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的忧郁》苏霖

2、装模作样的史莱姆和三百斤的万人迷

　　里松领西北边的山路上，拄着后来专门回山洞里刨出来的木棍——啪啪子认证，并无视了海伦的法杖抗辩——头顶红团子的金发少女独自一人走在荒凉的小道上。而头顶上那只魔物，正心情很好地唱着歌。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只快乐的史莱姆，我是只可爱的史莱姆。野狼来了，野狼来了，一砖就拍倒，耶！”
　　它唱的正是她们今天的午饭材料。那只野狼真是太可怜了，还没来得及嚎一声，就被它残忍地拍晕，成了盘中餐。不过，没想到那狼看起来瘦瘦的，咬起来还是挺嘎嘣脆的嘛。
　　啊不对不对，她不是想说这个。

　　“我们就这样去那个狼人部落真的没问题吗？”
　　狼人，是狼人诶！图鉴里记载的极为凶残的食肉魔物，明明不吃人，却以咬死人类为乐。这样可怕的魔物，跟图鉴第一页只会吐吐粘液玩玩分裂的弱鸡史莱姆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听说它们的獠牙甚至可以咬穿三级神选者的胳膊！
　　三级是什么概念？是一个小镇守备军将领的水平啊！
　　像自己这样的一级菜鸟去它们的领地，不是千里送吗？
　　“能有什么问题？”小小的团子在她的头上扭了扭，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块青色的大板砖，挥舞着大放厥词，“一砖在手，天下我有！”
　　海伦：……
　　我现在写遗书来不来得及，嘤！

　　午后的阳光越来越刺眼，肉眼可见的热度四下蒸腾，海伦喘着粗气停下了脚步。
　　“我说，啪啪子，你为什么不自己走？”海伦戳了戳头顶上那个凉凉软软的团子。
　　“我怀疑你在攻击我的体重。”团子动了动。
　　“不不，没有没有。啪啪子你很轻，就是扭来扭去的，不太好保持平——呀！”
　　啪啪子刻意扭了下，带得海伦步子一歪。
　　“我是一只善良的史莱姆，不忍心踩到那些花花草草。”
　　“那你绕开它们不就行了？”
　　“你说什么？！”
　　团子突然从她的头顶上跳下来，停在路边的大石头上，使劲蹦了三下。
　　“啪啪子大人要走的路必须是一往无前的！绝对不容许偏差！”
　　海伦认真地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三遍，一锤手心。
　　“你的意思其实是你史莱姆形态的时候不会拐弯对吧？”

　　“唔……”红团子的晃动僵硬了一瞬，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转过头去，“总之，我是一只善良的史莱姆，虽然它们生长在了不该在的位置，但我也不会轻易践踏它们的生命的。”
　　“那你跳过去不就可以了？”
　　“什么？人类，你这是在侮辱我的史莱姆格！身为一只史莱姆怎么能用跳的走路？太不优雅了！谅你是一只见识浅薄的人类，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记住，一只美丽的史莱姆，只能用滚来赶路。蹦跳着走，是只有最粗野的史莱姆才会做的事！”
　　“哈啊……”这大概就是种族之间的文化差异了吧。反正她也没见过其他的史莱姆，就当它说的是真的好了，感觉计较起来会没完没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海伦举手，“你为什么不变成人型，不是更方便？”
　　“我一只史莱姆，干嘛天天变成人类的样子？”它蹦回海伦的头顶，砸得她整个人歪了一下。
　　“可是——”
　　“你也会学猪叫，你天天学猪叫吗？”
　　会心一击，海伦闭嘴了。
　　她觉得好像哪里有问题，但直到走到今天的目的地了都没能想明白，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区别。

　　努西村，位于里根领与凯迪领的交界处，是赫加国内无数默默无闻的小村庄之一。村民不过百，祖祖辈辈在这偏远之地耕种劳作，除了每月一次来收租的领主使者外，很少会见到外人的身影。他们的世界，不过就这一亩三分地。
　　这样封闭的村子里，来了一位看起来非常漂亮的贵族小姐，村长直接就诚惶诚恐地让出了自己的房子，还想亲自下厨以表诚意，但被海伦拒绝了。虽然他们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好在海伦的厨艺是真的好，就算他们只有粗鄙的红薯，也能被她烤出香甜之味。
　　至于那位美丽的贵族小姐为什么没有坐马车也没有骑马，为什么没有护卫只有一个脏兮兮又丑陋的侍女跟随，这些老实的乡下人连问都没敢问一句。生怕让她有一点不满，连累了整个村子。
　　直到离开之时，村长才小心地叮嘱了一句：
　　“这里每到晚上都有不少野兽游荡，为了您的安全，请尽量不要离开屋子。”

　　客气地送走村长后，海伦关上门，回头瞪了眼在房间里剔牙的啪啪子。
　　“你刚不还说不想变人型吗？现在怎么就愿意了？”
　　“我心情好。”啪啪子转头吹了吹口哨。
　　海伦可不吃这一套，鄙夷道：“你一路都是这么骗吃骗喝过来的吗？”
　　不得不说，这只魔物在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是很有迷惑性，装起那帮贵族还真是有模有样。那些繁琐的用餐礼仪，就算是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都能保持得这么完美优雅。明明这些村民压根就没见过，她有必要演得那么认真吗？
　　说到底不过是一只魔物，从哪儿学来的这些玩意？
　　“哼，怎么可能？啪啪子大人是这种史莱姆吗？”她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遇到你之前一直在迷路，根本没有机会去骗吃骗喝！”
　　海伦：……
　　你还可以更理直气壮一点吗？

