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染尘埃》念念与千

2、第二句话是谢谢

　　二
　　萧莫染的高中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帷幕，除了进校门的时候撞到了一个戴着口罩的男生外，办理手续费和注册登记都很顺利。班主任是一位笑嘻嘻的老头，教语文，亲切地告知了萧莫染待办程序和路线。但在校教务办交完手续费后，萧莫染保持着自己的路痴作风，成功迷路了。在胡乱绕了一大半校园后，她毫不意外地迟到了。终于找到高一（1）班的教室后，大家都已经入座了，她尴尬地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只有一个空位了。班主任发现了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说：“快进来呀丫头。”萧莫染心里一暖，低着头走过去，快速坐下。旁边的女生正趴着睡觉，前排是两个背影挺拔的男生，她看着坐在自己前面的男生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这时老师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教室，看到人都来齐了，说：“同学们你们好呀，首先欢迎大家，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我带完你们这一届就要退休咯，所以你们要加油哦，这三年希望你们能在我这个班主任的带领下更上一层楼，让我不留遗憾地退休！”
　　底下有同学见到班主任这么和蔼，就打趣道：“可是老师，没有遗憾地人生是不完整的！”
　　班上同学开始低低地笑起来。
　　老头也呵呵笑着，说：“你这么小个孩子在我面前谈什么人生，我的遗憾多了去了，这能少则少嘛。”沉思了片刻，喃喃道：“我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有告诉你们....”
　　“老师，您还没说您的名字。”坐萧莫染斜前方的男生笑着喊了句。
　　“啊对！”说完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飘逸的三个大字：贾祥智。
　　Y市第一中学不同于其他中学，把军训安排在了高一下学期，所以报道完的当天下午，就开始上晚自习了。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笑眯眯地问：“有没有自荐当班长的呀？”
　　一片沉默。
　　老头瘪了瘪嘴，“真不积极，非得我来主动。”
　　他扫了教室一眼，看见一直低着头沉默的萧莫染，说：“那个女同学，你来当班长。”
　　萧莫染怔了征，开口要婉拒，老头打断她，问：“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沉默了两秒，她轻轻开口：“父母取的。愿纷繁世界，淡如流水，莫染尘埃。”
　　说罢，坐在前桌的男生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愣了一下，随机面无表情地回头。萧莫染认出了那双眼睛，是早上那个被她撞了伞的男生。
　　老头沉吟了两秒，看着她说：“你父母的愿望是好的，但丫头啊，你要知道，生在这个社会上，这无数的人，无数的远方，都与你有关，想要不染尘埃，难，但心境是你自己的，若是能始终保持一颗赤子之心，那倒也是弥足珍贵的。”
　　意识到教室氛围有些凝重，老头又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还得再找个男生，负责跑腿和体力活哈哈。”又扫了一圈教室，看着坐在萧莫染前面的易文臣说：“哎，本来想让你小子锻炼一下，你估计得经常不在学校，算了算了，哲言你来吧！跆拳道黑带的力气应该是不错的。”
　　班上顿时响起一阵唏嘘声。许哲言的无奈扶额，不是说好不要给他派活吗......
　　好巧不巧，这位和蔼慈祥的班主任，是易文臣的外公，所以看着两个孩子一起长大，从幼儿园一直同班到了高中，这缘分，也是很奇妙了。易文臣的性子不温不火，话也不多，许哲言名字虽然也挺文秀，但性格，着实是急躁了些。但就是这样性格迥然不同的两个男孩，从幼儿园到高中，从未闹过不愉快。铁铁的兄弟情。比真金还真。
　　就像贾老师说的，易文臣确实经常不在学校，大家慢慢也就习惯了，萧莫染也觉得前面没有人挡她视线，其实还不错，就是上课一点小差也不敢开。同桌的女孩子叫童瑶，性格大大咧咧，才开学没几天就跟前桌的许哲言称兄道弟了。几天下来，除了跟易文臣没什么交集，其余三人相处得还算不错，萧莫染话不多，但也不排斥旁边叽叽喳喳得一对活宝，只是每每看到童瑶灿烂的笑容，她都会想起那个自己万般想念，却再也无法见到的女孩。

　　高一的第一个月就这样平淡无奇溜走了，Y市九月的雨也终于停了。从童瑶和许哲言的口中听说易文臣最近在准备自己的生日会上的表演，所以很忙。一整个月，他在学校呆满一天的次数用一只手的手指头都可以数的过来。而在十月的开头，因为有为期三天的第一次月考，萧莫染时隔一个周，又见到了易文臣。

