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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凌晨的飞机到家,春生坐在沙发上。

      公楠放下行李,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再多说一句,径直往书房走去,卷了支烟。火刚点上,门被打开。

      “少抽些烟。爸妈让我提醒着你。”

      “嗯。”公楠懒得搭话,随口嗯了声,继续烟雾缭绕。

      爸妈是春生说得最多的两个字。

      按时吃饭也是爸妈要求的,少抽烟也是爸妈要求她提醒的,还有...

      “这次爸妈来,还是问我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可是,我们。爸妈。”

      又是孩子。结婚五年,没有夫妻之实,要什么孩子。

      公楠不做声,烟又短了半寸。他可以和吸引他的女人上床,可以和利益相关的女人上床,可以和任何人上床,但他绝不会和一个强迫娶回家的妻子,有任何可以被做实的男女关系!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怎样的一出安排好的大戏!

      那天,他刚从新加坡出差回国,乡下的父亲焦急地打电话,喊他回家,说妈不行了。他立刻推了所有工作,安排Wing紧急联系C城的医院,火急火燎地赶去机场。刚下飞机,他接到Wing的电话说救护车到了家门口,两位老人却不肯上车。救护车司机和医生控诉二老滥用公共资源,把警察唤了来,狭长而去。

      警察要把父母带走录笔录,整个村的人都在看热闹。

      等专车一路开到村里,公楠家门口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蹲着的,站着的,一摞摞。

      他拨开人群,进到客厅。

      原本精神爽利的母亲一见到他,立马瘫在沙发上,哎呀哎呀地叫着起不了身。

      春生就守在母亲边上。那天,她穿的很朴素,t恤牛仔裤,齐肩的长发,染过的褐色已经退到发梢,毛毛躁躁的。她是画了妆的,脸颊活像两团高原红,眉毛像抹了碳粉,黑漆漆的两条,硬邦邦。

      “儿子,你和春生把婚结了,你妈病就好了。”

      公楠没来得及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父亲把他的手硬往床边的女人手里塞,于是他知道了,她叫蒋春生。

      蒋春生,这个名字好熟悉,但是他记不起来了。

      当一个“不”字卡在嗓子眼里,又有一对老夫妻从人群里挤出来。

      农村人显老,两人的脸上爬着层层叠叠的褶子,公楠一时认不出是谁。

      两个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哭喊。反反复复几句话,连起来的意思大致是,收了公楠家的彩礼,就是公楠家的人了,不能退回去,退回去天就要塌了。他父亲跑去安慰,三个老人哭作一团。

      人群里有零星的声音叫着,村长,别这样。公楠这才认出这个衰老的男人是村长,而春生就是小时候田间,追着他捞蝌蚪打麦子的豆花。

      豆花是春生的昵称。

      她自小皮肤白嫩,像碗刚蒸出来的豆花。这名字比春生上口,村里人都这么叫。

      公楠又把沙发边的女孩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确有豆花的轮廓。他更依稀记得,两家小时候开玩笑说订娃娃亲。

      所以,他明白了,不过就是逼婚。

      公楠推了下眼镜,点了只烟。墙角蹲着的大爷,也跟着点起旱烟,一道抽几口。

      他看向人群,个个灰头土脸,刚从田里出来的模样,而他坐在地上的老父亲,一身粗布衣服,肘部打了两个补丁,新给他买的衣服,没穿上身。豆花身上的衣服至少是干净的,没有土尘,怕真的算是精心打扮,就等他来了。

      他又环顾四周,配好的新家具被用花布套保护起来,椅子贴着墙摆放,像不允许人使用般供着,客厅墙角堆着空易拉罐和一辆破自行车,母亲躺着的沙发,像不知从哪捡来的,破破烂烂。

      公楠感到讽刺和陌生,村民熙熙攘攘的声音和他隔着一个气泡,戳不破,点不燃。一整只烟抽完,他也没醒过来。

      两个警察的对讲机发出声音,他们开了张罚单交在公楠手上,说是两周交上就行。

      公楠看了眼数字,从手包里拿了钱直接放到他们手上,又偷偷多夹了两张粉票子,说了声辛苦了。

      其中一个警察戏虐一句你也辛苦了,被另一个拉走了。

      围观的村民见警察那么轻易就被公楠打发了,有几个好事的围上来安抚三个坐在地上的老人,说公楠出息了,春生嫁得好。

      他的亲娘,仍在床上哎呀哎呀地叫着。

      有气力,百转千回。

      他轻笑一声,心生悲哀。

      他要逃离这里,越远越好。

      公楠打了个电话给Wing,不一会儿,停在村口的车开进来了。

      村里人见他要走,围起来把车拦住,硬把春生往车上塞,像塞一个物件一般。

      春生就这样被塞进了车子。

      在车上,春生怯生生地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本子。

      结婚证上,春生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对着镜头微笑,却印着工工整整的名字—公楠。

      这一定是他一生最大的笑话。他放声大笑,笑声越来越苦,是的,他“被”他的父母,结婚了。

      一定要把春生送下车!他不可以带她走!他不可以就这样结婚了!

