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的庄园》苍琉璃

10、09 离巢之雀

　　“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了十八年，然后有一天我醒来，变成了一个女巫。”克洛伊此时确实不知该哭该笑，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古怪的表情。
　　她的血统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觉醒，从上一任女巫死去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只是有人为了尽量延后她觉醒的日子，暂时将她的能力压制了，现在她长大了，花骨朵不会永远沉寂，她总要绽放的，那个限制术慢慢失去了效果。可亚伦不忍心就这么告诉她，嘿，其实你一直是一个女巫，他也有类似的经历，有些事必须通过伤痛和恐惧来学习，如果有人真的为了她好，说不定让她这样安安稳稳地度过一段快乐的童年，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始祖之血的传承并没有什么规律可谈，同一对父母生下的孩子，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有的父母都是猎人，孩子却都不是；也有的是父母都是普通人，孩子却成为了猎人。前三位始祖的血脉还算是稳定的，几个猎人大家族都是他们的后裔，每代都会出现几个新猎人，公会也追踪着大部分已知的血裔以及他们的后代情况，只要先祖有过觉醒的历史，有的家族暂时没有猎人出现也会被观察几代，因而大多数猎人出生后不久就会被发现能力，然后会跟作为普通人兄弟姐妹分别，到公会接受猎人的教育。
　　但亚伦不是，他可能是哪个血裔的私生子，也可能先祖已经沉寂了很多代，被公会放弃，他又是一个孤儿，当他有一天发现自己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场景时，当那些妖灵以为他是一个落单的猎人而开始追杀他时，他只有靠自己。
　　后来他长大了一点，七岁、或者是八岁，遇到了李扬希的父亲，也是他后来的养父，养父讲给他猎人、妖魔和神之血的故事的时候，他脸上妖魔的血甚至还没擦干净，听完了这些，他面无表情地吐出一颗断了一半的牙齿，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养父掌心。
　　他之所以接受得这么快，是因为他不接受，就只有死路一条。孩子被逼着长大的时候，心里总是充满恨意的，别的孩子都在玩游戏，只有他从怪兽的残肢里狰狞地爬出来，孩子们都在看卡通片，只有他盯着街角的幽灵瑟瑟发抖，他憎恨这个世界对自己如此残酷，令他也变成一个小怪物。
　　而现在，他矛盾地面对着克洛伊，既不希望克洛伊也用这么残酷的方式接受一切，又希望她能快一点长大。
　　亚伦又露出那种让克洛伊不能理解的目光了，仿佛有很多很多的悲伤，但他的眼中空无一物，世界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无趣的空盒子，他打开看了一眼，就失望地关上了。
　　他仿佛一个尽责的导师，步步引导着女孩，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倾囊相授，有时眼神却露出瞬间的冷漠与薄凉，像是对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只是因为他足够强大，而她足够弱小，于是他决定伸手拉她一把。
　　他这么矛盾，这么莫测，让克洛伊无从理解。
　　克洛伊怔忡地看着他，便也换来他更加认真的对视，“你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特殊，身怀这样强大的力量，你从此不可能置身事外。昨晚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很清楚，你现在就像一个怀揣危险武器的幼儿，如果你不学着运用自己的能力，不只是你，你身边所有的人都会有危险。”

