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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一群医生匆匆冲进手术室,公楠站起拽住队伍尾巴上的一个。“是主任到了吗?”

      “是的,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公楠着急地喘气,站在走廊中间怔怔地看着门开门闭。

      伍月拍拍他的肩膀:“你去抽支烟吧,我在这盯着,有消息打给你。”

      公楠摇头坐下,目光无法离开那扇门。

      窗外太阳正式升起,天光灿烂,碧空如洗。

      不一会儿,伍月捧着豆浆包子回来。

      公楠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吃点吧,糖分会让你放松些。多巴胺对吧!”伍月往公楠手里塞了个紫薯包,“亲人生病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否则哪有力气照顾他们。再喝点豆浆。”说着,把豆浆开了袋子,插上吸管,递给公楠。然后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口奶黄包,黄油油的奶油粘在嘴角,伍月腾不出手拿纸巾,左顾右盼地。

      “你比我勇敢。”公楠的手托着伍月的下巴,拇指拂过她的嘴角。

      “哈哈,用你的话说,我都经历过嘛!”伍月咽下嘴里的包子,扯出个灿烂的笑容。公楠的头别向另一边,品味着伍月语气里的苦涩。

      转角有个人影,像捕捉到公楠的目光,很快闪开,公楠看得不真切。

      “出来了!”伍月嘴里塞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喊。

      公楠赶忙把吃的放在椅子上站起来。

      手术室门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出。

      公楠正想跟着病床走,被医生叫住。

      “手术很顺利。脑梗压迫伤害了病人的语言神经,可能以后无法说话。还有就是这次救治时间比较及时,还是有比较大几率独立行走的。”

      “谢谢!谢谢!”公楠止不住感谢。

      伍月找了个袋子装上椅子上的东西,追着病床就跑。

      公楠和医生握手后,一刻不停地跟上去。

      病房等一切都安顿好,公楠避开伍月,打了个电话给春生。他一看手表,离伍月的飞机还剩下不到2个小时。

      “你今天要回去吗?”

      “今天?”伍月坐在病房的窗台上,嘴里的一口包子噎到了自己,赶忙接过公楠递过来的豆浆,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气才捋顺了。

      “你自己让Wing买的今天的票啊,离上机还有两小时,现在去还来得及。或者你想改签的话,我马上安排。”

      “不不不,我必须得走,明天有演讲要做。天啊!!!我的阅读材料还没看完。”伍月急的在医院里就囔囔起来,被公楠捂住嘴:“嘘,轻点。”

      她乖巧地点点头,手里忙不迭地整理书包。

      公楠将她送到医院门口,预约的车刚好停下。

      “我就不送你了。自己路上小心。”

      “嗯。”伍月的手扶着打开的车门,迟迟不肯做进去。

      出租司机催她,却遭了她一个大白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那里嘟囔。

      公楠拿了张红色的纸钞从窗口递进去,司机这才闭嘴。

      “你还会来C城吗?”伍月憋得从脸颊一路红到耳根。

      “近期不会吧,毕竟这里还要照料。”

      伍月低下头,“那..那...我”

      公楠的手伸进西装内侧口袋,摸出一把钥匙,放在伍月的手掌心,“地址晚些发给你。”

      伍月细细端详着这把铜色的钥匙,是老式公房门的样式,正面刻着平安。这枚钥匙被夹在钥匙圈,和它一起的是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多啦A梦,镶嵌着密密麻麻的蓝色水钻,她举起它,阳光下,闪耀得她睁不开眼。

      她捏紧钥匙,钻进车,透过车窗,清清浅浅地望了公楠一眼:“再见。”

      公楠露出透明的微笑,挥手,直到在后视镜里变成一个点。

      医院里,公楠体验了从未有过的安静。

      之前他习惯的那种事赶着事,会赶着会的生活,在这四天里和他彻底告别,连Wing的消息都没有一条。他倒觉得轻松,没有喝不完的咖啡,抽不完的烟,没有喝不完的酒和聒噪的人。

      他只需要在床头,静静地坐着,等着父亲醒来。

      他的父亲过了危险期,数据平稳,安然地睡着。公楠怀疑他的神志,躲在一个美好的梦里,远离现实烦忧的梦里,所以他的嘴角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隐匿在脸上的河沟里。

      从小学开始,他就没有仔细看过他的父亲,村里的人都说公楠长得俊俏,不像他爹,脸像狗啃似的。长大了,他的肤色更是和日日在田里务农的父亲形成强烈反差,他的父亲是那种暗红色,像泥块红砖般的肤色,而他倒有些苍白。一同走在路上,绝不会有人认为这两人是父子。

      现在,日看夜看,公楠惊奇地发现,自己是这么像他。

      弯弯的眉骨,凹进去的眼窝子,厚实的卧蝉,还有那个鼻头,再仔细看看,都像蒜头般,又比蒜头精巧,嵌在脸上不突兀。连眉头两个褶子都是一模一样的,都是操心的人,日以继夜,这两个褶子深得像刻在眉毛中间,哪怕不思考,不皱眉,看上去都有些苦大仇深。

      他想,如果不是父亲的唇晒得有些蜕皮,嘴他们两也是像的。讲出的话,不回头,犟得像蠢牛。这句话,小时候奶奶常常唠叨爷爷。现在也印证在他和父亲身上。

      想到这,公楠苦笑。他对于家庭的摒弃,一如他父亲,执着的捆绑。

      两只牛角互相冲撞,婚姻这件事上不是第一次。公楠能举出很多个例子,甚至细小如去城里时,他想要条牛仔裤,而他父亲要求他穿一条老式的工装裤显得老实本分;放大了说,他曾想过劝服两个老的一同去M国养老,他有信心能照顾得妥帖,他父亲把上门给他安排签证的中介都赶了出去,护照都被撕得粉碎。

      大大小小,琐琐碎碎,不胜枚举。

      只是现在,父亲变成了一只老牛。他顶一下,他四肢跪地就倒了。

      公楠感受到了衰老的恐惧。没有人能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他的家人会变成另一个模样,原本可以追着他从村头打到村尾的父亲,也会摔倒。

      他甚至理解了,父亲对于子孙的渴望是对延续的渴望。

      他渴望,新的生命,可以帮助他一起抵抗时间。

      当他撒手而去的时候,那个带着他模样,带着他气性的人儿,将继续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而那个小人儿的孩子,还将延续。

      他甚至把这个愿望嫁接在公楠身上,他认为公楠也应该热爱这种延续感。

      公楠无法否认面对死亡,精神延续始终原始欲望。但他并不为自己的存在而骄傲,又有什么可延续的呢?

      公楠猛然抬头,事实上,问题就在这里。

      他从不认可自己的存在,也不因为春生而自豪。而父亲,却因为有他这样的儿子而知足,所以他渴望延续下去。

      假设,假设有一天,他因为自己而对人生产生一种满足,他是否会希望有个孩子?或者,他对他的伴侣而感到骄傲,他会不会有冲动和她开花结果?

      公楠复杂地看着父亲。如果自己在那个平静的村子里,没有出来过,是不是可以没有欲望,更加坦然地活着?

      也许父亲说得对,高中辍学的表哥一家,过得也挺好。

      终日沉溺在焦灼里的他自己,才是那个需要被可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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