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童话以后》不洗脸也帅

11、被龙掳走的王子十一

　　“王子，你怎么了？”黑龙拉尔见苏巡一直盯着他脖子下方的伤口沉默，便有些不高兴，“我变成了人，你不开心么？”

　　苏巡缓缓摇了摇头，伸手轻轻地将他的衣领拢合上，“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惊讶。逆鳞，不是龙最重要的东西么。”

　　拉尔闻言笑起来，“可能对于其他的龙是这样没错，但我不一样。我最重要的东西，啊不，王子不是东西，我是说，对于我来说，王子你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无所谓。”

　　深知自己确实不怎么是东西的苏巡轻声笑了一下，“那么拉尔，你还能变成龙么？”

　　“当然可以。但我现在不想变，变成龙的话，你会怕我。”拉尔说着伸手搂住苏巡的脖子，极其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做人多好啊，我不用担心会不小心伤害到你了。”

　　苏巡直视着他的眼睛，缓声道，“可是拉尔，我怕我会伤害你。”

　　黑龙拉尔对苏巡的话完全不以为意，他掀起被子一个骨碌钻进被子里，眼睛亮晶晶的，“我那么喜欢你，你才不会伤害我。我们今晚一起睡吧。”

　　苏巡顺势躺在他的身侧，看着他满盛着自己脸孔的眼睛，语重心长道，“拉尔，你没听过人心叵测这句话么？你对人类太没有防备了。说不定，我会让你伤心的。”

　　“那你别让我伤心好么？”拉尔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可以给你我的一切，即便你要我为你献出灵魂我也是愿意的。”

　　苏巡闻言怔了怔，随后伸手极其温柔地盖住他的眼睛，眼中一时间情绪难辨，“睡吧。”

　　次日天明之后苏巡没和温德尔一同用餐。他领着拉尔将人带到了他昨晚差点丧命的开满诞寿花的花圃，日头高升，光线明亮而浓郁，那些在昨夜里枯萎成人头骨模样的诞寿花，在今晨的太阳再次升起时重新艳红如血连绵成片，虽美得夺目诡异，却看不出任何危险，仿佛从未凋零。

　　苏巡见拉尔皱眉，问道，“这花下面是有什么东西么？”

　　拉尔立刻道，“花下面有好多死人，这个王宫里死的人不会是都埋在这里了吧。还有就是，这里有让我感觉很不好的东西，像是邪咒。不过我虽然可以猜到这个邪咒的用途是什么，但不敢保证就是。”

　　看来那些死去的卫兵都被埋到了这里，以血肉滋养着这么一片诞寿花，也不知道受益者究竟是兰多，还是邪神，抑或是被勒尤比国王一直想要复活的王后。就这么一瞬间，苏巡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被他一直忽略掉的究竟是什么。他盯着眼前这片邪醴的诞寿花海看了片刻，慢慢露出一个微笑，“拉尔，你觉得有可能是关于复活的邪祭阵法么？”

　　“咦？”拉尔有些惊讶地看着苏巡，“你怎么知道的？我因为是龙，天生对这些东西敏感，才能感觉得到邪恶力量，你怎么会看出来呢？”

　　苏巡道，“我也只不过是猜测罢了。拉尔，这个邪咒，我们可以毁掉吗？”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这一刻，突然间风云变色，天色陡然间暗了下来，天空像是被一块黑色的幕布给笼遮了个彻底，不见一丝光亮。那片本来还在盛放着的诞寿花一瞬间全部凋零，纷杂尖锐的像是人类的哭叫声从花圃间陡然炸开，头骨状的枯花上脸的方向齐齐地对准苏巡和拉尔，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无尽恶意。

　　拉尔一把将苏巡扯到了身后，目光警惕地盯着四周，“别怕。”

　　苏巡看着挡在他身前的拉尔，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他说完看向那些瘆人的枯花，道，“若是你还不出来的话我就启程回古斯了。我找到了真正想要结婚的人，”他说着便牵起拉尔的手，在拉尔欣喜若狂的眼神下继续道，“我回到古斯之后会立刻和他结婚，以后不会再来勒尤比了。”

