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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被龙掳走的王子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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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灯昏黄,照不清室内全貌,苏巡看了一眼位于正中央的空荡荡的水晶床,接着抬眼向上看。平顶天花板上雕刻的浮雕女神像依旧垂眸敛目,面无表情,看上去无悲无喜。
他盯着浮雕女神的脸看了好一会,见那雕刻的神像并没有睁开眼睛的征兆,这才将视线缓缓下移,准备看清楚他上次过来时扫了一眼的神像双手交叠于胸前做出的那个非常复杂的类似于星象的手势。不过就这一眼,却让苏巡瞳孔猛地一缩。
女神的双手放下来了。
苏巡的心脏突然重重地跳了两下。他一时间弄不清楚这幅浮雕女神像手势改变的真正含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女神的脸看了好一会才转身关上门,接着抬脚往宴客厅的方向走。
悬挂在宴客厅厅内上方的那盏巨型的枝状水晶吊灯熠熠生光,将宴客厅照得如同白日般明亮,也将两侧墙壁上挂着的巨幅油画映照地清晰分明,纤毫毕现。那幅描绘着鲜红如血的诞寿花花海的油画,颜色仿佛比他上次看到时更加艳醴邪异了,而另一幅本来应该闭着眼睛做出祝福手势的女神,此时她却放下了手臂,脚边依旧伏着那条象征着忠诚不改永不背叛的狗。
苏巡来回打量了这两幅画好几遍,没多犹豫便决定去盛开着诞寿花的花园厅看看。夜里王宫里没有那些被操纵的行尸走肉般的守卫,倒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室外天空的颜色浓稠暗黑,因此显得悬挂于中的月亮更加皎洁明亮。道路两旁的路灯寂寂地亮着,灯光远远近近地连接在一起,像是在给人指出一条光明的出路。
苏巡无视了周遭被费心布置的镶嵌画以及栩栩如生的十尊勒尤比神话故事中的神的雕像,径直走向花圃。花圃里那些本应该盛开着的颜色鲜红密密匝匝的诞寿花此时竟已全部枯萎,凋谢的模样竟同人的头骨如出一撤,一朵挨着一朵交叠着拥挤在一起,一眼看上去像是死人头骨铺了满地,让人头皮发麻。
“诞寿花么。”苏巡若有所思地轻声念了一遍花的名字。他看了一眼他左肩膀上的大片血迹,接着弯下腰,用手指捻了一小撮花土。那种植着诞寿花的土壤湿润非常,在清幽的灯光下竟然呈现出一种和血液的颜色极为相近的红色,腥气扑鼻,极为诡邪。
苏巡皱着眉扔下那一撮土,拿出手帕将手指细细地擦拭干净。此时他脑海里浮现的猜测不过几种,无非都是关于勒尤比国王、兰多以及邪神之间的交易,这些都与这座宫殿里唯一的活人温德尔无关。但是,真的就与他无关么?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温德尔唤他的声音,对方一边朝他奔跑,一边朝他大喊出声,声音听起来非常急切,“佩珀!快跑!”
苏巡刚要出声回答,却见那些凋零成头骨模样的诞寿花齐齐转移了方向,那些像极了人类死后眼睛的空洞密密麻麻地挤挨在一起,视线宛若实质,直直地盯着他。
见此情形,苏巡不禁有些头皮发麻,不由得后悔出来时没带明火。他拔腿就想跑,却发现他的脚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花枝缠住,根本挪不动步子。而那缠绕在他脚腕上的花枝几乎是在瞬间就蔓延缠绕到了他的身体上,顶端的头骨状的那几朵枯花正好落在他受伤流血的左肩上,人一样张大了嘴,进食似的争先恐后地吮吸起他的鲜血。
鲜血从身体里被迅速吮抽出体外的感觉非常痛苦,只不过片刻的功夫苏巡就两眼发黑几欲晕倒。就在他因为失血过多摔倒在地时,一双带着温度的胳膊将他揽进了怀里。
苏巡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尖,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他微睁着眼睛看着温德尔拿着匕首划破了手掌,鲜血丝线一样从伤口中流出。等到那些血液滴落到正在吮食中的头骨枯花时,那些枯花竟立刻不动了,接着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立刻从苏巡的身体上爬了下去,乖乖地缩回花圃里不动了。
温德尔慢慢松了口气,看向苏巡毫无血色的惨白脸孔时眼睛里满是遮掩不住的担忧,“佩珀,你没事吧?我们先回宫殿里去。”
“我没事,只不过是丢了点血而已。”苏巡慢慢站直了身体,微微笑了一下,“谢谢你。温德尔,你又救了我一次。”
温德尔闻言目光有些躲闪,甚至有些不自在地咬了咬嘴唇,他牵过苏巡垂在身侧的手,低声道,“我已经找到了上好的伤药,马上给你涂。”
苏巡点点头,反握住温德尔的手掌,顺从地跟着他往宫殿的方向走过去。
卧室里灯光温暖而明亮,白日日光一样落在人的身上,待久了似乎能够驱逐尽人心底的阴霾。苏巡脱下外袍坐到床上,他将长发拢至右侧,微侧着脸不动声色地看温德尔动作小心地替他脱下沾着鲜血皮肉的内衫。
即便苏巡面色无改,温德尔那双湛蓝的眼睛还是难掩忧色,“痛么?”
