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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 渡者之歌 ...

  •   亚伦提出送克洛伊回家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拒绝。
      克洛伊是一个比较谨慎传统的东方女孩,至少在亚伦的心中她是这样的形象,她对待陌生人基本上维持在一个不至于失礼,但绝对算得上冷漠防备的态度,亚伦在开口的时候就已经预见自己被拒绝的结局。
      她会说什么呢,大约是,“谢谢您,我自己可以回家。”
      事实上他收到的是,“好啊,麻烦你了。”
      此时克洛伊显得平静了很多,她乖巧地点头,然后乖巧地告诉亚伦她住在橡木街的学生公寓。
      “对我这么没有防备?”她能冷静到这个地步,倒是亚伦没有想到的,以至于他有点怀疑这是被吓过了头,小女孩已经有点不正常了。
      “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应该知道吧。”克洛伊低着头,走得很慢。
      她大概不太聪明,但也不是傻瓜,从消失的书店开始,到古怪的舞会,今天街心公园的小男孩,要是还傻乎乎地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未免太自欺欺人,而在所有“日常”都变得“不日常”时,恰恰这么巧的时机,有一个突然站出来帮助她的人,怎么看也不太像是单纯的“路过不平一声吼”吧。
      何况一般人就算看见一个年轻女孩在公园里与一个小男孩对峙,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呢,肯定不是安慰她“没事了”啊,如果他不知道“有事发生”,怎么会说“没事了”,他应该问“怎么了”,或者“你需要帮助吗”。
      这个叫亚伦的家伙身上有古怪,而且还跟自己突然变化的日常有关呢,克洛伊无比肯定。
      亚伦摸摸鼻子,总不能承认自己只要待在城里,大部分时候都会守着克洛伊,几乎成了跟踪狂,当然他有一些小的法术可以运用,并不至于真的做出犯罪者般的行为。
      “我这些日子遇到的事,你知道内幕吧。”克洛伊轻声问,她其实并没有用询问的语气,而是陈述。
      “嗯。”亚伦含糊地回应她,他想过很多女孩有所察觉时的表现,她可能会恐惧惊慌,甚至逃离,她也可能拒绝承认现实,从而封闭自己,她大概还有可能大发脾气,就像许多刚刚觉醒的孩子一样,为自己眼前的世界感到惊惶不安,将一切的“不正常”怪罪在别人身上。
      但克洛伊现在平静得可怕,亚伦忽然想起李扬希的话,“没有鱼儿会恐惧水。”
      克洛伊不但是鱼,她还应该是一条强大而美丽的鱼,这样的鱼儿怎么会害怕水呢。
      李扬希让他不要从一开始就太惯着这个孩子,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哦,他说,“她体内流着那样的血,她便会成为那样的人,就像你一样。”
      那么要从现在开始重新评估这个女孩的状态吗,反正他已经在不该出场的时候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已经开始打乱他的计划。
      亚伦默默叹息,觉得脖子上的纹身疼得厉害,连脑袋都有点疼了。
      “你是坏人吗?”克洛伊又问。
      亚伦侧头望向女孩,她低着头,由于身高的差距,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的发顶,或许是他一厢情愿地感到自己与这个孩子确实被什么神秘的纽带关联着,但这一刻他发誓自己从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里读出了茫然。
      是的,茫然,她竟然只是很困惑,而不是恐惧或者慌乱。
      亚伦沉默了一刻,“虽然我不是坏人,但如果我是,我也不会承认的。”
      “一般情况下,好人会说自己不是坏人,坏人也会说自己不是坏人。”克洛伊的声音小小的,“心里有鬼的好人才会因为心虚而解释。”
      她仰起头,“如果你不是坏人,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
      简单的问题,只有知道克洛伊经历过什么事的人能听懂其中真实的含义,除却对亚伦身份的疑问,她还想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想知道展现在眼前的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场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用无比认真的目光望着对方,认真得让亚伦觉得别扭的人变成了自己,明明十分钟前吓得哭都哭不出来的人是她,十分钟后目光坦荡地要把那堆破事问个明白的还是她。
      在亚伦意料不到的时候,甚至是克洛伊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时候,她已经悄悄改变了,她身体里某种特殊的血统在苏醒,令她变得更像传说中应有的那副模样。
      街心公园离学生公寓太近了,话说到这里,两人已经走到了楼下。
      亚伦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不要着急,我们很快会再见,那时候你想知道的一切都会有答案。”
      他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护卫,侧身摆出让行的姿势,“去吧,我看你进去。”
      换来女孩一个不太满意的瞪眼,她眼神里有疑惑和不甘,似乎还有几分埋怨,令亚伦莫名有些想笑,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孩子的所有想法是否受到传说的影响,但这一刻应该是由衷觉得好笑,他想起这几天看女孩去喂猫的场景,这孩子跟她养的猫真像,都是一副给吃就高兴,不给吃的就懒得理你的模样,直白得可爱。
      克洛伊慢吞吞地挪动脚步,临到开门,她突然回头,“你认识一个叫李扬希的人吗?”
