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童话以后》不洗脸也帅

47、狼来狼不来十一

　　透窗而过的日光一格一格地安静地落在微凉的空气里，等到苏巡觉得眼皮微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他竟然正躺在卧室内柔软温暖的床铺上，而不是冷寂幽深的森林里。日光明亮而真实，他身侧正躺着闭着眼睛睡得安然的伊莱，仿佛昨夜里发生在森林里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只是他自己睡梦中的一个场景。

　　他有些僵硬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摸了一下仍旧发痛的后脑勺，接着又伸手去按揉发痛的太阳穴。

　　“你是头疼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的伊莱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道，“头疼的话你就再睡会儿吧。等睡醒了，头就不疼了。”

　　苏巡侧过脸去看他，对方双眼清明，没有半分刚刚睡醒的样子，银绿色的眼睛映着日光微微泛着金，眼神看上去担忧而诚挚，不露丝毫端倪。他放下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指，神色微恹，“头很疼，我没法继续睡下去了。对了，现在是不是已经中午了？”

　　伊莱便照实说道，“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了，算是已经下午了。我见你睡得沉，就没有叫醒你。你现在饿么？要不要吃肉？”

　　苏巡一听到‘肉’这个字脑海里就浮现出昨夜狼人生吃尸体的血腥场景，不禁觉得有些恶心，便道，“我刚刚睡醒，还不饿。伊莱你吃过饭了么？现在还饿不饿？抱歉，今天没能及时为你准备午餐。”

　　伊莱闻言微微抿唇笑了一下，像是在回味着什么美味似的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嘴唇，温声道，“你就别担心我吃不到饭啦。我都已经这么大了，怎么可能真的会把自己饿着啊。对了，”他说着突然兴冲冲地跑下床，从椅子上拿起一件银灰色的动物皮草大衣，献宝似的送到苏巡面前，“这件大衣是我亲手缝制的，绝对保暖。你觉得怎么样？反正我觉得你穿上身一定很好看。呐，你喜欢吗？”

　　那件银灰色的皮草大衣底绒丰厚，看上去蓬松柔软，平整顺滑，在伊莱拿着它晃动着展示的时候产生的褶痕仿若流动的水纹，即便不用上手摸苏巡也能够看出这皮毛质量极好，非同一般。

　　看着伊莱脸上毫不掩饰的愉悦，苏巡不知怎的眼前倏然掠过昨夜他在森林里遇见的那只将他扑倒在地的毛发银灰的狼人，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缩。他动了动唇，尽量忽视掉从这件皮草大衣上隐隐传来的血腥气味，使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与平常无异，“伊莱，这件大衣看起来非常漂亮，我很喜欢。只不过缝制这件大衣所需要用到的皮毛并不是个小数目，这么多颜色相同的皮毛，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呢？”

　　伊莱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只不过是在逮到兔子之后将兔子皮剥下来了而已。积少成多，多逮几只就足够用来做衣服了。”

　　苏巡见伊莱诚心同他装傻，便明白即便继续问下去也从他的嘴里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只是徒劳无功而已，还不如不问。他略微思索片刻后便掀开被子起床，准备出门去看看村子里昨夜死去的人究竟是谁。

　　“你不是头疼么？”伊莱见苏巡洗漱完毕后就换上了他那件沾过雪水泥渍的厚外套朝外走，不赞同地说道，“现在虽然阳光很好，但外面正刮着冷风呢。你现在不在屋里好好休息，还去外面做什么？”

　　苏巡道，“现在不疼了。我想去村子里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伊莱闻言轻轻地看了苏巡一眼，接着像是拿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似的叹了口气，道，“那我陪你去吧。”

　　苏巡点点头，没有拒绝伊莱的提议。

　　外面的风刮得确实不小，携裹着路旁还没有融化的雪花碎片凉冰冰地往人身上扑。伊莱穿上他那件几不离身的血红长袍，像是担心苏巡会不小心被冷风刮倒了似的半搀扶地挽着他的手缓步往村子深处走。

　　整个村庄安静地像是被人遗忘了，在走到村庄中间部分的时候才渐渐能够听到人声。苏巡眼角的余光看到两个中年妇人在家门口站得很近，正一起小声地说着闲话，还没走到她们身边就隐约能听到‘太惨’、‘剥了皮’之类的词语。

　　他忙走过去打听，问，“村子里是又出什么事情了么？”

