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灵之名》云起南山

42、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满把青丝随着前拽的力道飘起，焦灵错愕了一瞬，待到回神想推开易云阳时，手上的力道却被唇齿间凶猛的热意蒸腾散去，只能虚虚地搭住对方的臂，任由易云阳拿出副土匪抢夺金银的劲头亲吻自己。

　　不我不能——

　　眉皱着，唇舌却难分难舍，苦楚瞬间消散，甘甜自舌尖蔓延。于掠夺呼吸的热情中，星点冒头的欲念倏地化作燎原之火，灼得周身滚烫。距离暗巷墙影之下，几步之遥便是喧闹的夜市，全然无人注意到在这隐秘的角落里发生了什么。

　　嗖！砰！

　　夜色被绚烂的烟花点亮，湿润的眼睫被光一闪，繁杂混乱的思绪骤然清朗。焦灵猛地推开易云阳，反手抵唇眉头紧皱，铃目中压满了慌乱和不安。街市上鼎沸的人声仿佛离得很远，耳中唯有勃勃脉动的血流，心口紧得发疼。

　　易云阳再次向他伸出手，却是意料之中的捞了个空，不由凄然一笑：“我想带你走，想与你一生一世相伴于江湖……可我没多少时日了，焦灵，对不起，我——”

　　他说不下去了，眼中盈起星点晶莹的水光，人往后退了退，靠到土墙边上，颤抖着大口喘息。舍不得天人永隔，活下去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体内沉寂已久的气息正在横冲直闯，拼了命的想要找到个出口——

　　“呃！”

　　“老易！”

　　眼看易云阳紧按胸口痛苦弓身，背上腾地燃起黑红虚焰，焦灵惊愕上前撑住对方的肩头，触手骇人滚烫：“你怎么——你——”

　　易云阳抬头的瞬间，焦灵当场倒抽了口冷气。那双本该清澈的眼，此时已分不清眼白和瞳仁，乌黑阴沉，迸射出星点血光。眼眶周围，魔筋根根凸起，让那痩削的面庞看来格外瘆人！

　　龙神在上！他走火入魔了！

　　“老易！易云阳！”

　　腕间凝起蓝光，焦灵一边高声呼喊他的名字，一面将灵力源源不绝的注入易云阳头顶的百会穴，以对抗其体内的逆血。魔由心生，一旦逆血行至头顶，易云阳就不再是个人了，任何挡在他面前的活物都将死无全尸。

　　因着灵力的对抗，易云阳眼中的黑蒙堪堪退下几分，但转瞬间，虚焰燃遍全身。他猛地钳住焦灵的腕子扯开对方盖在头顶的手，齿间溢出声野兽般的叹息，宛如旋风般冲向熙攘的人群。

　　街面上一时间惊呼声四起，悠哉闲逛的行人东倒西歪，陈列整齐的摊子被冲撞得一塌糊涂。众人所见皆是一道痩削高大的黑影拖着个蓝衣之人，像发了狂的野兽一样横冲直闯。

　　白扈与焦灵走散了，正四下寻找，眼瞅着远处杂物翻飞，闻得声声惊叫，忙顺着墙头疾奔而去。他出门在外一向化猫而行，窜了几窜便到得跟前，但见自家少主被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拖着一路狂奔，登时心下一惊，扑上前扬爪朝那魔徒的眼睛凶狠抓去，却在看清对方容貌之时堪堪收住攻势——

　　这是——易云阳！？

　　“喵——！”

　　片刻的错神，白猫被一股悍力击飞出几丈远，直直撞向气须茂盛的老榕树。重击之下，撞上树干必得脊骨断裂，电光石火间强有力的臂膀疾风而至，勾住白猫的背旋身化去这一击的力道。撂下白扈，狼牙怒气满满的狼嚎一声，兽态毕现，朝敌友不分的易云阳狂袭而去！

　　呛！

　　利爪抵上盘龙剑鞘，狼牙顾不上臂膀震痛，拧身腾起再探对手咽喉。奈何易云阳魔气正盛，连不知何时召到手中的寒雪都燃起了黑红虚焰，狼牙再快，此时此刻在他眼中依然招招都是破绽。接连使出夺命的招数，狼牙却是被易云阳逼得步步倒退。剑气如刃，劈在身上犹利刀快斩，一个闪避不及，狼牙肋侧的衣服被剑气划破，带出泼猩红的血。

　　“老易！你醒醒！”焦灵的腕子快被易云阳攥断了，铃铛压得死死的，一点儿功夫也使不上，只能被他拖着一路走一路喊：“那是狼牙！你收手啊！”

　　他不出声还好，话音未落，易云阳眼周的魔筋愈加怒起，但听剑气长吟，寒雪呛然出鞘，直冲狼牙的胸口刺去——

　　哐！寒光一闪，劈山刀硬生生扛住致命一击。

　　“兄弟！欠你的命——还了啊！”

　　铁锋跑的是呼哧带喘，加之易云阳这一刺力道惊人，震得他虎口生疼。他正带山魈到处扫听焦家的宅院呢，就看一群人屁滚尿流地奔逃，赶忙拽住一个询问发生了何事。可对方说南疆官话，他又听不懂，担心易云阳那半死不活的主加手无缚鸡之力的阿橘遇上危险，只得往回返。

