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第二回 变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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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侠……方才……你都看见了？”玉笙寒假笑着，右手却不着痕迹的伸进衣袖中，握住了一把匕首——就算前功尽弃，也要放手一搏！
“玉兄弟，你是说方才的那只鸽子么？”莫连觖缓缓朝玉笙寒走去，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玉笙寒背后的危险，只是内心纳闷，他这个玉兄弟真是难懂。他在塞外所见所识的都是坦荡荡的汉子，哪象这玉兄弟，此刻，不知为何，脸色阴沉着……
“玉兄弟，我见你久去不归，不放心，便来瞧瞧。”莫连觖灿烂的露齿一笑，“道是我疏忽了，草率的便邀你同去天矶山庄。想来玉兄弟哪是我等江湖漂泊之人，定是心中有牵挂，捎个信报平安也是情理之中。”
莫非他将方才的举动理解为给亲人捎家书？玉笙寒一怔，象是看怪物似的回视走近的莫连觖，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竟然天真到这等地步！这么一个毫无警戒心的人怎么在江湖上生存！就算是初入江湖的犊子……就算是犊子也……
玉笙寒狐疑的凝视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莫连觖，那抹毫无杂质的笑容竟似比阳光还要刺眼！正胡思乱想着什么，突然周身一暖，一袭狐裘裹在了自己肩头。
“玉兄弟，这深山寒气重，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子！”
玉笙寒心头顿时暖暖的，不知不觉的放开匕首，轻轻抚上肩头的裘袍，“你这人真是……”
“我怎么？”
“不……没什么……”玉笙寒漾起一抹微笑，“莫大侠，我们回去吧。想必这马车也该出发了。”
莫连觖颔首，与玉笙寒并肩往回走，刚出了树林便看见车夫急急的向他们挥手。玉笙寒望向一片绿色后隐隐露出一角的灰白瓦沿，手不自觉的渐渐握紧……
——天矶山庄。
这个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地方，代表的不仅是权力，更是象征了正义和正道。却也是令朝廷最头疼的一根刺。每四年一次的江湖大会，不仅是江湖人的盛会，更是朝廷关注的聚会。这江湖大会不只是起到团结江湖的作用，每次聚会完毕后都会做出来年对朝廷所采取的政策——是敌是友或是中立，都决定了大湮王朝今后四年里的命运。可以说，这天矶山庄便相当于民间自发的一只与朝廷抗衡的组织。
“玉兄弟……玉兄弟……”
玉笙寒靠在车壁上，望着车外向后退去的树林，兀自发呆。
“玉兄弟！”
“什么？”玉笙寒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唤了几回了都没听见。”莫连觖好笑的注视着有些恍惚的玉笙寒，他注意到，自从进了天矶山庄的领地后，玉笙寒的眉头便再也没舒展过，是太过紧张了么？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说出来怕要让莫大侠笑话了。”玉笙寒含糊的笑着，所幸莫连觖也没想要追问下去。
“玉兄弟，这马车也快要到了，等会儿下了车，你便站于我身后，不要多言，若有人问起，直说是我的小厮便可。”莫连觖扯下腰间一枚用草绳系着的玉珏，塞进玉笙寒手中。