　　那两位中年妇人在看到站在苏巡身旁的伊莱的时候神情都明显一怔，不过却都没有开口询问关于伊莱身份的事情。站在右边的那位妇人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真是作孽啊。希瑞尔，你若是真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就自己亲自去德斯家看看吧，德斯他在昨天夜里被、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杀了。”

　　苏巡见她们两人在提到德斯死去这一消息的时候神情并不哀伤，只是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仿佛正在担心死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在她们头上一样。苏巡微微沉下眸色，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德斯叔叔家里看看。”

　　德斯的家就在前方不远处，没走几分钟就到了。他家的院子里站了不少人，还没来得及清扫干净的积雪几乎都被人的脚印踩成了泥水，每个前来吊唁的人表情都静默沉重，像是被抽掉了身体里的一部分活气。很多人都在垂着眼睛沉思，彼此间也没人说话，气氛极为沉滞，就连苏巡带着一个陌生人踏进了院子里也只有寥寥几人投来了探寻的视线。

　　空气里静静地流淌着浓郁地让人几欲作呕的血腥气味以及贝琳达小声却悲恸的哭泣。苏巡能够明显感觉到，随着德斯突然的被杀，死亡的阴影已经悄无声息地蒙上了在场的每个人的心头。

　　不久前刚刚摆放过安德尔和达伦尸体的房间内此时又摆放了德斯的尸体。因为是极其突然的死亡，家里并没有事先准备好的棺材，没有办法及时将之下葬，便只好拿长凳支起了个宽木板子，将尸体摆放在了上头。

　　室内因为尸体的存在导致血腥气味要更加浓郁，腥臭的血腥气味像是活了一样往人的鼻子和皮肤里钻，让人根本闻不见其他的气味。苏巡没忍住皱了皱眉，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上极为清晰地被血水印出了人形轮廓，死在昨夜的德斯尸体的血液仍旧顺着长凳缓慢地滴落到地上，流了一大滩也没人清理，已经形成了和尸体几无差别的人形。

　　苏巡将目光从那滩人形血泊上移开，接着朝着尸体鞠了一躬。

　　站在一旁的贝琳达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哑着嗓子道，“谢谢你能来，希瑞尔。”

　　“节哀顺便。家里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想您一定很难过吧。”苏巡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贝琳达，直视着她因为哭泣而角膜充血的眼睛，温声道，“家里的男人都不在了，以后就要靠您撑起这个家了。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不要客气地和我说。我很愿意帮助您和莉莉。”

　　贝琳达在接过手帕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苏巡身旁的伊莱一眼，极为勉强地笑了一下，道，“希瑞尔，谢谢你。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苏巡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您现在处境艰难，我想不仅仅是我，村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是很愿意帮助你的。”

　　“可是......也许吧。”贝琳达垂眸看着放在手心里的手帕，沉默了片刻后道，“希瑞尔，你太善良了，可能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

　　苏巡道，“我也不是什么全然善良的人。对了，莉莉呢？上次她在克劳德的院子里被查克吓坏了，她现在还好吗？”

　　贝琳达道，“莉莉她很好。希瑞尔，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不过天不久后就要黑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她说着顿了顿，似是意有所指道，“若不然天黑后，路会很难走的。”

　　苏巡闻言便点了点头，道，“那我走了，您好好保重。”

　　在迈出门槛的时候苏巡迎面碰到了不知道从哪里跑回来的莉莉。莉莉在见到苏巡身旁的伊莱的时候甜甜一笑，转眼在看到苏巡的时候眼里却快速地掠过一丝阴鸷。她面上不显，仍旧笑得像是刚一朵刚做出来的棉花糖，“希瑞尔叔叔，你也来看望我死掉的爷爷啦。”

　　苏巡淡声道，“嗯。我听说你爷爷他昨晚出事了，就过来送他最后一程。”

　　莉莉闻言唇角的弧度顿时扩得更大了些，道，“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希瑞尔叔叔。不过你能稍微让一下吗？你挡住了我进屋的路了。”

　　苏巡便立刻侧身让她过去。他见莉莉一进到屋内就扑进了贝琳达的怀里，而贝琳达拥抱住她之后就立刻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残余的眼泪，柔声道，“莉莉回来啦。”

　　“妈妈，别哭。”

　　莉莉说完这句话后就直勾勾地盯着架在长凳上蒙上了白布的尸体看，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没忍住悄悄地咽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