      亚伦一愣,听到熟悉的名字,面对的又是单纯无害的女孩,他未经思考便点了点头,“我们是继兄弟。”
      “我就知道。”克洛伊撇嘴, “你闻起来跟他一个味道!”
      说话一个调,办事也一个调,神神秘秘,故弄玄虚,她当然知道两次自己都是被他们帮助了,这更加肯定了她先前对亚伦的猜测,可这种被明明被拯救了却更加一头雾水的状态,真不是每个人都想尝试的。
      说罢,她开门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亚伦其实没太明白,抬起手臂,埋在袖子里闻了闻。
      洗衣粉味?

      没了克洛伊在自己身侧慢悠悠地走,即使只是步行,亚伦的速度也显得十分惊人,没有走街道,而是越过低矮的树丛从花园里穿行,栅栏也只是手一撑便跳了过去,敏捷矫健如林间的鹿。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街心公园,公园内依旧空荡荡的,草地上的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亚伦抬手,做了一个敲击的动作,公园的景象像是被震碎的镜面,片片落地,镜面的后面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公园。
      那骇人的的一幕竟然仍旧停留原地,张牙舞爪的孩子被无数透明的丝线挂在半空。
      惨兮兮的斜阳落下来,孩子僵直的身体与虚空里刺出的丝线勾出一幅残忍的景象,是森林深处结网的蜘蛛捕到倒霉的猎物,然而这个猎物却连挣扎都做不到,丝线既是魔鬼的爪子,紧紧扼掐在他的喉咙上,这一刻守护者撕开了温和的面皮化作谋杀犯。
      亚伦在离开的时候还没想过要把他怎么样,这种妖灵他见的多了,也不太稀罕。
      可是当他回来,看见对方在自己的法术中还保持着攻击克洛伊前的那副模样,面部表情狰狞,目光幽怨仇恨,自然而然就想到如果他今天没有赶到,克洛伊也会这样被抓住吗,她会挣扎吗,会像这样,在痛苦中无能无力吗。
      一种残暴的想法立刻代替了脑中原本无所谓的处置,他无须为自己的想法正名,人类的孤魂不像之前在舞会恶作剧的精灵,给点教训他就会学乖,这种飘荡的孤魂,无非是因为执念太重,这种执念,可能害死更多人。
      他有一万个理由,在这个人类孤魂化作的妖灵前面光明正大地展示自己暴虐的一面。
      亚伦有一双温柔的灰蓝色眼睛,眼角飞翘的弧度很妙,多一分显得狂妄,少一分又太过柔情,眼睫低垂时显得有点忧郁,笑起来却又带着张扬,动静各有美感。这双好看的眼睛随着他接近妖灵的步伐,层层冰封,感情的色彩褪去,待到他站定在孩子面前,他的眼神已经归于虚无,仿佛庙宇里的神像,高高在上又冰冷无情地望着孩子。
      他吐出的话嘲讽而冷酷,“查理,我记得你叫查理,还是附近有名的妖灵吧?为什么急着送死?你不过是一个游荡的孤魂,就这样卑微地活着不好吗?”
      孩子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然而丝线将他缠得很紧,连指尖的微动都被压了下去,亚伦冷笑一声,手指一勾,扼住孩子喉咙的那根线消失了。
      孩子嘶哑地尖叫起来,声音像是濒死的雀鸟,高昂却没有力量,“混蛋!混蛋!我知道你……你这肮脏的术士!被诅咒的贱种!你刚刚、你刚刚是不是用你的脏手碰了姐姐,该死的东西,把姐姐还给我!”
      “死到临头,还说疯话。”亚伦抬手,五指张开,对着查理做一个“握”的动作,掌中肉眼可见地升起蓝色光团,就跟许多魔幻电影里场景一样,一个繁复的阵法在他手中张开。
      他的五指缓慢收拢,孩子的身体立刻开始扭曲,从关节处开始,他的肢体被拧成一个别扭的姿势,就像是被一个被看不见的手攥住的活动关节人偶。
      查理尖叫一声,开始疯狂地挣扎,丝线依然缠在他身上,可是这次已经不能完全控制住他不要命般的扭动,好像有什么巨大的痛苦正降临到他身上,那张漂亮的面孔早已扭曲如同融化的蜡水。
      灵魂的状态开始显现,孩子的四肢变作了半透明的状态,接着是躯体,再接着他整个人像是被折叠的布娃娃,从四肢开始往身体的中心压缩,亚伦的法术相当高效,没有一会,整个灵体已经被迫缩成一个半透明的光球。
      光球飘过来,停在亚伦的掌心,这时候查理的叫声也变得很细小了,并且像是隔着一层玻璃,闷闷的,远远的,让人听都听不清他在咒骂些什么。
      亚伦颠了颠那颗网球大小的光球,真的像是在玩一颗球一样,“不如用你接下来的时间,好好反省一下你今天犯下的错误。”
      他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流露出那么明显的冷漠与残酷,垂着头,似乎有一个瞬间是认真在打量这颗漂亮的球,“真好,还为扬希增加了一个收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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