      公楠叫停司机,正准备开门,春生激动地堵在门上,双手死死拽着门把手,坚决不放开。公楠从未见人哭得那么惨,她连声的不要,眼泪和惊恐夺眶而出,一句句,从尖锐到沙哑,撕心裂肺。

      他心软了。

      车的引擎开始震动,公楠不忍看窗外。这个家,回不去了。

      一到C城,他即刻买了最早的航班,一路飞驰,直到自己的房子里,他才从先前的情绪中稳定下来,打电话回家。

      过了一夜,母亲果不其然,身体康复,一大清早就下地了。

      他心里盘算着,离开村子,就没有舆论压力,他可以给父母洗脑,然后轻松地和春生离婚。于是又和父亲提出,到B城养老的事。实际上,三年前,房子都已经购置好了。

      父亲再三拒绝,说是一辈子离不开地里了,城里住不惯。

      再多说两句,就只有交代好好对春生,找时间回来摆宴席。

      他丧气地挂上电话,一时想不出办法,只能把春生先安置在原本买给父母的屋子里,两人分开居住。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春生不和他同住的事,被在B城的同乡传给了女方家。

      那一日,他怀里还拥着一个女人,下班回家。一大群老粗就蹲在家门口。村长领头,一看到他,骂骂咧咧地上来就动手。

      那个女人见势溜了,走之前喊了楼里的保安上来,公楠才没被打得鼻青脸肿。

      再之后,隔三差五,这群人总能用各种方式绕过安保,溜到楼上来,直到公楠答应把春生接到家里才罢休。

      从此,他和春生住在一个屋檐下。

      在老人眼里,两个娃娃处处就有感情了。

      家里都安生下来。

      春生逆来顺受惯了,从不过问公楠外面的事。两人还算相安无事。

      偶尔,一年两三次,乡下的亲戚来城里玩,大多不肯住公楠安排的酒店,认定了要住家里,感觉有面子。

      这时,公楠就借口出差,刻意回避,留春生应付。

      一晃,五年过去。

      “工作找了吗?”以公楠的收入,他断不需要春生出去工作。但他私以为,工作也可以改变春生的思想。有一天她会愿意离婚,不是回家乡,而是独立地生活在B城。他把她当作朋友,希望她能拥有自己的人生。

      “找了,公司在湾桥,明天去上班。”这是五年来春生第一份工作。

      她实在是被公楠逼得没办法,才去找的。现在家里有两个阿姨,一个负责打扫,一个负责做饭,她在家无事可做。出去做些事,至少还能贴不下阿姨的工资。只是,她仍旧想不明白,公楠为什么要逼她找工作,嫁了人,不就应该操持家里,照顾丈夫?何必花冤枉钱请外人。她知道自己再多说,公楠会生气。丈夫比天大,她只能做只唯命是从的鹌鹑。

      “那就好,需要人送的话,联系下Wing,她会给你安排司机。” Wing是公楠的助理,自从公司成立,就跟着公楠,朝夕相对,公楠和她的关系自然不普通。

      今年Wing刚迈过四十的门槛,但保养得宜,一眼望去,还是个直挑挑的美人。更重要的是,她心如明镜,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管,清清楚楚,公楠家里的事,女伴们,她都能处理得妥妥帖帖。

      有时,公楠甚至觉得,Wing似乎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我可以搭地铁,不用麻烦。”春生一旦拒绝别人,她的声音就变得胆小而怯懦。

      公楠点点头,一支烟抽完,眼神示意春生可以出去了。

      她却没有动。

      春生咬着嘴唇,似说还休了几回,终于开口:“你觉得我今天好看吗?”她今天特意换上一件新买睡裙,喷上苦橘味的香水。公楠喜欢绿色,喜欢苦橘,都是Wing告诉她的。

      公楠沉吟,他注意到春生的用心。他该怎么回答?公楠不得不承认,春生的五官生得小家碧玉,娇俏玲珑,把一身土气洗干净后,按公楠的标准也至少是八分的模样。而且可能自小帮家里做农事的关系,衣服包裹下曲线也是凹凸有致,甚至和他身边不断的各色女伴不相上下。但,春生的标签一直是“还行”。他不想让她有期待。

      只是今晚,春生换上了一件碧绿的无袖睡裙,袅袅地站在窗前的月光里。

      真的不是“还行”,她美得让人窒息!

      几番思虑和压抑,公楠最后这么答:“和平时一样。”

      “哦。”

      春生也一如平时,失望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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