玉笙寒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玉珏，不是什么名贵的玉，估摸着也就值一二两银子而已，通体嫣红的玉肉中还渗有点点褐色杂质——一枚劣质玉珏！
指尖轻轻抚过玉珏中央用硬刀刻上去的潦草的‘觖’字，玉笙寒不禁皱去了眉，过真是北方的粗汉子！
莫连觖许是察觉到玉笙寒凝视着玉珏的审视目光，大大咧咧的笑道，“这玉自然比不上你们大都这儿的精致美玉，我们塞外人看东西从不计较这些层面上的。只要实用，那便是好东西。玉兄弟，你可别小看了这丑玉！”莫连珏从怀中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玉，“这一枚是子玉，两者能产生共鸣。你若是遇上了什么危险，便捏……哦不，摔碎你手中的玉珏，我便能知晓，立刻赶到你身边。”
“是么？”玉笙寒半信半疑的重新审视手中的不起眼的玉。他从不相信不科学的东西，共鸣？是磁场的关系么？玉笙寒用指尖轻轻在玉珏上一弹，两枚玉珏顿时一起嗡鸣起来。竟有如此神奇东西？玉笙寒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视线在两枚玉上来回转悠着。
忽然听见扑哧一笑，玉笙寒微恼的一抬头，便对上莫连觖满是笑意的脸，“笑什么！”
莫连觖一听这略带嗔意的呵斥，更是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玉兄弟，实在是对不住了。因为……因为初见你时，便觉着你深沉的不似你的模样，方才……方才我才突然意识到，玉兄弟也还只是个未满二十的孩子……哈，哈哈……”
玉笙寒一惊，大意了！居然被这么一块小东西迷住，放松了警惕！现下已进入天矶山庄内，一时疏忽便可能身首异处，他竟然犯如此严重的错误！
玉笙寒脸色一正，瞥了莫连觖一眼，将玉珏收入袖中，“多谢莫大侠赠玉。”
车身突然一震，停了下来。车帘被一把掀起，“莫大侠，请下车。”
莫连觖与玉笙寒对视了一眼，前者向后者一点头，率先跳下马车。玉笙寒稳了稳气息，缓缓掀开帘子，光线进入视线的一刹那，眼前突然一暗，一股强硬的掌风朝自己的正面袭来，玉笙寒一惊，侧身一避，掌势擦过他的鼻尖，击在马车外壁上，徒转，再次击向他的下颚……
谁！玉笙寒根本无暇去看来袭者，黑影不停变换着掌向，紧咬住他不放。该死！玉笙寒暗自咒骂了一声。能在天矶山庄公然袭击他的人定然是本庄之人，他万万不可动武！
一分心，脚下闪避的动作一滞，掌势毫不客气的向他的正面招呼而来。玉笙寒内心一凛，反射性的抬臂去挡……
“住手！”
迅猛的掌势徒然撤去，玉笙寒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一把揽住，宁神看去，入眼的便是一袭煞白狼裘和背上斜挎着的宽面无鞘钢刀。
“天矶山庄便是如此待客之道？”莫连觖压下隐隐的怒意，沉声斥道，“一下车就将我支开，便是为了袭击我的人？”
“莫大侠莫动气，小的也是无可奈何。这是天矶山庄的规矩，毕竟您这位随从无任何身份证明，天矶山庄不得不小心为上。”
玉笙寒寻声看去，方才逼的他狼狈躲闪的竟然就是那位车夫！此刻正恭谦却不卑懦的向莫连觖解释，这天矶山庄一个下人便能将他逼到如此地步，何况是一庄之主！
玉笙寒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汉子，视线落到揽在自己腰上的手，双眉一蹙，一个闪身，脱离了莫连觖的臂弯。
“玉兄弟，可有伤着了？”莫连觖感觉到臂间徒然一空，忙回身急切询问。
玉笙寒淡淡一弯眉：“无碍。”
“莫大侠，既然测试已过，就请您的随从随我去您的客房打点一番。”
