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善良的渣男》糖鱼小九

28、第 28 章

　　“爸，爸。”公楠的父亲眼球转动了一下，公楠从躺椅上跳起，按了好几下床头的护理钟。不一会儿，两个护士小跑着进来。其中一个翻开眼皮，拿灯照了下。另一个绑上血压仪，仔细地盯着水银柱下落。

　　春生和公楠的母亲刚好到门口，看到这个场景，老太太一个腿软。

　　“没什么事了，病人应该快醒了。放心。”两个小护士冲公楠笑笑，收拾了东西。

　　听到这句话，老太太稍稍安定，春生扶她坐在隔壁床上。

　　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眼前的老人，没有丝毫松懈。床上的老人倒像全然和他无关，神态自若地继续沉睡，只是眼睛转动的频率变快了。

　　“儿子啊，你今晚回去休息休息吧。”他的母亲开口。

　　这四天，公楠就睡在他母亲现在坐的护理床上。回家，他也不知道睡哪，书房那张床被扔了，但他不想冲撞她，便答：“没事，我在这看着爸，放心。”

　　她母亲点点头，声音又有点哽咽：“到底是生了个好儿子。”

　　见母亲稍稍宽慰，公楠眉头松了松，没有再搭话。

　　公楠母亲拍了下春生的手，一下清脆的声音，春生有些局促地开口：“饭吃了吗？”

　　公楠见她手里拿着两个饭盒，识趣地接下。

　　打开盖子，四个菜被细心地分开，连摆盘配色都精致体面，怕是花了大心思。他拿了勺子挖了一口塞嘴里，嚼也不曾嚼，就一伸脖子咽了下去，像没见着这些心思。

　　手机震动，伍月的消息。

　　他打开对话框，一张照片。角度是躲在一本书后，远处有个模糊的讲师的影子，再往后是一块写满密密麻麻字的绿色黑板。他放大照片，书页的角上写的是经济学原理。

　　“天书啊！”

　　“你为什么要上经济学？”消息刚发送，伍月又发来一张照片，黑漆漆的，公楠没戴眼镜看不清。

　　他扒了口饭，凑近了，点开照片。

　　照片从课桌下往上拍的，伍月的头抵着桌子，嘴撅得老高，扮了个\"哭\"的鬼脸。

　　公楠笑得呛着了，拿手掩着嘴低沉地咳。

　　这一幕落在春生眼里，她把头别向另一边。

　　墙上有一个小磕碰，她专注地盯着，像要被吸进去。

　　“笑啥勒。”公楠刚想回复，她的母亲问。

　　“没有。”公楠把手机放一边，摸去又咳又笑憋出的眼泪，刚一抬头，父亲醒了。

　　“生娃。”父亲的声音轻地几不可闻，两个字的发音扭曲别扭，被但公楠清晰地辨别出，他努力说的是生娃。

　　公楠看了春生一眼，春生忙跑去叫医生。

　　他放下饭盒上前，安抚他：“没事，别急，慢慢说。”

　　父亲重复刚才那个古怪的音节，又睡过去。

　　医生赶来，做了几个简单的检查，让他们放心，说这几天老人睡着的时间会长一点，但是基本没有问题了。

　　公楠这下才彻底放心，几天的疲惫突然袭卷全身，像血液被抽干，他瘫软在椅子上，手里捧起饭盒，大口地吃着。

　　“你爹生病了还在担心你和春生生娃的事，你咋说嘛！”公楠的妈显然也听清了刚才那句话，眼眶里蓄起泪水。

　　春生抽了一张纸巾，帮她擦拭，擦了这边，那边又湿了。

　　公楠了解母亲，和他奶奶一样，眼泪像他们唯一的武器，不论事大事小，他们说服人的方式，只有将自己摆到一个低到地底下的位置，用决堤的眼泪，企图换取一丝同情的谅解或者同意。

　　但现在，公楠觉得这眼泪一滴滴揪起他的心，他借口出去抽烟，快速避开这种难受。

　　还没走出几步，春生跟出来。

　　“我们要个孩子，我自己可以带，你不用管。”

　　“对你不公平。”公楠插着口袋，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爸妈太可怜了。你能想象的，他们在村里为了我们遭了多少白眼，还有我爹妈都快抬不起头了，我们躲在城里，他们呢？”

　　“那把你父母也接上来，他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写给他们名下。”

　　“公楠，你太自私了。”春生握紧拳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一样冷血，他们需要朋友的关怀和需要亲人，甚至他们需要落叶归根的安全感。为了这些你选择忽视的事，他们默默忍受，你可曾想过帮他们分担一些。”

　　公楠的嘴和他的腿一样，僵在原地。

　　“我没有能力去理会公不公平。我爹妈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他们的日子不长了，我就希望他们能过得开心点。”春生嘴唇微微嚅动着，咬掉一层嘴皮，又开口说，“刘姐说我是愚孝。但我的父母就是没有文化的农村人，能让他们快乐的只有愚孝，我无法改变他们几十年的习惯，但我又希望他们在幸福和满足度完余生，那我能怎么办呢？”

　　春生在公楠的印象里是安静的，她几乎从未在他面前一口气说那么多话。由于太激动，她光洁的额头，密密匝匝地蜇出一些汗。

　　“如果，他们是你爱的人，你却无法站换位思考地去爱他们，那又怎么能说是爱呢？只是自私罢了。”

　　“如果，我有下辈子，我希望我爱的父母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可以因为我拥有自己的人生，拥有自由而快乐。他们对我不抱有期待，我做的选择他们都能为我高兴。但我没有办法选择我的父母啊！”

　　春生颤抖地闭上嘴，眼睛一眨，浑浊的泪继而连三地滚落。

　　公楠背对着她，快步走出医院大楼，点起一支烟，快速抽完，又点上一支。

　　眼前高层居民楼的灯光陆续打开，窗里有安安稳稳的日常生活，和他现下四处逃窜的灵魂形成强烈反差。

　　第三支烟，压制住他的高声咆哮，声嘶力竭。

　　第四支烟，他平稳下来，狂怒和悲哀都感受不到了。

　　夜色不是悄悄地来的，而是一个瞬间，天突然就黑了。

　　他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