　　为了避开人潮，易文臣在晚自习结束后又在教室坐了一会，才走出校园。抬头望着头顶的夜幕，Y市9月的夜空，只有几颗星辰各自散落一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呆着，倒让他莫名想起了坐在自己后面的同样安安静静的萧莫染。抽回思绪，他加快步子，上了公司的保姆车。对着坐在驾驶座的经纪人叫道：“亮哥。”
　　“辛苦了文臣，眯一会吧，一会到公司了你还得练舞呢。”
　　易文臣点点头，头仰靠在软垫上，望向窗外，正要合上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萧莫染拿着两支笔，蹲在文具店门口，正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着地上的灰色的小猫，表情却像在想着什么，目光也没有焦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手下意识紧握了一下，小猫吃痛地叫了一声，一口咬在了萧莫染的手上，然后跑掉了。被咬了的人只是愣愣地看着手上冒血珠的伤口，没有别的反应。随着车子开过转角，那个呆呆地蹲着的身影彻底淡出易文臣的视线。
　　他收回目光，回想着自己开学两个月以来偶尔在学校的日子，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萧莫染笑过哭过，一直都是那种淡淡的情绪。现在他觉得，那种看似淡淡的情绪，不如说是压抑，或者是，平静的绝望。扭头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高楼，门店和大树，影影绰绰的人和物，热闹繁华，都跟他毫无关联，喃喃道：“看来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孩子。”

　　越不动声色，越千疮百孔。

　　开着车的阿亮听到声音，抬眼从后视镜中看了男孩一眼，问：“文臣你刚说什么？”
　　易文臣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说完轻轻闭上了眼睛。

　　月考成绩很快出来了，许哲言，萧莫染和易文臣分别占据了班上的前三名，长达一周的时间里，整个年级都在探讨关于才华和相貌集一身的问题。但很奇怪，考完这次月考的易文臣没有立刻消失，听许哲言那天问他：“欸文臣，你的腰伤还没好啊？去开药了吗？”
　　“嗯，不碍事。”
　　“不碍事个毛线，你都中断训练了，有事不能瞒着我啊你！是不是兄弟”
　　“知道了。”
　　萧莫染才知道，原来是腰伤了。
　　Y市一中的体育课有分模块进行，萧莫染选了瑜伽，因为柔韧度惊人，被老师任命为体育课代表。这天上完课后，她推着放置瑜伽垫的小推车，准备放回到器械室。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两个粗嗓门的男生的议论，有些不堪入耳：“你不相信？真的！我听我一同学说的，易文臣能进娱乐圈完全是靠潜规则，他家里本来没什么钱，你看他外公不是班主任吗？教书能赚多少钱？听说他也没有父母，估计也就是野孩子一个。我同学前几天月考跟他一个考场，还看见他对着监考老师眉目传情......”
　　萧莫染嘴角狠抽了抽，眉目传情...不知道易文臣自己听到会有什么感受。那天她就坐在他右边，整个考试他都没有怎么抬头，还眉目传情...。。。这样想着，萧莫染丝毫没有注意从篮球场下课过来，也站在器械室不远处的树后，听得一清二楚的易文臣和许哲言。

　　许哲言握紧了拳头要走过去教训人，易文臣一把拉住了他，看向好友眼中的怒火，笑了笑，摇了摇头。他现在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处于事业上升期，也不想再生什么事端。
　　许哲言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看见萧莫染松开小推车，径直走了进去。立即拉着易文臣挪到了器械室门边。

　　一阵干净的嗓音传入他和易文臣的耳朵。

　　萧莫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想起他开学那天在雨里星辰般闪耀的眼睛和清冷的声音，还有练舞练到腰拉伤却一声不吭的他，心里莫名地心疼。在她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前，已经走到了那两个议论的男生旁边，轻轻地开口：“我觉得你们不应该这样在背后议论别人，你们说的这些事，不一定是真的。”
　　“有你什么事啊？难不成你也是他粉丝？”
　　“我不是他的粉丝，也不了解他，可是我想你们也不了解他，当道听途说的事成了流言，你们不用付出什么，但他很冤枉。”
　　“你跟他不熟你替他说什么话！神经病吧！真是可惜了你这脸蛋，呵，是不是长得好看的人都不正常！”

　　易文臣本来静静地听着那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女孩替自己抱不平，听到这句话时，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下去，目光转冷。许哲言也早就听不下去了，走了进去，将手里的篮球砸向那两个男生的身旁，开口：“先是在背后乱嚼舌根，现在又跟一个女生过不去，你们可真是出息！”
　　两人看见许哲言，有些忌惮他跆拳道黑带十级的战斗力，又瞥见静静靠在器械室门口冷着眸的易文臣，气势瞬间减了一半，瘪了瘪嘴，转身走了。

　　萧莫染没有想到当事人会在这里，顿时有些尴尬，心里祈祷着两人不要误会她的举动是因为对易文臣有企图，犹豫着抬眼看了门边的人，视线对上的瞬间低头，走到门口，轻轻地说：“不好意思同学，借过一下。”
　　许哲言抽了抽嘴角，感叹女生变脸是真的快，前一秒还在替人说话，下一秒就装作陌生人了。
　　易文臣静静地看了萧莫染两秒，微微侧了身。在萧莫染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听见易文臣轻轻说了两个字：谢谢。带着暖意和笑意的声音，像琵琶演奏者的手，轻轻拨弄着细琴弦，又像夏天轻轻吹过的风，痒痒的。
　　这种有些陌生而异样的感觉，让萧莫染没由来地有些心慌，她加快了步伐，向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