“如此也好。”玉笙寒见莫连觖一脸不悦，抢话道，“莫大侠，笙寒便先走一步。可别忘了，我可是莫大侠的……随从。”
“小心为上！”莫连觖嘱咐了一句，看着玉笙寒随车夫逐渐走远，内心的不安越发强烈，总觉着要发生些什么，而方才那有惊无险的袭击只是个开始，今年的江湖大会恐怕不会太平……
突然背后被狠狠一拍，莫连觖微微向前踉跄了一步，迅速转身，一抹浓烈赤色映入眼帘。莫连觖脸上一喜：“三娘！”
“哈！你这傻小子算有良心，还识的我白三娘。”来人一袭艳红短袖轻衫，近似男儿装，个性洒脱不羁，倒象是个烈性女子。白三娘满脸笑意的打量着莫连觖，佯装不怀好意的一笑，“那莫老头倒还算是个男人，竟然当真因一个承诺，把你拉扯大了。”
白三娘夸张的朝莫连觖背后张望了两三回，“傻小子，方才见你痴痴的望着那个方向，怎么？看中了哪个姑娘？”
“三娘莫要开玩笑了。”莫连觖哭笑不得，“我此番来大都可不是来寻儿女私情的。”
白三娘狐疑的瞅了瞅莫连觖，象是想到什么，突然一正色，“傻小子，我不管你突然回大都所为何事，看在莫老头的分上，三娘我提醒你一句，你此刻身处天矶山庄，就要把眼睛擦亮了！你初入江湖，难免识人不清，与人保持距离才是上上之策。你在塞外那股豪情给我收起来，这大都不比塞外，人人都必须步步为营！象是你那个随从，就不是个简单之人。”
“玉笙寒？”莫连觖一皱眉，惊道。
“不错。很难想象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能有如此敏捷的动作。方才你也看到了，如此快速的闪避攻击，就象是猎豹般对危险有天生的敏觉。你三娘我也是个老江湖了，可是这个人，我看不懂、看不透。”
“可是，三娘，笙寒他……”莫连觖急欲辩解，肩头突然承受了一记重击，令他生生咬住了话根。
白三娘爽朗一笑：“傻小子，三娘也只不过是给你提个醒，莫要被人骗了，尤其莫要被骗了心去。当然！也要相信你自己的眼光，我想莫老头教出来的徒弟还不至于缺个心眼，识人，也是生存之道呐！”白三娘一甩衣摆，潇洒的一挥手，“三娘也去休息了，你也早些回房吧，明天可是重要的日子。”
江湖大会……
莫连觖双手紧握成拳，呆立了良久，转身向厢房走去。
而远在数里之遥的玉笙寒丝毫不知方才的保命之举竟然成了被人怀疑的起因。背着简易的包袱，紧跟在带路的车夫身后，四周安静至极，玉笙寒已不清楚自己已经走了多远的路。初始，他还能留心注意这山庄的地形，只是当他突然意识到这路边的桃李排列方阵俨然是一个迷阵时，他已身陷其中。只好随领路的车夫走。
这山中的昼夜交替着实快，一个晃神，天色已将近暗下来了，长长的影子被甩在身后，与树影枝影摩挲着，诡异的很。
“到了。”
玉笙寒闻声，抬头看去，普通的砖瓦矮房，“多谢。”玉笙寒正欲开口，一转眼，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自己清亮的余音混在树影婆娑的稀疏声中，玉笙寒一挑眉，眼中的神色危险的暗淡下去。
将包袱安置妥当，玉笙寒走出厢房，向四周张望，光线不足，只隐隐约约的察觉到隔了几片林子还有些其他的屋子。风中隐约参夹着窃窃笑音，时断时续，象童音般稚嫩，在这寒露深夜中尤其显的阴森。
玉笙寒皱眉，看向笑声的来向，缓步朝柳林深处走去，撩开重重柳条，脚步一走近，笑声徒然断了……
“是谁！”笑音一停，一声稚嫩的童音响起，玉笙寒走近了几步，月光下赫然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晶亮的眸子比夜空的群星还璀璨夺目——倒是双会迷惑人心的眼睛。男孩紧紧盯住玉笙寒，久等不到回答，又问道，“你是这儿的客人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玉笙寒浅笑，不答反问。
