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到地球》楚又多

10、带你回家

　　“所以……你其实是为了找她才来的吧。”前头驾驶着电动三卡的王大哥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完全是肯定的语气。

　　山村的石子路非常难走，再加上电动三卡本身的不稳定，令她整个人都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但其实她已经习惯了车里的颠簸，这并不会令她太难受，反而是心里的那种害怕、不忍，和颤抖才是让她真正难受的东西。

　　从小吃店她向王大哥拿出路路的那副画像开始，似乎一切再一次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不知道路路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命运在她身上要开这样一个玩笑。

　　原来路路并不叫路路，而是王露露，这个名字也并不是她的本名，她的本名无人知道。
　　她是个孤儿，这件事没人求证过，反正当她七岁那年出现在王阿明家里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结果了。

　　王阿明家里有一个独子王阳，那年他十一岁，比路路大了四岁，是个智力有问题的早产儿，母亲早就难产去世。

　　王阿明将路路当做童养媳养大，王阳在学校里受尽欺负，早早辍学，于是他就送路路去村里的小学上学，放学以后回家教他的脑瘫儿子。

　　路路十三岁小学毕业，王阿明不让她再去，而是托关系送她去镇上那家服装加工厂打工，因为他跟服装厂老板的关系，路路挣来的工资都落到了他手上补贴家用，一分子都没有留给路路。

　　路路那时才小学刚毕业，身体还很单薄，平时吃的又不多，在车间里做那些又脏又累，谁都不愿干的活。

　　又过了三年，路路十六岁，那一对父子终于向路路伸出了魔爪。

　　路路在工厂里勤勤恳恳，年纪小，话又不多，时间长了也就格外招叔叔阿姨们疼，那天路路一早上没来上工，起先他们还以为她生病了，路路很少会旷工，就算生病第二天也肯定会出现，可是到了第三天还是不见人，他们才发现有点不对劲，王大哥到村里一打听才知道，路路被王阿明关在了家里。

　　王阿明当年收留路路，不就是为了给他儿子留一个种吗，她见路路逐渐出落成一个大姑娘，终于起了歹念，那天晚上便将两人关在一个屋子里。

　　路路当然不会束手就擒，王阳是个智障，而她天天在工厂做工，身体康健力气也不小，王阳扑过去抱住她，路路死命挣扎，对他又踢又打，王阳哪里是她对手，反而被她打得抱头乱窜。

　　王阿明见状气极，他可不是那个智障儿子，三两下就把路路绑了起来，仍在床上，可是王阳对她已经产生惧怕，不敢再靠近。

　　王阿明没办法，只好把路路关起来，不给她吃的，逼她就范。
　　这件事王阿明极力隐瞒，还是有几个街坊发现了端倪，将事情告诉了王大哥。

　　对此王大哥也没办法，人家不知道从哪里把路路弄来，将她养这么大，早就说过是来当童养媳的，只是没想到路路还没成年王阿明就对她下手，路路也是刚烈，愣是不肯答应。

　　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这些外人过的也不容易，没本事管别家的事，王大哥也就没有再多问，回去将事情告诉了大伙。

　　没想到这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路路。
　　后来那件事闹得很大，王阿明再也瞒不住，整个王家村都传遍了，也就自然而然传到了他们那里。

　　王阿明将路路关了几天，路路是打定了主意宁愿饿死也不愿就这样被糟蹋，谁能想到王阿明竟然见色起意，既然儿子不顶用，不如自己上，反正也姓王，都是他家的种，他的和他儿子的又有什么区别，于是那天晚上，他终于打开了关着路路的那间柴房的门。

　　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有人说路路一口咬掉了王阿明脖子上一块肉，有人说路路将王阿明舌头咬了下来，也有人说路路踢断了王阿明的命/根/子……总之当人们发现的时候，只有王阿明倒在血泊里，路路却不知所踪。

　　邻居报了警，警察一开始判的是正当防卫，因为当场也有路路的血迹，又结合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就不难判断，后来不知怎么，忽然又给路路定了罪，到处搜捕她。

　　“那她现在回来，岂不是很危险？”
　　“……她不是自己回来的，她是被警方抓回来的。”王大哥沉默了一阵，在去王家村的一条小路上停了下来，“姑娘，我还没问你，你找她究竟是为什么？”