　　“不行！你不能走！”随着这声嘶吼，花圃中间的部分枯花竟渐渐凝成一个人形，她金发蓝眼，俨然是苏巡曾在密室里见到的那个长大版的兰多公主。她目露癫狂，声若泣血，“佩珀，你不能走！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要和我结婚的！”

　　苏巡看了一眼她还没有凝结成实体的双腿，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拉尔气冲冲地说道，“你谁啊？！怎么这么不要脸！你刚才没听见王子说他要和我结婚么？”

　　“你究竟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鬼东西啊？”兰多被拉尔气得险些吐血，她在双腿凝为实体之后三两步跨到苏巡拉尔两人跟前，恶鬼一样阴森地地盯着拉尔，“你知道什么？！赶紧滚蛋！佩珀是我的！”

　　拉尔冷哼了一声，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化身为龙，一张嘴竟直接将兰多刚凝结为实体的身体连吞带咬地咽了进去，“真难吃！”

　　“......你，”苏巡没想到兰多竟然就这么被拉尔给一口吃了，他看着滚落在一旁的属于兰多一小截断臂，一时间心情颇为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算了。拉尔你先看看下面有什么东西，能毁掉的话就毁掉，别随便乱吃东西了。”

　　拉尔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变成黑龙模样的他又恢复成了苏巡初见他时的那副狰狞可怖的模样，“好的。”他说完就张开嘴往花圃里喷火，火焰燃烧到那些枯花时一时间哭声四起，尖利非常。等那些刺耳的哭叫声歇了，空气里很快就飘散起一股极为浓郁的类似于肉类烧焦的味道。

　　苏巡猜到这火烧掉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心下不禁恻然。

　　大火很快就将凋枯的诞寿花烧了个干净，花圃里只剩下一方红黑参半的焦土，极为缓慢地往外头渗着猩红的血水。拉尔却毫不在意地用爪子去刨花土，等刨出已经被鲜血浸染地不成样子的水晶棺的时候，他立刻扭头去看苏巡，讨赏似的兴冲冲同他道，“我找到了，就是这个东西。”

　　苏巡冲他点头笑了笑，接着侧过身看向从不远处缓步走来的温德尔，问道，“这个水晶棺里面，就是王后吧？”

　　温德尔走至他跟前，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是啊。佩珀，你太追根究底了，这样不太好。”

　　苏巡道，“我有些好奇，第一个向邪神交易的人，究竟王后，还是你？”

　　“是我。但是母后她为了我同邪神再次交易，她是为了我而死的。”温德尔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毕竟事到如今，已经再无隐瞒的必要。接着他侧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拿爪子兴致勃勃地敲着水晶棺的黑龙，苦笑道，“这就是抓走你的那条黑龙么？”

　　苏巡也看到了拉尔敲水晶棺的行为，不由得失笑，“是啊。他叫拉尔，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可怕，但实际上还蛮可爱的。”

　　温德尔收回眼神，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黑龙拉尔会将装着王后的水晶棺弄坏，“你看上去很喜欢他。”

　　“嗯。”苏巡含笑点了点头，“但是我爱的人是你。即便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王后因你而死，国王陛下恨你，但又不愿拿你这条被王后用生命换来的命去复活她。他想要杀死你却没法杀死你，便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兰多身上，这就是兰多恨你的原因吧。兰多不想死，所以她也同邪神做了交易，囚禁国王，自赎灵魂，至于交易内容，我猜，是用足够多的人命去填补邪神的欲望吧。”

　　“没错，王宫的守卫都是这么死去的。所以你一来，她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她一是想和和你结婚，因为她可以用你转移邪神对她的桎梏，二是......”

　　苏巡想到兰多曾经同他提及的‘屠城’，接着他的话道，“二是如果第一条失败了的话，勒尤比和古斯两国的战争就会爆发，血流成河，死伤无数，邪神会满意的。”

　　温德尔看着苏巡极轻地笑了一下，“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不是。”苏巡摇了摇头，道，“我一直不明白国王陛下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我终归会毁了你，害死你。我难道和你的诅咒有关么？”

　　温德尔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瞳里的蓝色深重地像是凝固的油画颜料，“佩珀，在我身上其实的是预言，是比起诅咒还要恶毒得多的预言。我在成年的时候被预言家预言我会导致勒尤比覆灭，而那个原因，是你。我是勒尤比王国的继承者，我从出生开始一直最在意的就是我的国家，我的臣民，我没有办法接受我的国家会因为我而覆灭，所以才会去求了邪神。”

　　苏巡沉默。

　　“母后是复活不成了，除非拿万人陪葬。”温德尔抬眼看向已经开始重新恢复光芒的天空，声音平静地听不出具体情绪，“佩珀，你不要再想着帮我解开诅咒了，你离开我，说不定能够帮我摆脱预言的命运。”

　　“好。既然你想我离开，那我......”