　　还好及时赶到，要不狼崽子的小命八成没了。

　　“诶！焦——唔！”

　　踏破铁鞋无觅处，可没等铁锋跟焦灵打完招呼，胸口便狠挨了易云阳一脚，当街搓出去老远一段距离。这一脚给他踹得，肺差点从嘴里吐出来。等他撑着刀站起来，易云阳已抱着焦灵跃上屋顶，眨眼间融入夜色。狼牙纵身追击，白扈化回人形往前赶了几步，遥望他们消失的方向片刻，回身瞪向皱眉抽气揉胸口的铁锋，气得雪眉倒立——

　　“你们来干嘛！？找死啊！？”

　　—

　　阿橘那还剩几粒蛊灵师给的药，帮易云阳压制毒性所用。白扈只看了一眼那泛着蓝光的药丸，心肝脾肺肾便一齐震了一震。

　　骨莲丹，难怪易云阳会走火入魔。以毒攻毒的法子见效是快，可也得分分是中了什么毒吧？要是治一般的蛊用骨莲丹压制毒性倒还说的过去，可离恨天有六重蛊毒，骨莲丹的毒性在血里一散开，这六种蛊争夺养分打成一锅粥，不给中毒的人搅和散了都有鬼！

　　“谁找的庸医啊！？”白扈只想骂人。弄丢了少主，又不敢通知焦麟，这要是焦灵出点差池，他跟狼牙都没好果子吃——哎，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由着少主的性子跑出来逛夜市。

　　“是我打城郊请来的，寻了好几位都说治不了，只有这位蛊灵师说有法子帮易公子吊命。”阿橘躲在铁锋身后，小声应道。他有点怕白扈，这全身一抹白的怪人进屋就凶了他一顿了。

　　金银异瞳一并翻白：“陆归是不是？”

　　“啊……好像是说姓陆。”

　　“王八蛋！”

　　额角一跳一跳的疼，白扈心说你们找谁不好非他妈找那二流子！陆归是绿影的师兄，虽有不世之才，却过于随性不羁胆大妄为。他治死的人比治活的多多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被焦麟驱至城外，不许他挂匾行医，只许饲些做药的蛊。

　　“白公子，先别急着骂人，先想想法子给焦灵找回来啊！”铁锋是万万没想到，易云阳都虚弱成那样了，瘦得风一刮就倒，居然还有力气给自己一脚踹地上去。

　　这人丢的，忒特么上头。

　　“我现在要是回去禀明家主，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活不到看见明早的日头！”白扈气得直抖，“非跑青龙寨来干嘛？哪没蛊灵师啊！”

　　山魈在一旁喏喏道：“……我们是想来参加焦公子的婚礼……”

　　白扈横眉斥道：“谁请你们了？寄喜帖了么？我告诉你们，如果明日一早少主不能毫发无伤地出现在府里，明年你们的坟头就得长草！”

　　阿橘又从铁锋背后探出头：“现在离天明还有四个时辰，与其在这发火，不如……分头去找……”

　　“找？去哪找！？”白扈负气低吼，“先等狼牙的消息！”

　　众人无话可说，只得一起等待。时间缓缓流逝，等了一个多时辰，山魈支应不住了，趴桌上打起了呼噜，结果被白扈一脚踹凳子上跌醒。正欲发火，忽听房顶传来声狼嚎，又看白扈化猫从窗户窜了出去，立时惊得下巴快要砸上脚面。

　　—

　　距青龙寨二十里外的龙骨峰上，有一处形如弦月的断崖。断崖边的山洞里，隐隐传出困兽的嘶吼，不时惊起林中的鸟雀。

　　易云阳时而清醒时而发狂，洞口遍布寒雪劈出的剑痕。他没对焦灵怎样，只是一路狂奔到此把人扔进洞内，自己则在洞口乱砍一气。岩壁上渗着水，焦灵完全可以将他冻住自行逃脱，但看易云阳魔气攻心的疯样，又不忍撇下他一人。

　　更何况易云阳刚刚说过，想带他走，想和他一生一世相伴于江湖。不得不承认，这话太有诱惑力了，他活了快二十年，从来就没品尝过自由是什么滋味。快意江湖，还有伊人相伴，这样的日子，他只有在梦里见过。

　　“云阳……云阳……”

　　他喊他，喊得喉咙发哑，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他站起身，谨慎地靠近对方，留神着寒光闪现的利刃，贴上易云阳的背，伸手抱住。易云阳周身一震，正欲反手持剑刺向身后，终是因着仅剩的理智硬生生顿住了动作。随着腰间不断收紧的手臂，他脸上魔筋渐平，眼仁上的黑蒙也稍稍褪去些许。

　　“我也想跟你走……可我不能……不能……”焦灵哭了，泪水渗过易云阳背上的衣料，一片烫热，“醒醒吧……求你了……”

　　乌沉的眼仁动了动，握在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易云阳收手握住抱在腰间的手，用力掰开，继而回身将人拥入怀中。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上焦灵的脑后轻轻托起，嘴唇覆上被泪痕漫过的泪痣。

　　“……”

　　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焦灵一怔，随即被推着倒退了数步，后脑“咚”地磕上岩壁。他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刚易云阳喊的不是“灵儿”，倒像是……“麟儿”？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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