　　“我刚问过村长了，你要找的——”
　　“等等！别过来！就在那儿说！”
　　才刚走了两步，啪啪子就嫌弃地蹦了起来。
　　“……为什么？”隔着三米远怎么说话，用喊的吗？“你要让整个村子的人都听到你要去找魔物部落吗？”
　　“我不管，大不了砖出去。反正你不准靠近我！”

　　不是啪啪子矫情，而是此时海伦的样子实在是过于惨不忍睹了一点。
　　漂亮的金发上沾满了早已凝固的泥巴，大半张脸也被碳灰糊得鬼都认不出来。见面时穿的那件轻便的短袍早已不见看不清原本的颜色，湿淋淋地贴在身上，现在还一刻不停地滴着水。
　　最重要的是，离近了，还能闻到一股馊水的味道！
　　太要命了！就算她作为一只偶尔会在泥坑里打滚的史莱姆，也绝对接受不了！要是换了她在人类形态的时候把自己搞成这样，不被菲安娜打成史莱姆煎饼才怪呢！

　　天知道在她眼睁睁地看着海伦在自己面前跳进泥巴地里滚了一圈，又端起一盆馊水来了个冲澡后，是怀着怎样扭曲的觉悟跟村里的人介绍自己“倒霉的侍女”的。
　　这大概……就是一只诚信的史莱姆应该做的事吧。
　　菲安娜，你说过身为领导者，就要包容手下人怪异的生活习惯。
　　我做到了，但是我绝对不要跟她同流合污啊！
　　“我们说好的，你喜欢把自己搞成这样我不管，但你不准靠近我！”
　　等等，刚刚的晚饭——
　　“你刚才做饭之前洗手了对吧？”

　　“当然洗了，我又不是傻子。”
　　好在在这种关键问题上，她还是正常人的，啪啪子松了口气。
　　“你竟然说我喜欢这样！也太过分了吧，呜……”海伦哀伤地扑倒在地，捂面痛哭，“我也是女孩子啊，怎么会喜欢把自己弄成这样？”
　　见她哭得那么伤心，啪啪子十分愧疚……然后一时手滑，朝她扔了一块抹布。海伦也不管她扔了什么过来，拿起来擦了擦眼，嘤嘤倾诉起来：
　　“也不是我愿意这样的，谁叫我天生丽质，美艳不可方物。只要是人，没人能够抵挡我的魅力。我不想看到大家因为我发生争执，甚至流血。明明他们都是好人，这都是我太过美丽的错！”
　　啪啪子眨了眨眼，似乎是没有立刻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半晌，被她的话震撼，两眼一黑变回原形以示敬意。即便如此，它仍旧没有打断海伦的叙述，认真地听了下去。
　　她感觉到这份善意，重新抬起头来，对它露出了一个三百斤胖子的美丽微笑。那双纤细狭长的眼眯成了两条线，唇边那颗碳灰也遮不住的大黑痣上的金毛也跟着欢快地迎风摇曳。

　　“也许我的美太过惊世骇俗，连女神大人也感到嫉妒吧，我的恋情总是不顺利。这次也是……在巴特镇的池塘边跟哈尔相遇时，他还是个可爱腼腆的少年，连跟我表白时都结结巴巴的，紧张得连手里准备好的花都捏烂了。”
　　她的目光越过窗棱，看向朦胧的月，就像看到了那青涩美好的回忆。
　　啪啪子：……
　　“可谁知道只是短短三天，他就被□□徒洗脑，成了他们的一份子。还将我骗去那个山洞，想将我作为献给邪神的祭品。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爱得那么深，深到想将我的血肉都化为他的一部分！”
　　啪啪子：……
　　“你明白了吧，啪啪子，我把自己弄成这样就是为了避免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浑身的肥肉又多颠了半秒才停下。手在胸口合十，温柔的月光下，海伦的脸如同被笼罩上了一层银色的面纱，更加看不真切。
　　她悲天悯人地说：“这就是，我对这可悲世界最后的爱！”

　　啪啪子听罢十分感动，然后转手就把海伦扔进了旁边不知何时准备好的澡盆里。
　　“不洗干净不准出来！”
　　【我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觉悟，但是女孩子就应该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你没有必要为了其他人把自己搞成这样。你的美，不是你的错，错的是这个无法容下这美丽的世界。】
　　以上，来自海伦的脑补。
　　那团背对着她，看向窗外的红色身影，在这一刻是那么的伟岸！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和叫喊声，大门轰然洞开，一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婶突然冲进来，对着她们就跪了下去，明显想拽住她的村长也火急火燎地踏进了门。
　　“好心的小姐，求求您，救救我的——”
　　“对不起小姐我马上就带——”
　　话音戛然而止。

　　浑身赤·裸着坐在浴桶里的海伦，窗边还保持着团子形态的啪啪子，满脸泪痕的大婶，心急如焚的村长……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村长突然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一阵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天际。
　　“呀啊——我嫁不出去了！！！”
　　趁海伦吸引了注意力之际，啪啪子极为熟练地掏出了板砖！
　　“嗙！”“啊！”
　　“嗙！”“唔！”

　　几声闷响之后，村长家的卧室窗侧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跳了出来，拎着另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消失在了夜色里。风中仅剩只言片语残留：
　　“等等我还没穿衣服！”
　　“我明天的早餐……又要自己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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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海伦：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啪啪子：我就看看，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