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和睦。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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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九自打从这个狭小的宾馆里爬出来，开始“在人间”的活动之后，就一直很清楚自己的住处着实寒碜，但这一刻她还是有点庆幸自己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有这么一个寒碜的住处，才能就近把孟淮安顿进去。
但同样，她最觉得自己的住处寒碜的时候，就是她把孟淮安顿进去的时候。
尽管坐在操场地上，大有起不来架势的孟淮说没事，林九还是不顾孟淮的反抗先就近把孟淮连扛带拖，在一个热心同学的帮助下，带进了校医室。
校医在询问了孟淮若干问题，并看到孟淮那一对黑眼圈之后，给出了良心建议：“年轻人，这二十八九不是十八九，就别当夜猫子了，身体扛不住，回去好好休息两天，作息规律起来就好啦！还有，没休息好就别剧烈运动，容易出事儿呢！”
孟淮不吱声，她心里清楚，熬夜加剧烈运动，猝死的催化剂。
大夫如此说，孟淮在校医室里歇息了一阵后不至于站不稳，孟淮准备回家睡觉。但操场上，林九扶孟淮没扶起来的那一下，孟淮看向林九的那个眼神，让林九根本不想让孟淮一个人回家去睡觉。
而且，孟淮的那个眼神，勾起了差点被林九遗忘的一个事实——孟淮有病。
林九没接触过抑郁病人，但孟淮和她想象中的病人一点都不一样，孟淮正常的不像个病人，她不吵，不闹，不哭，情绪不崩溃，她正常上班，吃饭，跑步，她意志不消沉。
可是不像病人，不代表她不是病人。
孟淮当然要回家，林九想跟着去，在撒泼打滚不管用之后她使出杀手锏，她以一副事不由人的艰难样子，扭捏着说：“孟姐，你要嫌我笨的话，那我给明若姐打个电话，让她照顾你吧……”
林九是肯定会打这个电话的，张明若是但闻风吹草动，肯定会来探查虚实的。
孟淮只有妥协。
张明若赶过来是不远，可张明若也要有她自己的生活啊——她的血缘至亲，已一个个离去，她或许是她们轻易就遗弃在人世间的一个包袱。但她并不想拖累张明若，甚至任何人。
林九从孟淮的脸上看不出她的心境，只是立刻狗皮膏药一样贴上去，就差就着孟淮衣服摇孟淮的胳膊：“我这儿近，你先歇会儿，好点了你再回家，你别折腾来折腾去的，一点瞌睡都被折腾没了，只要等你不头晕我就让你回去……孟姐，我又不是土匪，又不会绑架良家女子，你怕什么嘛……”
孟淮没有表示坚决的拒绝，林九便连拉带拽的把孟淮带回去了。
最初孟淮汗如雨下的时候，林九以为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但进了屋子，她把孟淮安顿在床上，开着空调，屋子里的温度降下来，她露出的胳膊都觉着凉而孟淮额上还瘆着汗的时候，林九才反应过来这是虚汗。
她调高了空调的温度，绞了湿毛巾给孟淮擦脸，残妆卸尽，像卸掉一副铠甲，一眼看尽孟淮的疲惫和病态。
林九觉得，孟淮这个样子简直激起了她的母性，她想像一个母亲守着孩子熟睡那般守着孟淮，她看着孟淮尽力闭上眼睛安静睡着，便悄悄退到了离床最远的墙角，可恨她手机忘在床头柜，也不敢去拿，她百无聊赖，想等孟淮睡熟了再去拿手机，她想着自己应该怎样轻手轻脚才能不吵醒孟淮，想着孟淮睡醒之后两个人去吃什么……
直到听见有人喊她：“林九，林九……”声音很轻，她分辨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是孟淮在叫她，她立刻惊醒过来：“孟姐你醒了？还难受吗？喝水吗……”
孟淮支着胳膊肘靠在床头，叫她：“你困了就上床睡吧。”
林九揉着自己有点酸痛的脖子问：“孟姐，你是不是根本就没睡着啊？”孟淮的声音里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凑近床边，看着孟淮没有妆容掩盖时憔悴的脸，脱口说：“孟姐，那我给你讲故事吧，你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孟淮显然是愣了一下，林九已经不容拒绝地坐到了床边，她让孟淮躺好，一边讲故事，一边督促孟淮闭好眼睛别乱动，她观察着孟淮的动静，在孟淮呼吸均匀一动不动的时候，自觉地放慢了声音，准备功成身退。
孟淮：“这个故事我以前没听过。”
林九佯嗔薄怒，哎哟了一声：“孟姐你怎么还没睡着？你别说话呀！”
孟淮觉得林九这个娇嗔的样子有点小孩子气，她抿着唇笑了一下：“硬睡是睡不着的，我躺会儿就回去，你别管我。”