“不如何。”男孩突然灿烂一笑，上前一把揪住玉笙寒的衣角，“既然能找到这儿，就带我回去吧，我迷路了。”
“你是这儿的孩子？”
“这重要么？”男孩狡黠的一眨眼，突然压低了声音，“哥哥，你可以带我出去吧？我会告诉你一件了不得的事！”
玉笙寒一正色，重新打量眼前的孩子，倒象是人小鬼大的模样，一张悄脸尽透着机灵，可那双如银河坠入眸中的双瞳，闪着寒入骨髓的孤寂。
“可以。我带你出去。”玉笙寒想了半晌，点头应道。
“太好了！我在这林子里困了多少年，终于遇到一个人能带我出去了！”
玉笙寒凝视着男孩，这柳林子也就方圆十里，就算是路痴，也不至于被困在林子里如此之久！这孩子……玉笙寒下意识的去触碰那孩子拽住他衣角的手，心下一凉，这手毫无温度，寒冷渗骨！
“哥哥，我们走吧！”
一个闪神，玉笙寒反被拉着向前走去，男孩象是识的路一般，毫不迟疑的朝着他来时的方向急走，到了林子口，依然扯着玉笙寒，自顾自的前行。玉笙寒内心一凛，一把反拉住男孩的手臂，“这林子也出来了，你可以说了。那件所谓了不得的事。”
“嘻——”男孩放开玉笙寒的衣角，咧嘴一笑，“哥哥，连个孩子的话，你也会相信？”
“你可不象个孩子那么简单。”
男孩闻言，笑容渐渐收敛，“哥哥是个聪明人，告诉你也无妨。”男孩深深的望进玉笙寒眼里，一字一字道，“要—变—天—了。”
玉笙寒脸色一沉，伸手去抓男孩肩膀，却抓了个空，“你！你知道明天会……”
“不，不是哥哥所想的。”男孩灵巧的避过，一边天真的笑着，一边向后退去，“哥哥，是整个天都要变了！整个天都要变了！”
“你到底是谁！”玉笙寒一声呵斥。
“嘻——，哥哥别急，我们还会见面的。”
玉笙寒站在原地，看着男孩在自己眼前消失。并不是他不想去追，象是有股超自然的力量束缚着他的脚，这种非科学的现象令他浑身不寒而栗。
要变天了……
整个天都要变了……
简单２句却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回响。夜风吹进颈间，玉笙寒打了个冷颤，在寒风中已渐趋冰凉的手突然落入温暖的掌中——
“怎么在这儿傻站着？”莫连觖包裹住眼前恍然的人儿的手，他在远处便看见玉笙寒立在寒风中瑟瑟战栗。这人儿，明明身体如此糟糕，却丝毫不懂得要照顾自己。
“莫大侠？”玉笙寒仍然恍惚着，看不清眼前人，犹犹豫豫的唤了一声。
莫连觖微微蹙眉，“也别唤我什么大侠了，显得生分，玉兄弟若不嫌弃，直接唤我连觖便可！”
“名字？”玉笙寒猛然清醒过来，“你对刚认识的人都这么好么？”
“这个……”莫连觖一愣，有些吱唔。的确，初见玉笙寒时，心里便有种怪异的好感。莫名的想要亲近，他没有兄弟，但这种一见面就想将这弱不禁风的人儿护于羽下的保护欲，就象是兄弟情吧！
玉笙寒反常的没有将手从莫连觖的掌中挣脱出来，怔怔的凝视着那双节骨分明的大手，也许是贪恋那一丝温暖。温暖——任何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他也不例外……
“连觖，你是这世上第二真心待我好的人。”
莫连觖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被触动似的，温柔的笑了笑，伸手揉乱玉笙寒前额的碎发，“我们也不要傻站在这儿了，进屋吧。”
玉笙寒静静的由莫连觖牵着手，朝屋内走去，头低垂着，阴冷的眸子越发深邃，如古井死水，毫无波澜，深不见底。
你的确是这世上第二个真心待我好的人……只可惜……不是第一个……
夜幕上，一轮血月高悬。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第二回 变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