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的忧郁》苏霖

1、饥饿的史莱姆与自恋少女

　　春末夏初，碧空如洗。
　　这样一个适合外出散步的好天气里，连林中的鸟雀都鸣叫得更加轻快。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黑烟滚滚，惊起飞鸟无数。
　　“咳咳咳……”
　　烟雾中，一个少女的咳嗽清晰可闻。
　　穿林风过，烟雾散去，出现在爆炸中心地的却不是什么人类少女，而是一只圆嘟嘟的红团子。它的身体介于液体与固体之间，阳光洒下，甚至呈现出了奇妙的半透明感。这红团子看不出五官，也分不清前后，只有两条细缝样的黑线在体表浮动，像极了眼睛。
　　而此时这两条细缝，正盯着它身边的另一样东西。
　　“唉，又焦了……”
　　那是一坨看不出来本来模样的焦炭，表面还闪烁着尚未熄灭的火星。从它此时的状态来看，应该曾经遭受过极度猛烈的灼烧。不管它之前是什么，现在都只能是一坨焦炭了。
　　团子围着它滚了两圈，最后身体变化出一只小手戳了下——
　　焦炭在它面前碎得更加彻底。
　　在这和煦的春光里，红团子郁悴成了一座石雕。

　　“咕——”
　　什么才是让人前进的动力？
　　信念？理想？不，是饥饿！
　　在肚子的不断催促下，前一秒还十分怀疑人生的红团子，原地蹦跶了一下，“嘭”的一声，变成了一位身穿标准冒险者套装的银发人类少女。她一脚踩碎了那早已碎成渣的焦炭，握拳道：
　　“会焦肯定是太小了！兔子不行，我就拍一头野猪！我就不信野猪也能变成焦炭！”
　　信心满满再次踏上捕猎征途的少女并没有意识到，烧烤技巧太过粗犷的话，就算是大象，该焦的时候……也还是会焦。
　　于是半个小时后，又是一声爆炸，对着面前更大一号的焦炭，银发少女彻底失去了言语。

　　难道，她就要在离家出走的第三天，饿死在路上了……？
　　不不不，菲安娜说过，史莱姆这个种族是风餐饮露，吸收日月精华……呸，是会自动吸收空气中的元素来补充身体所需营养的，理论上就算是喝西北风也不会饿死。
　　那为什么只是三天没吃东西，她现在就头晕眼花，浑身无力，感觉下一秒就要变成一滩史莱姆粘液了？这……是她的拟态能力太强的副作用吗？因为变形变得太完美，连内部构造也人化了？
　　不行，太饿了，脑子打结了……

　　伴随着枝叶的沙沙声踏入这片林中空地的男人，挥开遮挡住视线的树枝，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少女毫无防备地望着他发呆的情景。
　　纯白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纤细脆弱如初冬落在屋檐上的第一抹白雪。白皙的肌肤在午间的强光下近乎于透明，不仅是头发，连睫毛都是雪白如雾凇，只有眼眸和嘴唇上的那一抹艳色，红得格外让人目眩神迷，像是只存在于吟游诗人口中的雪妖一般，美得如梦似幻。
　　“喂……”
　　少女那清澈纯净得仿佛精灵之泉般的眼看了过来，男人手一抖，被压住的树枝弹到了他的脸上，抽得他生疼。她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扰，他没听太清。
　　“你刚才说什么？”
　　“饿，我要吃饭。”
　　男人：“……”
　　什么雪妖，什么精灵，这就是个饿到没力气的普通人，大概是哪里离家出走的贵族小姐吧。
　　男人脑海中那些带着那种梦幻色彩的想象一下子落了空，他重新打量了下坐在地上的少女，摸了摸下巴。
　　“行，我带你去吃东西，跟我走吧。”

　　里松领，位于赫加王国的东南边陲，是里松家族代代继承的领地。领内土地贫瘠，无法种植农作物。所幸南边的巴特镇紧临莫尔泽大森林，无数的探林者前仆后继地聚集于此，光是进城费就能让洛克·里松子爵赚个盆满钵满，更别提那些家伙探险需要的各项物资，都给他带来了极度可观的利润。
　　相比之下，三十多年前在地震中废弃的那座矿山，早已被这里的主人遗忘了。
　　曾经几乎被挖空的矿山如今再次恢复了绿色，郁郁苍苍的林木遮住了山石之间那大大小小的难看空洞，同样的，也遮住了外界窥探它的目光。在这生机盎然的掩饰下，有什么在黑暗之中蠢蠢欲动。