　　听到这些话，沈晨棉早就浑身发冷，她死死地揪住自己衣服的领口，她觉得空气很稀薄，眼前的雾气聚拢又散开，渐渐组成了路路小小的身影，她在工厂里被沉重的货箱压得喘不过气来却仍是咬牙坚持的样子，她被王家父子欺辱的画面，她歇斯底里地挣扎，却逃不开坏人的魔爪……

　　为什么没人来帮她呢，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些，为什么她要身在这种吃人的地方？

　　眼前又渐渐浮现她们初见时的画面，当时的路路像是被阳光亲吻过那样，美好地发着光，这两种反差极大的样子渐渐重叠，谁能想到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外星人的姑娘，竟然会有这样令人难以想象的经历，也许这个人间对她来说曾经像地狱一般，没有人能拯救她，因此将希望全部寄托于那些遥不可及的外星来客。

　　泪水不觉充斥着她的眼眶……

　　“我从X市来到这里，我是在那里认识的路路……”

　　知道了路路的全部经历，沈晨棉忽而觉得自己是真的认识她吗？
　　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她生命里很小的一部分。

　　“……她受伤突然失踪，她朋友又托我来找她，没想到是这样，我还是来晚了一步。”沈晨棉又说，“王大哥，你知道路路被关在哪里？我可以请律师帮她，她是无辜的，你们不能这么对她。”

　　王大哥看了她好一会，再次发动了三卡，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三卡一路七拐八拐的，驶上了一条山路，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面前是一间小小的土房，王大哥停好车，让沈晨棉下来。

　　“她在哪里……？”沈晨棉的心不由咚咚咚狂跳起来。

　　王大哥指了指土房紧闭的大门，沈晨棉跳了下来，连忙走了过去。
　　“……王大哥，其实当年是你帮路路逃走的，是不是？”沈晨棉忽而顿住了脚步。

　　王大哥笑了笑没有否认她的话：“去吧，她病得很严重，没处可去我就把她藏在了这里，她在梦里还喊着‘晨棉’，那个人就是你吧？”

　　沈晨棉的眼泪像决堤了一样，唰地落了下来，她捂住嘴，这次头也不回地跑了进去。

　　那道门里面是一个简陋的房间，床边的茶几上散乱地堆放着几个药瓶，沈晨棉后来查过，她在路路包里看到过的那两个是苯二氮卓和安定之类的镇定催眠药，据说是用于治疗焦虑症和臆想症。

　　她想起来，在来Y县的路上她终于有时间认认真真看完路路送她的那本《流浪到人马座》，原来这是一本介绍星座的科普小说，根本不是什么科幻小说，那些情节也是路路随口编的。

　　原来她一直以来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都是因为生病。

　　沈晨棉缓缓走进，借着月光看清床上那人的时候，再也受不住，放开了捂着的手，整个人扑到了那人身上，呜呜呜地放声哭了起来。

　　“路路、路路、路路……”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她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晨棉看。

　　沈晨棉见状终于放开了她，索性把床头灯打开，又扶着路路坐起来。
　　路路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在沈晨棉要从她身下抽回手的时候，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晨、晨棉……晨棉……”
　　沈晨棉的眼泪又忍不住地滑落，砸在两人的手背上，路路另一只手颤抖地贴住她的脸颊。
　　“太好了，你没事……”

　　“你、你又来了……晨棉，就这样让我看看你就好，一会就好。”

　　沈晨棉终于发现她眼神的不对劲，她是不是又犯病了，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沈晨棉怪着她。

　　“我害怕……晨棉，我害怕，我亲了你，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想亲你，我想你……可是不能，你不能跟我，我怕你讨厌我……”路路摸着她的脸喃喃自语。

　　“我……”沈晨棉的唇抖了抖，这些天来那些她一直逃避的情愫忽而不言自明。
　　路路喜欢她，她也喜欢路路，去她的什么替身，什么同性……她叫的是她的名字不是吗？她此刻眼里的都是她不是吗？

　　她没法拒绝，就像晓梅说的，谁都无法拒绝，这跟性别无关，只跟路路有关。

　　她同样捧住了露露憔悴的脸颊，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靠近，两人的鼻尖很碰到了一起，沈晨棉侧过头，深深吻住了路路，一丝红晕染上了她的脸颊。

　　“路路……我喜欢你，这不是幻觉，沈晨棉来接你回家，这一切都是真的。”
　　路路牢牢抓住她的肩膀，像是想要确定什么一般加深了这个吻，良久两人的唇瓣分开。

　　“晨棉、我的晨棉……”她一边喟叹着。
　　两人分开的时候，她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嘴角微微抿起，一如初见。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