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之青冢梦》七川

3、第一章 第三回 故人

　　呼——呼——呼——
　　粗重的喘息不绝于耳，那是发自他的喉间。玉笙寒拼命的奔跑着，不明来向，不见去路，脚下也无路，只有浓重的墨色缠绕于视线——这是梦境，玉笙寒很清楚，这是重复了无数次的梦魇，无法逃离的束缚。因为这是他心里的魔，他很清楚。
　　呼——呼——
　　毫不目的，只是拼命在奔跑，仿佛下意识的知道，他必须得跑，他的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他，玉笙寒无法回头去看，也不敢回头，他直觉他的身后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东西。他不能停下，否则会万劫不复，他只能继续跑，不停的跑……
　　玉笙寒紧紧盯住前方，这是重复了千万遍的梦境，他知道，前方必然会出现希望！仿佛是回应他的心声，云雾缭绕的前方某处，隐隐约约呈现出一个人影，纤然独立，如一株兰草，清雅静默的站在那儿，象是已等了千年万年，却依然执着等候——那是在等他！
　　“舒渝！”玉笙寒满心欢喜的朝那影儿奔跑着，“舒渝——舒渝——”
　　“笙寒……不要再跑了……没有人在追你……”若有若无的清雅音色破雾而来，“……笙寒，不要再跑了……不要再逼自己了……”
　　“怎么没有人在追我！所有人都在追我！他们都想要我死！舒渝，快！快拉我一把！”
　　玉笙寒拼命的朝那影儿伸出手，他不懂舒渝为何要用如此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但他知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弃他，舒渝也会紧紧握住他的手！
　　前方的影儿悲哀的摇了摇头，却依然缓缓向他伸出手去……
　　距离在逐渐缩短，玉笙寒伸手去够那只仿佛近在咫尺的手，猛的拉住，刚松了口气，突然一声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玉兄弟！”
　　猛然抬头，眼前的脸蓦的变成了莫连觖！玉笙寒一惊，反射性的缩回手，向后退了一步，突然一脚踩空，地下生出无数只手，拽住他的脚踝拉向无底的深渊……
　　不——
　　玉笙寒猛的坐起，睁开沉重的双眸——梦醒了。
　　心跳依然一声一声的，清晰的撞击着耳膜，玉笙寒僵硬的侧目看向窗外的天色，已是蒙蒙亮了，山中清晨的浓重露水渗在寒风中直扑他的脸。玉笙寒打了个冷颤，情绪平复下来。
　　对面床榻上的人早已没了踪影。玉笙寒皱了皱眉，隐约听见屋外有剑气破风的声音，竟然起的这么早？
　　毫无睡意。玉笙寒随意披了件长衫，走出屋子，四周极静，算是山中清晨特有的景象了，雾气缭绕不散，窃窃虫鸣与树影婆娑之音在静极的四方天地里清晰不绝。玉笙寒眯起双眸，缓缓寻那舞刀之声而去。
　　轮廓模糊的树影在流动的浓雾中时隐时现，声音却愈加清晰，前方渐渐出现一个影儿——莫连觖？
　　“连觖……连觖兄……”玉笙寒略有迟疑的开口唤道，方一出声，一阵刀风铺天盖地的袭来，前方雾气似是被硬生生斩破，‘刷’的一声，眼前一片清朗，依然一袭白裘的粗犷汉子挥舞着大刀，虎虎生风，招式简单利落，却带着股逼人窒息的压迫感。玉笙寒忽觉周身一寒，脸色不绝凝重起来。这刀法……如此眼熟……象是在哪儿见过……在哪儿……
　　“啊！”象是被吓到了，玉笙寒震惊的低呼了一声，疾步朝莫连觖走去，若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刀法分明就是……
　　莫连觖察觉到有人向他靠近，犀利的狼眸朝前一瞥，见来人是玉笙寒，收起刀势，拉开一抹笑容，“笙寒。”莫连觖愉悦的唤了一声，雾气渐散，眼前单薄的人儿逐渐清晰起来，莫连觖不觉皱眉。
　　“连觖兄，方才你……”玉笙寒正欲开口，敏感的察觉到莫连觖面上隐隐有着怒意，不由的一怔，话到了嘴边也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连觖兄，你……”
