就这样五天后，她才辗转到了Y县。

　　Y县是一个落后破败的小县城，从他老旧的火车站就能看出来这一点，Y县的空气质量能见地不好，看什么都灰蒙蒙的好像蒙上一层雾气。

　　沈晨棉用灰色的围巾把自己包裹起来，她望了望天际，刚才路人告诉她往烟囱最多的地方走。

　　纸条上的地址，原来是一家服装加工厂，刚走到门口就依稀能听到“轰隆轰隆”机器转动的声音。

　　没想到这个工厂管理还挺森严，沈晨棉一走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那是一个干瘦的男子，皮肤黝黑地像涂了一层抹不开的机油一样，以至于五官都有些模糊。

　　“你什么人？”对方警惕地询问着她。
　　这么一问沈晨棉反而有些发蒙，她怕会给路路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况且路路只是个化名，她根本不知道她的本名。

　　“我……来招工的。” 她想了想说。

　　那人上下打量着沈晨棉，沈晨棉时刻牢记淇哥的叮嘱，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脸上也因连日奔波显得有点营养不良，她那条红色的围巾在路上遭遇良多而褪了颜色，如今学着这里妇女的模样将围巾兜头罩住，看起来倒真的挺像那么回事。

　　那男子又盘问了她几句才将她放进去，沈晨棉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工厂前不久刚被环保部门盯上过，因此现如今风声鹤唳，弄得每个人压力都很大。

　　沈晨棉也算是从小锦衣玉食生长在城里的姑娘，对工厂的印象只来自学校附近的那片工业园区，她也只是远远地望见过那排林立的厂房，就像一个个盘桓在城市边缘的丑陋的钢铁机甲，轰鸣着吞噬城市里的废铜烂铁。

　　刚进去的那几天，并没有真的安排她进厂房，只是让她做点运货和贴标签的活。
　　一天工作八个小时，食宿全包。

　　这是刚进去的时候，代班的方大婶跟她说的，但实际上这句话只兑现了一半，他们每天工作的时间完全不止八个小时。

　　具体做多久沈晨棉没有统计过，她只知道光是这些活就忙得她每天早上七点起来，晚上八点回去休息，运气不好的时候晚上还要通宵加班赶单子。

　　这种生活对她这样一个住在象牙塔里的女大学生来说，是无法想象的。
　　她几次都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但第二天都能奇迹般地“活”下来。

　　“喂，小棉，怎么好几次没接我电话，你还好吧？”又一次淇哥打电话给她。
　　“对不起……我太忙了。”沈晨棉抓着手机，彼时她的唇周干得起了一圈皮，嘴角还冒着一个红肿的火疮，疼得她开不了口。

　　“到底怎么样啊？”淇哥是个急脾气。

　　“……一言难尽。”沈晨棉苦笑，“太可怕了，这里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你肯定无法现象，我们每天重复一样的动作，就好像……那些机床上不停转动的轴承一样，严丝合缝的，根本没有思想。我做的工还算是这里轻松的，那些厂房里操作机器的姑娘才十来岁，比我还小……过几天就会传出这样的消息，某个人的手指被卷进机器里了，又有人在操作室不小心睡着把自己卷进去，他们把人……不对，是尸体，抬出来的时候根本不成人形……”

　　“唉，小棉，你没事吧，大半夜的，听起来怪吓人的。”

　　“我没事，我很好，就是好久没看见太阳了，每天都雾蒙蒙的……”他们住的是六人间的员工宿舍，夜半趁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沈晨棉在被窝里压低声音说道。

　　如果让淇哥知道她现在居住环境，肯定令她大跌眼镜，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娇生惯养，连大学宿舍都不肯住的沈晨棉吗？

　　“那就好，我说你体验几天也就得了，怎么还住上了，赶快找到路路才是正经啊，你可别忘了自己的任务。”

　　这倒是提醒了沈晨棉，她这几天忙得发昏，路路的事却还没有眉目。

　　工厂进门的另一边有一家小吃店，集装箱的壳子，开着一扇门和几扇窗，为了防止外面的味道和灰尘窜进来，门窗常年是关着的，因此里面的空气总是充斥着一股油烟日积月累的怪味，但却是大家都很爱来的一个地方。

　　小吃店的物价并不高，鸡蛋1块两个，奶茶6块，珍珠2块，其他果汁7块，炸鸡翅10块一对……有时候这里的人气比食堂还旺。

　　这天沈晨棉叫上了几个从厂房里出来的姑娘，没去吃晚饭，直奔小吃店。
　　“晨棉，你是从外地来的，那里是怎么样的啊，快跟我们说说。”

　　“就是，我们初中毕业就到这里上班来了，我们村可没几个人出来呢，以后等我存够了前，我也要到外面看看。”

　　莹莹和小娜，工厂里的两个姑娘，沈晨棉偷偷用自己的两只口红收买来的，她俩格外挺沈晨棉的话。

　　“你们说X市啊，哪里做什么都很方便，马路很宽敞，最高的楼有几百层，市中心开满了奢侈品店，街上都是帅哥美女，马路上都是豪车排出的尾气……”沈晨棉第一百遍地说起自己的家乡，看着面前这两个小姑娘满脸向往，她忽而有点索然无味。

　　“……其实也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好，大城市里太浪费时间，一个地方跟另一个地方之间相隔太远，你要是每天要做一个小时时间去上班上学就会很累……”

　　“真的吗，好想去看看那里的生活，我看到在电视里的人每天都打扮得很漂亮……”
　　“哈哈，小娜，你每天就想着打扮，咱们在厂里面做工，你每天打扮给谁看呢？”莹莹打断了她的话。

　　两人开着玩笑，笑作一团。

　　沈晨棉又有点羡慕她们，这么年轻，对未来充满着无尽的想象。
　　那么路路呢，她是否跟她们一样，曾经在这里做工，终于有一天攒够了钱，才去到了远方。

　　这也曾是她的梦想，如今她是否会感到失望？

　　“晨棉，你在想什么？”她们发现了沈晨棉的走神。

　　“……没什么，我上次问你们的那个人，你们真的没见过吗？”
　　“这……我们其实是去年才来的，你说的那个路路，会不会早就离开，所以我们并不认识。”

　　“唉，王大哥，你也来啦，快过来坐。”说着，小娜招呼着刚踏进来的那个保安。

　　沈晨棉一愣，他就是那天将她在门口拦下来的人，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才二十九岁，三十都不到，整个人看起来却足足像是跟她父亲同辈。

　　她忽然明白了小娜的用意，王大哥是这里的老人，十八岁就开始看场子，他肯定见过进出这里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