　　克洛伊接受了亚伦的帮助，她没有理由不接受，她害怕的或是抗拒的东西本身，并不一定会真正伤害到她，反而是她自己的踌躇与犹豫，可能会给她带来灾难。
　　距离第一次亚伦来家里授课，已经过去了三周，这期间奶奶的藏书也被寄到家里。
　　克洛伊现在的生活很规律，一周四天有课，一天在家休息或者完成课外作业，亚伦会挑她有空的那两天过来，依旧是翻窗户，给她讲魔法书上的知识或者陪她练习。
　　魔法的原理对于一路面对各种应试教育到十八岁的女孩来说可以算是很好理解了，灵力是汽油，他们这些身负特殊血统的人的身体就是引擎，而不同的阵法、咒文、吟唱、甚至是东方盛行的符咒，就是挂不同的档位，在汽车上挂R档车就会倒退，魔法师使用不同的法术就会发生不同的现象，是一样的道理。
　　灵力对于克洛伊来说并不是问题，她拥有丰沛的能量，可以研习各种法术而不需要考虑是不是没有足够的灵力来驱动法阵。
　　当然也遇到了麻烦，人生前十八年对“科学”的认知令克洛伊对这些“反科学”有天然的抵触，尽管她并不是故意的，还是会常常被自己制造出来的反应吓得撂挑子。
　　第一次召唤精灵，那个淘气的人形小东西从法阵中间跳出来，皮肤是水泥般冷冰冰的灰，扑扇着蝙蝠一样的翅膀，咧嘴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克洛伊吓得跳了起来，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打翻了，她尖叫，被召唤的小精灵也被吓着了，于是一人一精灵分别抱头尖叫，亚伦哭只能哭笑不得地甩出两道隔音的屏障。
　　她瞪着一双呆呆的大眼睛，望着被自己打翻的魔药瓶，眼角似乎还有些湿润，“对、对不起。”
　　亚伦拍拍她的脑袋——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做这个动作越来越顺手，顺手到克洛伊都在怀疑，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女儿在养——他随意地动动手指，瓶瓶罐罐都浮空自行回到原来的位置。
　　克洛伊委屈地问，“是不是我特别笨？”
　　亚伦漫不经心地翻着书，想找一个对初学者更友好的法术给她试试，“不是啊，很多人刚开始都是这样。”
　　“你也一样吗？”克洛伊眼巴巴地望着他，似乎想从他的回答里找一点安慰。
　　可惜亚伦的过去是一段不太适合讲给小孩的历史，基本上他成长在对抗妖魔的血腥暴力中。
　　亚伦难得地被问住了，顿了顿，竟然真的思考了片刻，“不，我没有，首先，我并不擅长召唤术。”
　　“什么？”克洛伊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之前没好好听讲啊。”亚伦拿着手上的书用书脊敲了敲桌子，“我告诉过你，四个始祖是具有明显能力划分的，后裔当然也是，能使用法术控制天气，包括雷电和火焰的，是天之一族，能控制水，并且掌握治疗魔法的是海之一族，能运用重力魔法，以及召唤术的是地之一族，而我出自时之一族，我主要使用空间和时间魔法。虽然只要灵力够大，我们都能使用彼此的法术，但是如果运用其他始祖的能力，效果必然大打折扣，我们一般不会特别去使用其他始祖的法术。”
　　“啊对，女巫可以无视这项法则，因为我用谁的法术都一样，你叫我无视，我就忘了。”克洛伊拍了拍脑袋。
　　“我也跟你说过，这些幼儿园法术你完全可以不用学。”亚伦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见她还傻乎乎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干脆自己动手擦干净她刚才慌乱中蹭到脸上的紫色药汁，“在你面前低级的小法术都没有什么价值，你甚至可以跨越法术本身，直接控制施术者，施术者一旦被你抓住，火不能燃烧，召唤兽无法通过法阵，时空都会被你锁住，你可以更专注于高阶的法术。”
　　克洛伊听了并没有感到鼓舞，而是更加颓唐，“可我不敢呀，你让我读的这些书我都读了，每个字我都认识，可你真的让我照着书上写的去做，我好像又做不到了，我总是不能想象我竟然是一个女巫，现在听着女巫这个词还会想起小时候看的童话，怕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森林里吃人的老巫婆。”
　　亚伦的拇指伸过去，按在她瘪下去的嘴角，然后指尖往上推，将她沮丧的小脸推出一个别扭的笑容，他大概没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用逗小孩的方式对待克洛伊，做起这些动作顺畅又自然，“你怎么会变成老巫婆，照照镜子，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我成年了啊！”克洛伊愣了一瞬，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反驳这点。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亚伦看了一下挂钟，没有再接这段玩笑话。
　　相处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克洛伊差不多也摸清了他的规律，他每次都在九点左右离开。
　　克洛伊在这边没有亲人，朋友也不多，常常独自在家待一天，亚伦发现克洛伊经常不认真吃晚饭，还会美其名曰保持身材，就常常会问克洛伊要不要一起吃饭，可今天他来的比较晚，现在已经过了九点半，他这么说就是真的要回家了。
　　克洛伊跟着站起来，“我送送你吧。”
　　“你送我？”亚伦的竟然忽地笑了出声，“即使不用绅士淑女比喻你我，这么晚了让一个女孩子送我，哪有这样的道理。”
　　“哎呀！”克洛伊被他笑得竟然有些脸热，看着他弯弯的眉眼，小女孩努力板着脸，很正经地教育他，“当然不是真的要送你回家了，女孩子说出这种话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有话要跟你说，不过我要是有话跟你说现在就说了，所以我不是这种情况，另一个原因就是，我只是单纯想散散步啊！”
　　“哦……”亚伦拖了一个长音，表示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