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善良的渣男》糖鱼小九

2、第 2 章

　　酒吧往前三个街口的转角，是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公楠走进去，买了一包 Palace de Las Vegas的烟草。收银员见到中国人，扣了几枚硬币作小费，他没介意。

　　“叮咚”便利店的门在身后关闭，公楠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夜乌云密布，看不见月亮。

　　世界上的一些道理，总是和常识相悖。比如，深夜的天空，如果万里乌云，总是漆黑一片，唯独靠近月亮孤零零地亮着；如果像今夜飘着无边的云，看不见月亮，天空反而亮堂堂的，反射着整座城市的光。

　　人生也是这样。一帆风顺的日子，鲜活的心会在空虚中枯竭，苦难的人生，反而心里一片光亮。

　　公楠学着那个女孩的样子，抽出一张烟纸，滤嘴，填上烟丝，左右揉搓。第一根卷得并不好看，他点燃了火，勉强抽起来。

　　放在西装内侧口袋的手机震了起来，他打开一看，是春生的消息。

　　春生，是他的妻子。

　　“爸妈到了。三天后走。”

　　这几年，公楠一直有意地避开父母的拜访。这次他借找Paul之名，逃离三天，股东大会在即，多一天都不行。于是走之前，他关照春生务必三天内要把父母请走，他没有时间和他们纠缠。

　　谢天谢地，春生把他们搞定了！

　　“谢谢。”公楠关了手机屏幕，吐出一口烟，又抽上一口，卷烟就断了。这只卷得稀稀拉拉，实在太差，他又抽出一张纸，回想那个女孩的每一个动作细节，又重头模仿了一遍。

　　哦，他忘了问她的名字。

　　身边来了一个流浪汉，问公楠讨烟。他便蹲在流浪汉身边，一只接一只地卷着，卷的不好的，悉数丢给他。

　　流浪汉高兴地笑着，一颗暗黄的门牙，是他全身唯一显白的地方。

　　第十五支烟。公楠终于卷出了最满意的一支，他小心翼翼捏在手里，不舍得立刻点燃。

　　脚边流浪汉坐在地上，贪婪地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那些松散的纸烟，烟头烧到了他干枯的嘴皮，不舍得撒嘴。

　　公楠回到便利店，买了几瓶水和三明治，把剩下的烟草扔进塑料袋，一起放到流浪汉的身边，向前走去。他听见那人不熟练的英语发音，混杂着西班牙口音，在身后对他说 \"God bless you.\"。

　　上帝确实眷顾他。事业一帆风顺，家里有个只管父母不管他的妻子，外面野花遍地。

　　西海岸著名的资深花花公子，兼公楠死党好友Park说，采花要回国，因为隔了三四天回去，都能找的到新鲜的地方和不同的人。而远方的白月光，适合封存在这，因为洛城被时间遗忘了，不论什么时候，永远一样昏黄的街灯，一样的味道和一样流淌的深夜。

　　公楠摘下眼镜，点燃手中的烟，路灯，车灯，公寓里的灯光，在烟雾中，变成星星点点的圆形光斑。他的世界变得模糊，在这片捉摸不定的模糊中，他和他年少时的白月光，仿佛更亲近了一些。

　　手机又一次震动打断回忆，他不禁流露出一丝感到厌烦。

　　“想你。什么时候见？” 消息来自冷卿卿，公楠习惯叫她冷小姐。这个女人和他断断续续维持了八个多月的关系，若即若离，进退有度。不过，只有在想换特殊口味的时候，他才会想起她。

　　公楠仔细想了一下，他的每一对象似乎都被贴上准确的标签，所以他的感情线像踩在节奏上的探戈，聊感情是撩感情，婚姻是婚姻，炮是炮，每一样都清清楚楚，举重若轻。

　　渣？

　　公楠轻蔑地笑着，把那个女人朋友圈的第一条讯息复制粘贴给助理Wing，吩咐买个一模一样的包，给这个女人送去。

　　五位数，安抚对方宝贵的“思念”，渣吗？

　　不到一分钟，Wing回复：“好。”

　　公楠看着屏幕，思考片刻，又追加了一条消息：“你如果看上什么喜欢的，自己决定就好。”

　　“好。”又是一个简单利落的好。

　　跑车引擎的轰隆声由远及近，一道刺耳的刹车，划破寂静的夜，大雨轰然而下。

　　“喂，快上车！”车窗开了一道口子，只看见两只精明的眼睛，深褐色的瞳孔，深不见底。

　　“Par总好兴致，大半夜来接我，合伙人福利吗？”