　　男人艰难地劈开挡路的植物，在早已废弃的山路中前行，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看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女有没有好好跟上来。她还是老样子，游魂般地走在他身后，步伐游移不定，惊险万分却又从没真的摔倒过。
　　刨除她此刻的狼狈不堪，光是这脸蛋和身材，就比他这三十多年来见过的女人都要美。就连被誉为南境珍珠的爱丽丝·拉韦尔奇，也没有她身上那空灵的气质。
　　这样的极品女人说不动心肯定是假的，他一路走来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挣扎，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扑倒在地。只是比起这种一时之欢，还是力量……能够被他彻底掌握的力量，要更重要。
　　这样的女人，神明肯定也会喜欢的。

　　“就是这儿了。”
　　最终，两人停在了一个洞口前。洞壁光滑，有着明显人工开凿的痕迹，应该是以前留下的矿洞之一。
　　“饭……”
　　以为她最少会表现出一点迟疑的，结果少女还是神游天外，只不停念叨着吃的，几乎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我很好拐我很好骗快向我下手吧”。
　　美是够美了，可惜是个傻子。
　　男人翻了个白眼，率先走了进去。

　　矿洞不断向内延伸着，带着些许甜味的空气弥漫在洞中，让人不自觉地晕眩。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一个女声尖叫道：
　　“你不要过来啊！救命啊——”
　　轰，爆炸声紧随其后，淹没了接下来的所有声响。
　　该死，前一个祭品醒过来了！要是这个女人也开始挣扎的话——
　　“啊，开饭了！”
　　谁知身边的女人不仅没有惧怕逃跑，甚至双眼发光地自己往洞里冲了进去。
　　从没见过这么崭新的操作，男人瞪大了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这该不会……是个疯子吧？
　　疯子做祭品，神明会不会生气啊……？

　　先不管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先一步冲进洞中的少女此时遇到了她人生中最迷茫的时刻——她明明听到了烧饭的声音，却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
　　干燥的洞中点着数支火把，照亮了这个本就不大的山内空间。
　　洞的正中央，十分显眼的地方有着一个简单的祭坛。之所以说它简单，是因为除了刻画好法阵的岩盘以外，就什么都没了。那法阵上的文字也不知是不熟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画得歪歪扭扭的。如果这样都能正常使用，那也只能说这位被祭祀的神明大人实在是太没有格调了，什么都肯收。

　　祭坛的一旁，一位畏畏缩缩的金发少女抱着根棍子缩在那里，她的脚下，是让人非常眼熟的一片焦黑，以及一团还能看出人型的焦炭。
　　她噔噔噔地跑过去，停在金发少女面前，一掌拍在她身侧的墙壁上，兴奋地问：
　　“刚刚是你在做饭吗？饭呢？我也要吃！”

　　金发少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视线从耳边那只白皙细嫩的手开始，沿着胳膊看到了一双映照出火光的红眸，心下猛地一颤。
　　她、她是不是被壁咚了？
　　女神啊，原来这就是被壁咚的感觉！
　　“我、我们才刚刚见面，那个，还没有认识，你这么热情我……”
　　金发少女移开了视线，羞涩地攥紧了手里的棍子。
　　“所以你不给我做饭吗？”
　　她凑得更近了，昏暗摇曳的火光中，空气变得更加闷热。

　　什么？她、她要我给她做饭？
　　这种事，这种事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说出口呢？做饭这种私密的事怎么能让刚刚见面的人看到？还要我做给她吃——
　　一想到这儿，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这样的画面：
　　清晨，窗外的鸟雀叽叽喳喳，围着围裙的她正在厨房为心爱的人准备早饭。门轴吱呀一声，那人带着笑意走了进来，从背后抱住了她，亲昵地蹭了下她的脸颊。
　　“亲爱的，早饭就快好了。”
　　“比起早饭，我更想吃你啊！”
　　“呀啊——”