　　苏巡未尽的话语陡然僵在了嗓子里。他低头看着陡然从心口贯穿心脏的诞寿花枝条，立刻就想到了方才从拉尔口中掉落的由枯萎的诞寿花凝成的那一小截断臂。他眼前发黑，身形不稳，被温德尔及时伸手扶住才没摔倒在地。

　　温德尔不可置信地看着贯穿苏巡胸口的正在慢慢消失的诞寿花枝条，口中喃喃道，“兰多、兰多、是她......”

　　本来在一旁兴冲冲地敲打着水晶棺的黑龙拉尔见状瞬间移动到了苏巡跟前，他一爪子把温德尔推搡开，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苏巡捧在柔软的掌心中间。他大滴大滴的眼泪雨一样往下掉落，“王子，你不要死啊！你不要死，你说好的要跟我结婚的。”

　　身体虽然疼痛至极，苏巡却没有被疼晕过去。他勉强弯起唇角冲黑龙拉尔笑了一下，“拉尔，别哭啦。带我回古斯，我们回去就结婚。”

　　隔日古斯王国突然毫无征兆地对邦交了数百年的勒尤比王国发动了战争，凶猛的黑龙同他们一起作战。在绝对的武力碾压下，勒尤比王国反抗不及，只一日就被屠戮了数十座城池，亡国，已近在眼前。

　　勒尤比的王子殿下温德尔在这时突然宣布了国王已经意外身亡的消息，他作为新王，在王宫里焚身自杀，以身殉国。临死前他派遣使者送到古斯的遗信里只写了一句话，自作自受，臣民无辜。

　　古斯国王看了遗信，沉思良久，接着又去看了他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儿子。他抬手按了按发红的眼眶，转身离开后做出了即刻停战，将勒尤比接收为附属国的决定。

　　苏巡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竟然被拉尔带到了森林里的湖泊边。湖泊幽蓝，水平如镜，波纹一丝不生，静得像是一块宝石的尸体。

　　生命力几乎已经流失殆尽，苏巡费力地动了动唇，强忍着从胸腔传来的疼痛，“拉尔，这里是哪里？”

　　人形的拉尔看上去非常憔悴，他殷红的眼睛润着一层水光，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血泪，“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带你去找过女巫了，我给她我的心脏她也不要。她说她救不了你，这是你的命数，改不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呢。”

　　苏巡突然间觉得有些不忍，“拉尔，你听着，人一旦出生，就无法违抗既定的命运，这是我的命运，你不必为我感到难过。我死了以后，你就忘了我。然后，你可以去一个新的国家，找到一位真正的公主，你这么好，公主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不要。”拉尔摇摇头，他执拗地看着苏巡，“佩珀，我只要你。我已经决定好了，我要和你一起死，我们一起葬在我出生的这片湖里。”

　　苏巡闻言心脏倏然跟被刀刺穿了一样疼。他低声叹了口气，“要是你从没有遇见过我就好了。”

　　拉尔扁了扁嘴巴，“才不要不遇见你。”

　　苏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他，“你已经决定了？”

　　“嗯。佩珀，我想亲亲你。”拉尔说着闭上眼睛，颤抖着睫毛往苏巡的嘴唇上碰了一下。他的嘴唇温热，眼泪滚烫，火焰一样燎烧上苏巡的心脏。

　　当湖水即将没过头顶的时候，苏巡弯了弯唇角，动作轻柔地伸手替他擦去了眼睑处即将被湖水溢散的眼泪。

　　拉尔见状终于眯起眼睛笑起来，明明即将永坠湖底，他的笑容却毫无阴霾，像极了一个上好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