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童话以后》不洗脸也帅

37、狼来狼不来一

　　苏巡从新的身体里清醒过来的时候正身处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直接映入眼帘的是面前堆积的两堆木柴。量多的那堆木柴已经被斧头劈地细长匀称，量少的那堆还没来得及劈开，整整齐齐地摞在地上，圆圆长长地保持着它们作树时的模样。

　　他身后是用来居住的木屋，房子面南背北，周遭围着核桃树篱笆。苏巡四下看了看，院子里没有镰刀锄头之类的用来从事农作生产的农具，倚墙靠着的只有用旧的木筐子、起了毛的粗长绳索、一把沾着土没洗的铁锹、以及几个铁制的陷阱夹。

　　苏巡将目光越过核桃树篱笆，隔着清晨的白色雾气能够隐约看到几处与这里差不多的住房。

　　室外的温度很低，带着热度的呼吸一脱离人体就在空气中形成和雾相似的白气。苏巡冷得缩了缩脖子，接着便推开门走进了屋里。他一进门就被挂在墙上的两把老式猎枪吸引了注意力，他伸手将之取下查看，两支猎枪看上去虽有些老旧，但皆枪身无损。弹匣内的子弹也都被事先填充满了，一匣子银制子弹，一匣子普通子弹，都正处于一种随时都可以使用的状态。

　　苏巡确认过后便移开了目光，四下巡视起室内的陈设。一个猎人的住房构造复杂不到哪里去，卧室、客厅、再加上一个小厨房就是全部。这房子的房檩不低不高，墙边砌了个开放式壁炉，桌椅板凳都是桦木做的，色泽雅淡，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桦木特有的清晰优美的山形纹理，算不上穷酸。

　　“希瑞尔，你现在在家吗？”

　　苏巡听到喊声后立刻推门出去，院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厚皮衣的男人。他的头发是少见的红色，年纪大约在三十上下，神情严肃而疲累，“希瑞尔，安德尔昨夜死了。现在还没有下葬，你如果现在有空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抬棺？”

　　“太突然了。”苏巡闻言低低地叹了口气，随便找了个借口道，“克劳德，我恐怕没有办法为我们的朋友安德尔抬棺了，因为我昨晚在察看猎夹的时候被埋在雪里的树根绊倒摔了一跤，腰有点被扭到了。”

　　克劳德闻言眉头紧皱，他的语气严厉甚至近乎责备，“希瑞尔你不要命了吗？！你怎么敢一个人晚上独自到森林里去！要是遇到狼了没有人能够救你的！你就不怕成为下一个安德尔吗？”

　　苏巡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后怕和庆幸，明白对方是真心担心自己，便笑着安慰了一句，“你别太担心了，我这不是没事么。”

　　“天黑后森林太危险了，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这么做了。”克劳德伸手拍了一下苏巡的肩膀，一字一句地叮嘱道，“希瑞尔，作为朋友，我不希望你出事。如果你的食物不够吃的话和我说就行了，不要以身犯险去森林里狩猎，我会很担心的。”

　　苏巡便点头道，“好，我不会再那么做了。你不用担心我，快去忙去吧。”

　　克劳德道，“那我就先走了。一会儿你注意着门外的动静，等到送葬队伍经过你家门口的时候你再出来。”

　　天灰蒙蒙的，天光仍未大亮，雾气却愈发浓稠，白纸一样挡住人的视线。没过多久苏巡就听到雾气中隐隐传来人的哭声，有男有女，女性的哭声要更明晰一些。他记起克劳德嘱咐他的话，便推开院门走进送葬的长队里。

　　苏巡所处的位置离抬棺的人不算远，即便是隔着雾气也能看到前后两个抬着黑漆棺材的人脚步并不迟滞，像是棺材很轻，没什么重量一样。他在发现这一点后便盯着抬棺走在人群前方的克劳德看，对方脚步轻缓，肩膀微绷，从苏巡的视角看到的那一小片侧脸也只是肃穆，没有露出丁点吃力的神态。

　　送葬的队伍跟着抬棺的人径直往前走，每经过一户人家，那家人就会打开门走出来一个人，进入送葬队伍中。苏巡随着人群往前走了一会，身后弥漫的全是哭声。

　　走到森林边上的时候抬棺的两个人停了下来，于是跟在他们身后的一长队人也跟着停了下来。苏巡抬眼朝前看，只见抬棺人的前方已经被人挖好了一个和棺材同等大小的深坑，挖掉的那些湿土和积雪一同落摞在地上，行成了一个不高不矮的土堆。而那两个将埋棺深坑挖好的中年男人正拿着铁锹在土堆上坐着歇息，等见到他们这一队送葬人后才从土堆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棺材落土的时候哭声愈发地大了。苏巡不声不响地看了一会儿死者安德尔的几个直系亲属，他的妻子和儿女都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皆伤心地似是不能自已，而他那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满脸皱纹的老父亲倒是一脸平静，没从眼里往外落下一滴泪。