　　这不就是求婚吗？！
　　“不、不行，我不能，爱上我是没有好下场的。我不会再动心了，你也要冷静一点啊。”
　　可惜，眼前的人并不能明白她的苦心。无色的少女苦恼地拧紧了眉头，又问了一句：
　　“那你会做饭吗？”
　　“呃，会……倒是会……”
　　“那就行了！”
　　金发少女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什么东西“行了”，脑门一痛，眼前一黑，扑地。
　　银发少女满意地收起了手里的板砖，扛起她就往外走，还顺带一砖放倒了刚刚带她来这里找厨师的好心人。

　　日头偏西，天色昏黄，金发少女揉着脑袋上的大包在山林间悠悠转醒。而她的眼前——
　　是一只被扒了皮串在木棍上的野猪和一只……
　　不，一滩浅红色的液体？
　　发现了她的动静后，那滩液体慢慢蠕动起来，在她茫然的注视下，凝聚成了一只看起来特别无害，竟然还有点可爱的红团子。
　　“你醒了，快做饭，我要饿疯了。”
　　“……哦。”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格外诚实地按它的指令做饭了。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那团小得可怜的爆（小）炎（火）术（球）已经把那头野猪烤得金黄，香气扑鼻，甚至连盐巴和她随身携带的香料都撒好了。
　　她傻呆呆地看向身边的红团子，又十分怀疑人生地看回烤猪。
　　这该死的起床低血压！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红团子问：“可以吃了吗？”
　　她下意识地点头：“差不多了。”
　　下一秒，那只圆团子的身体突然蔓延开来，化为一滩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红色液体整个包裹住了烤猪。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半人高的野猪就消失了。
　　它吃得可真快啊……
　　不，不对！
　　可以随时变大变小，介于液体与固体之间，可以口吐人言！
　　是魔物，是史莱姆！
　　“你把我抓来是想做什么？”她谨慎地后退了三步，从地上胡乱捡了根还不如小拇指粗的树枝指着那边，“我告诉你，就算成了你的禁脔，我也不会爱上你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空气突然安静。
　　一直静静燃烧的火球噗的一声熄灭，似乎终于弄明白金发少女刚刚说了什么，红团子十分应景地在头顶上具现化出了一个“？”。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不可能得到我的心！你就死心吧！”
　　红团子歪了歪那个问号，淡定地回：“我要你的人就可以了。”
　　“什么？”她惊了一秒，而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这是欲擒故纵。嘴上说着只要我的身体，是在等我放松警惕对吧？哼哼，想不到吧，什么斯德哥尔摩，什么监·禁play，什么强制爱的，对我通通没有用！”

　　红团子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莫名觉得这个人类懂的东西真多啊，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它蹦了两下蹦到她面前，身形在一瞬间拉长，史莱姆的外形消失，变成了一个身材高挑，红色长发的少女。
　　“啊，你是山洞里的——”
　　她居高临下地抬起金发少女的下巴，问：“人类，你叫什么？”
　　“咦？我、我……”血液疯狂地往脸上涌，她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不敢直视少女弥漫着猩红的眼。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细若蚊声地说，“海伦，我叫海伦·梅莉耶。”
　　“海伦是吗？”她松开了海伦的下巴，后退了一步，发表了宣言：
　　“感到荣幸吧，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啪啪子大人的专属厨娘了！”
　　厨、厨娘？
　　怎么跟我想得不太一样？稍微，有点失望……
　　等等，我为什么要失望？难道我对这只魔物——？！
　　“今天早点休息吧，明天黎明时分准备出发。”
　　完全没有给海伦发表意见的机会，啪啪子独断专行地吩咐道。
　　“咦，可我还没有答——”
　　“你有别的事要做吗？”凌厉的眼刀劈了过来。
　　海伦的腿再次一软，“……没、没有。”
　　“很好。你可要好好休息哦，因为明天晚上，我们可是要去见狼人的。”
　　狼、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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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了好几个月终于下定决心放飞自我了。
请尽情吐槽我吧！我已经放弃治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