苏巡抿唇笑了一下,“不怎么痛,这点程度还是受得住的。温德尔,你不用在意我,清理好伤口后只管涂药就好了。”
“好。”温德尔的目光随后落到苏巡已经干涸了大片深红色血渍的肩膀上。伤口狰狞,皮翻肉绽,他用温水打湿手帕后小心翼翼地将之清理干净,待看到那甚至在骨骼上都留下印痕的两排牙印时眼睫颤了颤,“我上药的时候,如果痛得狠的话你就说。”
苏巡意有所指道,“温德尔,实际上我没有你想象中那样脆弱。”
温德尔垂眸不语,等到将乳白色的泛着香味的药膏细细地在苏巡的伤口上涂抹均匀,再用透气的纱布贴好之后才神色稍缓,“好了。”
“谢谢。”苏巡随意将方才因为上药脱去的衣物披到肩上,轻声道,“温德尔,你不问我刚才去花圃的原因么?”
温德尔道,“有什么好问的么。我若是问了,你一定会说是为了我。”
苏巡笑了一下,“这么说也没错。对了,我刚才看见你为了救我划破了手掌,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只是破了点皮而已,算不上伤,很快就会好了。”温德尔见对方依旧浅笑着看着他,只好又补充了一句,“不必费心的。”
苏巡笑而不语,不由分说地拉过温德尔那只受伤的手。他看了一眼那已经半凝的红线一样横亘在掌心的伤口,慢慢地低下头,在温德尔惊异的眼神下,伸出舌头舔了舔那道因他而生的血线。对方的血液并不奇异,和他的血一样,一样的颜色鲜红,一样的入口化为铁锈腥味。
“别这样,你,”温德尔一时间没忍住将手抽了回去,并且立刻紧握成拳。他的脸皮控制不住地发红发烫,对方的舌头十分温热湿润,舌尖甫一接触到掌心的伤口就产生出一种极为麻痒烫人的感觉,让他险些直接跳了起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磕磕绊绊地说道,“佩珀,你、你别这样。”
苏巡抬首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若无其事地倚在床头柜上看向温德尔,温声道,“抱歉。”
温德尔此时正半垂着眼睛,以他的视角正好可以看清楚对方细长白皙的脖颈以及位于其下的两道直而细长的锁骨,形状尤美,漂亮地仿若延展的花枝。他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站起身道,“你以后夜里不要再去花圃那里,很危险。既然你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却在即将迈出房门的前一刻又转过头嘱咐了一句,“睡觉的时候小心些,注意别压到伤口。”
苏巡笑着应了声“好”,等到对方阖上房门离开后,他的眼神才慢慢冷下来,沉眸开始思考往后的对策。
不过还没等他思考出个大概,他就被突然响在耳边的充满了喜意的一声“王子”给吓了一跳,“谁?”
回答他的是一声窗户门锁被人从外面暴力拆卸掉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黑发黑衣的少年打开了窗户跳了进来。对方面容白皙精致,双眼血红却洁净清澈地犹如宝石。他在看向苏巡的时候双眼立刻跟落进了星星一样亮起来,接着立刻飞奔着扑到了床上,“王子,我终于找到你啦。”
苏巡虽然可以确定他从未见过这个少年,但一时却觉得对方的眼睛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我们以前见过?”
少年闻言立刻委屈地看着他,“王子,我是黑龙拉尔啊。你不认得我了么?”
“拉尔?”苏巡试着回忆了一下黑龙那灯笼大小的猩红色的双眼和小山一样壮硕坚硬的身躯,又看了看眼前眨巴着血红色的眼睛盯着他看个不停的少年,觉得颇为不可思议,“你真的是黑龙拉尔?你怎么变成人了?”
拉尔龇了龇牙,露出整洁白净的牙齿,接着又将白嫩的双手摊开放到苏巡的眼前晃了晃展示给他看,“因为王子你说过我是龙,和你不是同类,很容易伤害到你,不能和我在一起,所以我就变成人了啊。你看我现在是人了,已经没有了尖牙和爪子,不会伤到你的,现在你可以和我在一起了吧?”
苏巡看着洋洋得意给他展示身体部位的拉尔,不由得有些头疼,“拉尔,你不是龙么,究竟是怎么变成人的?”
“这个啊。你看,”拉尔说着就扯开衣领,给苏巡看他脖子下方的伤痕印记,“我去找住在森林里的女巫帮忙了。她说她想要我的逆鳞,我就拔掉给她了,然后她给了一瓶可以变成人的药水,我喝了就变成人了。”
苏巡呼吸微滞。
原因无他,留在拉尔脖颈上的那伤痕殷红若血,呈花瓣状,浑然天成,仿若天生。除了位置不同,竟和温德尔后颈那块印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