　　“少废话，快上车。”这人的语气透露着十万火急，公楠不明所以，跑出屋檐冲到雨里，身上沾了了些雨水，刚想拍两下再坐进车中，驾驶座上的男人一手把将他拉进车，“快关门，安全带系好了！”

　　一记油门，车飞驰而去。

　　“怎么了？”公楠擦拭着身上的雨水，见Park仍一脸紧张，不解地问。

　　“看后视镜。”

　　后视镜里远远地跟着一辆车。

　　那辆车虽不是什么奢侈品，但至少也是普通美国中产三四年的工资，价格不菲。车速很快，越追越近，驾车的是个女人。

　　这下公楠明白了，开怀地笑起来：也Par总又惹风流债了吧！”

　　“知道还问。分手时，赔了一辆车，还要缠着。”Park显然是烦透了。公楠也懒得问他的烂摊子，毕竟Park的花花肠子拉开来，可以绕着金门大桥，跑上千百个来回，公楠和他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甚至还得叫一声师父。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三年前，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降服了Park，他渐渐收敛。现在这些野花野草，大约只是一时露水。

　　Park猛的一个右转，绿灯跳成虹灯，终于甩开后面那辆车。

　　“Sabrina的爸知道了非得让手下跑来揍你。” Sabrina就是那个降服了Park的女人，她的父亲是洛城著名的黑手党，从祖父辈起他们就扎根在这里，此地遍布他们的势力和眼线。

　　Park婚后偶有失手，被Sabrina抓到踪迹。她直接带着手下人，把Park揍得鼻青脸肿，连警察也不敢过问。

　　就这样，Park还是忍不住偷吃。

　　“她外面的人比我少吗？算了，不说她。春生怎么样？”Park叹了口气，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朝公楠一抖眉毛。

　　“还能怎样？”公楠轻叹口气，看向窗外。Park真是，小肚鸡肠！刚捉了他的痛脚，他就一定还上一棒。

　　“听说有个词国内网上挺火啊，叫什么来这？”Park真似苦恼地思考着，然后猛地一拍脑门，“形婚？对，就是这个词。我和Sabrina至少还有夫妻生活，你和春生可是妥妥的形婚。”

　　“停车！有劳Par总接我，这里放我下去就行了。”竟然还追着上，公楠的火气窜到喉咙口，面上依旧平静如水，他威胁着打开车门，风呼啦呼啦地吹，刀刮似的。

　　“公楠，咱们五年同学，十年合作伙伴的关系，我就是关心下，关心下。” 高速上车速有80码，贸贸然把门打开，可是Park吓得一生冷汗，他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好声好气。“Paul今晚还是没来？”

　　“停车。”这一次，听起来更像一个命令，“Park你就是来找我不痛快的吧？”

　　“哎哟，我今晚是怎么了！还是我的错话了吗？再等等，再等等，马上到了。”Park眼神复杂地看着公楠，十几年过去，公楠的心思变得阴郁南侧，脾气又像个炮仗，不顺心的时候，一点就燃。他苦笑一声，倒是越来越怀念，过去读书时候，那个安静老实的公楠了。

　　公楠关上车门，不再说话。窗外，有一座熟悉的白色小洋房，咻地向后撤去。他认出刚路过读书时住的街区，但怎么不往东边走？

　　指针划过12点，车里的FM开启深夜频道，几个主持人夸张地描述着女人的丰乳肥臀，不时有吵闹的嬉笑声，震耳欲聋。

　　“你的品味真差！”公楠关了FM，遭到Park一记白眼。

　　下一个转弯，Park故意一计急刹，公楠伸手撑住前方的控制台，才稳住身体，“还记仇！”

　　“对，我就是记仇，现在你可以下车了！” Park按了计解锁键，公楠推开车门，一栋老式公寓伫立在雨中。

　　这里竟然是...

　　“前几周，那间公寓挂牌出售，我瞧见了就给你买下来了。”

　　一把钥匙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在公楠掌心，他一时语塞。

　　“知道你还想着她。”Park见公楠不说话，手撑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说着说着唱起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谢谢。”公楠说得声音很低，压抑着心底的暗流涌动。

　　“咦，这点谢谢可不够啊！你懂？”Park咧开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两条眉毛又跟着跳了两下。

　　“股东大会，你放心。”公楠握住钥匙，做回座位，关上车门。“送我去机场。”

　　“不上去看看？”

　　“不必了”

　　车缓缓开动。

　　已经十年了，他还是没有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