　　埋棺的过程很快，不过一刻多钟就完了事。等到埋棺人将剩余的土用铁锹将之堆成三角状的坟头后，天还是灰蒙色，没一点要亮的意思。

　　“既然已经送完了最后一程，大家就都快些回去吧。”安德尔的老父亲抬头用他那浑浊的眼珠看了一眼天空，颤巍巍地率先迈开步子朝来时的方向走，“马上就要下大雪了。”

　　回程的路上克劳德三两步追上苏巡同他并肩走在一起，他们沉默了一路，等到走到苏巡家门口的时候克劳德才道，“希瑞尔，近几天天气应该都不会好，没有办法去森林外围捕猎了。你家里的食物够吃吗？”

　　苏巡回想了一下厨房里放着的吃剩的干面包，干肉、面粉和瓶装的葡萄酒，便道，“够吃一段时间了，你不用担心我。”

　　“够吃一段时间了啊。毕竟一个人确实......”克劳德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苏巡的话，后面的话说了仅半截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咽了回去。他表情僵硬地扬起唇角朝苏巡笑了一下，“那你注意安全，我这就走了。要是食物不够，你记得来找我。”

　　苏巡道，“我记住了，你已经嘱咐过我两遍了。”

　　克劳德闻言表情这才轻松了些，道，“你记得就好。希瑞尔，你知道的，我比谁都不希望你出事。”说完这句话后克劳德突然伸手抱了一下苏巡，没等苏巡反应过来他就松了手，前后满共不到两秒钟，“那我走啦，你一个人在家里要好好的啊。”

　　苏巡站在原地看着克劳德走进浓雾中，直到视线中对方那耀眼的红色头发也消失在浓白雾气里之后他才转身走进了院子里。院子里地上还堆着一小堆没劈完的柴，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天上落下来的雪，苏巡便拎起斧头开始劈柴。

　　柴是直径约为十厘米的原木柴，旁边的地上已经垫了一块方形的厚木砧。苏巡随手拿了块没劈的木头，将木头竖在木砧上，沿木头纹理的方向下斧头狠劈，木柴便像那堆已经劈好的木柴一样细长匀称了。

　　苏巡劈柴很耗时间，他劈两根就歇一会儿，等将那一小堆剩余的柴全部劈完后已经是下午了。他架柴烧了一壶水，等水晾得稍稍降下去一点温度后才从厨房里拿了块硬邦邦地跟石头相差无几的面包费力掰开放进热水里泡着吃了下去。

　　一顿没滋没味的午餐结束后雪还没有落，雾气倒是散了不少，天还是一径阴沉得厉害。苏巡抬眼看了会黑沉沉的天空，又拿出怀表确定了一次时间后，便拿起铁锹出了门往不久前送葬队走过的道路走去。

　　雪地上众人留下的足迹非常明显，苏巡沿着脚印走，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早上刚建好的属于安德尔的新坟。苏巡在找到坟后弯腰朝坟头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安德尔，抱歉这么快就来打扰你休息了。我有一件事想要确认，因此不得不在这里对你说声抱歉了，还请你见谅。”

　　他自顾自地说完后便下锹开始挖土。好在坟是新建的，土也掩得没那么严实，苏巡一个人挖了一个下午那棺材板便整个裸露出地面了。他累得满头大汗，在看到棺材面后将铁锹插在土堆上扶着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气。

　　黑漆涂漆成的棺材竟没有用专门的长钉钉住，他用力一推，竟直接就将棺材板推开了大半。苏巡俯身朝棺材里看去，只见棺材里躺着一身颜色黑得和棺材一样的寿衣，寿衣里头裹着一幅还沾着血的人体骨架。

　　苏巡皱着眉掀起寿衣的一角，只见那人骨的腿骨部位上竟然有类似于野兽牙齿留下的啃噬痕迹。见此情状，他便顺理成章地猜测出死去的安德尔身上消失的血肉究竟去了哪里，当下不由得轻声道了句“抱歉”。

　　怀表上的短针已经指过了六点钟，头顶上的天空开始往下一片一片地落雪。苏巡虽记得克劳德厉声警告过晚上不能去森林的话，但死者为大，他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先让安德尔真正入土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