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莫相忘》香繁雪

4、只要你好

　　我们搬到了矿上，我上了一所离家很近的小学。母亲改嫁给的那个人是个矿工，他姓刘，妈妈让我喊他爸爸。
　　那天，我鼓足了勇气：“爸爸！”
　　“啪，”猝然的一耳光甩下来，我能品尝到嘴里的咸腥的味道，“谁是你爸爸，赔钱货！”
　　有什么东西在内心破碎，仿佛站在快速旋转的庞大的搅拌机前，有一种摧毁的向心力，把自己往下拉。母亲也许哭了，也许没哭。
　　傍晚，她在木材大院的木头的缝隙中找到我。大院里空旷安静，空气里有潮湿的锯末的味道，是木头粉身碎骨的清香，所有的原木被不断垒高，一直高到屋顶上，天边升起大片潮红的晚霞，层层叠叠，丝丝缕缕，浸染的太阳像一颗橘红的咸蛋黄。我穿着一条土黄色的棉布裙子，蹲在树洞中，看一只蚂蚁慢慢地爬过粗粝的树皮，往家的方向狂奔。
　　“他喝醉了！”她的手温暖，轻轻擦去我脸庞的眼泪。
　　木材大院的大铁门已经上锁，看门的老张不知到哪去打牌了，母亲以滑稽的姿势从链条锁的缝隙中穿过来，而我，轻轻松松的从铁栏杆的缝隙中钻了出来，仿佛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这里从此以后成了我的避风港。
　　我再不喊他什么，很多时候都是避开他。
　　“你看看你望我的眼神，吃我的，喝我的，还一副老子欠了你的表情，”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掼，抢过我的碗扔到了门外。
　　搪瓷的饭碗被扔出一个一个瘪洞，每次我迅速的端回饭碗，然后站在门口看着他吃饭。母亲怯生生地劝着，可是他喝了酒，像人来疯一样，亢奋的需要找人吵架来发泄。她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困境，所以她也不再说话。
　　等到他吃过饭，上班去了，她把饭菜重新热好，然后看着我吃。她温柔地望着我，像天上的一朵白云，软绵绵的，不再是墙角潮湿的绿色的苔藓，有她的知足，有她的幸福，这样很好。
　　冬天的时候，母亲很怕冷，他弄了一个小电炉，电炉丝通电后如同盘曲的毛毛虫，散发着热量。过了冬天，母亲仍用它抵挡春寒，把馒头切了片，穿在筷子上，烤出焦黄的颜色，笑眯眯地看着我吃，馍片吃在嘴里香喷喷的。他回来了，嫌弃的看着我，看着我手上的馍片。我知道他讨厌我，背着他，我狠狠地咬一口馍片，我也不喜欢他。
　　妈妈劝导着我，要对那人和颜悦色，要听他的话，我看着天上飞过的一只信鸽，无所谓的点点头。有些人，生来就是相互对抗，彼此排斥，我和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妈妈，只要你好，我一切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