　　莫连觖见玉笙寒走到自己面前，微仰着头注视着他，欲言不言，一双深邃的黑眸无不透着疑惑，脸色因清晨的寒气微微泛白，莫连觖叹了口气，紧蹙的剑眉舒展开来，扯下自己的裘袍披在身前人儿消瘦的肩上。
　　玉笙寒怔怔的看着肩上的狐裘，白色绒毛细柔的触感蹭在脸上着实舒服，不觉心头一暖，淡淡的笑开来，“多谢。”
　　莫连觖回以一笑，将钢刀系在背后，正欲往回走，胳膊突然被一把拉住。
　　“连觖兄，你方才所舞的刀法是何人所教？”玉升寒正色道。
　　“正是家师，怎么？笙寒识得我师父？”
　　“不……”玉笙寒缓缓否认道，眉头却越发蹙紧。怪不得，他果真是莫向晴的徒弟，也就只有那个人才教的出心胸如此坦荡的侠义之人，不过……他竟然……竟然是莫向情的徒弟……
　　莫连觖见玉笙寒兀自沉思着，脸色越发的难看，“笙寒，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玉笙寒强笑着摇了摇头，“你师父……他还好么？”
　　“我师父？”依稀听见玉笙寒喃喃细语，莫连觖开口探问道，见眼前人儿微点头，莫连觖爽朗一笑，“我师父的话，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知？”玉笙寒猛的抬起头来，一脸惊疑。
　　莫连觖嘴角的笑意渐浓，颇为无奈的一耸肩，“不瞒笙寒，我此次回大都，正是为找寻家师而来，大约半月前，家师突然留书一封，说是来此地寻觅故人，便没了音信。家师本就是喜好四处游历，可这次走的太过突然，我放心不下，便尾随而来。刚巧碰上这江湖大会，便来长长见识。”
　　“故人？”玉笙寒内心的不安逐渐鼓噪起来，莫非是来找他？莫向晴当初选择远走塞外，正是因为厌恶这大都的尔虞我诈，此次竟然打破誓言，返回大都……
　　——玉笙寒！记住你的毒誓！假如日后你为恶人间，即使老天爷不惩罚你，我莫向晴第一个也不会放过你！我回来之时便是为民除恶之日！
　　玉笙寒不由得的自嘲，也是了，莫向晴是为了实现这个誓言而回来的，审判终于是要来了……
　　“怎么？有何不妥？”久见玉笙寒的神色变化不定，莫连觖不禁问道。
　　“不，没什么。”玉笙寒迅速收起眼底的冷然之色，朝莫连觖笑道，“笙寒方才走神，连觖兄莫要见怪。”玉笙寒向四周一望，“这雾也散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也是。”莫连觖毫不在意的赞同道，放慢了步子，与玉笙寒并肩而行，沿原路返回。
　　刚进了院子，便见得一个下人模样的人站在屋子外，见他们进来，便疾步迎上，“莫大侠，天矶庄主邀请所有江湖人士在大堂一聚，商讨对策。”
　　“好，待我收拾妥当了，便随你去。”莫连觖应道，回身一拍玉笙寒的肩膀，笑道：“你也去准备一下吧，过会儿，我便将你举荐给天矶庄主。”
　　玉笙寒一惊，竟然如此快！
　　“连觖兄，等等！”玉笙寒急急唤住正往屋里走去的莫连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上前，“连觖兄若不嫌弃，便收下这个，算是……算是上回赠玉的回礼。”
　　莫连觖的视线落到掌中精致的锦囊上，并未多想的接过，“多谢。”
　　竟然如此信任我！玉笙寒吃惊的愣在原地，迟迟没有收回手，视线突然落到自己肩头的裘袍上，不觉下意识的唤出口，“连觖兄！”
　　莫连觖刚迈出的步子猛的一停，“什么？”
　　“不，没什么。”玉笙寒温和一笑，摇了摇头，注视着莫连觖将锦囊挂在腰间，走进屋子。
　　宽阔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的一刹那，温和的笑意立刻从脸上卸下，玉笙寒眸中的光芒渐趋黯淡，融进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中。
　　莫要怪我……即使你是莫向晴的徒弟，我也不得不这么做，要怪便怪你自己识人不清！莫要怪我……莫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