林九横倒在床上伸懒腰：“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其实我也不知道讲的对不对，这都是我小时候我妈讲给我的，乡野原创，我好多年没听，都忘了！”她说着，把自己折腾起来趴顺了趴在床上：“我小时候经常缠着我妈，我爷爷和我奶奶讲故事，他们农忙的时候可烦我了，可是他们不讲我就哭！而且吧，他们讲的故事类型都不一样，我妈给我讲的都是苦媳妇儿怎么在恶婆婆手下讨生活，我奶给我讲狐狸精怎么偷庄稼养孩子，我爷爷可爱讲穷书生到处去寻访媳妇儿那种的。孟姐，你想听哪种啊？”
孟淮想了一下：“苦媳妇儿讨生活的吧。”
乡野原创的故事没有多少一波三折，苦媳妇嫁到婆家后任劳任怨的干活，但一旦提到回娘家，婆婆就会为难她，要她用石磨推完多少黄豆，要她一夜缝出几件衣裳，更过分的是最后还要媳妇用自己的眼泪腌出一缸浆水，那时媳妇地位低，无从反抗，只得桩桩件件照办，但总有善良且有超能力的人在媳妇哭天抹泪的时候向媳妇伸出援手，帮她完成任务。
而恶婆婆最终也会得到报应，不是被媳妇磨出的黄豆面噎死，也会在验收媳妇劳动成果的途中摔倒。
主题特别鲜明。
林九这姑娘平时有点一惊一乍，高兴时候说话吵吵闹闹的，难过的时候又一副死猫扶不上树让人想捶她一顿的颓丧样子，和她讲故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风格，她讲故事的时候特别温柔，无论是生活艰难的苦媳妇，还是强盗一般的恶婆婆，在林九的故事里，他们都口吻温柔，轻声漫语，竟有些许天真烂漫的味道。
孟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时光线昏沉，屋内只亮着一盏床头灯，朝着林九的方向，林九盘腿坐在地上，抱着笔记本，不知在捣鼓什么东西。
空调是睡眠模式，轻柔地送着凉风，能听见林九笔记本散热的声音，和从外面传来的，遥远的一两声笑闹。
孟淮静静地躺了很久。
她找手机的动静惊醒了林九，林九蹭地合上笔记本，以屁股为支点顺溜地转过来面向孟淮：“醒啦孟姐？饿不饿呀？”
孟淮睡得舌头发木，迟缓地问：“几点了？”
“哦……十八点四十。”林九看了电脑上的时间：“孟姐你饿不饿啊，夜市应该上了，你想吃什么，我给咱们打包回来。”
孟淮坐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吧，出去转转。”
“好……好吧。”
一场好觉并不能让孟淮恢复全部生命值，剧烈的偏头痛让她不能快速改变体位，只能慢悠悠溜下床，慢悠悠去洗脸。
林九跟前跟后，给她递洗面奶，递毛巾，递护肤品，递化妆品，殷勤的异常。
孟淮捏着底妆看了看又放下了。她的冷白皮在她糟糕的作息和精神状态的多重折磨下，泛着蜡黄透着青，她睡得眼睛浮肿，能看见下眼睑下的细纹。
在孟淮不知怎么感叹岁月流逝的时候，林九像有什么好事似的扒拉着自己的眼皮跟孟淮分享：“孟姐，我也有皱纹呢，你看！”
出门时林九才交还她的手机。
室内拉着窗帘好似晚上，外面其实还有斜阳余光，摆满夜市摊子的小道上人行稠密，烤面筋炸土豆片豆腐皮的油味儿散在空气中，孟淮有些恶心，头重脚轻，走在拥挤热闹的夜市上，她心里却像是茕茕独行在黑暗的旷野。
林九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十分可怜地祈求：“孟姐，今晚不要吃粥吧……”说着话，她那温热的爪子就伸过来，握住了孟淮的胳膊。
孟淮照例吃粥，林九要了一份油腻腻的油炸土豆片和煎饼果子，在排队付钱，孟淮拿出手机准备扫码的时候，林九在裤缝上擦了擦手心才说：“那个……孟姐，你睡觉的时候，我接你电话了……都是，大都是工作上的。”
“嗯。”孟淮只应了一声，林九已开启汇报模式：“耿俊先生说虽然家里有短暂的和平，刘娜也挺正常，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觉得刘娜正常的有点古怪，他都有点担心了！”
“哦。我回头联系他。”
“江长淑女士也打电话了，她没看出刘娜有什么不正常，反而看着人家小两口特别的你侬我侬，可能受了什么刺激吧，特急着收网要抓刘娜出轨的证据，孟姐，都到这一步了，耿俊先生不育的事，他还没交代吗？”
孟淮若还想着耿俊的话，只说：“需要时间，以及勇气。”
林九嘟囔了一句：“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这又由不得自己。那咱们告诉江长淑女士吗？”
孟淮顿了一阵才说：“耿俊是我们的委托人。”
林九不乐意地哦了一声：“还有几个是先咨询情况和价格的……哦，还有秀榕打电话，说考完试结算补课费，他父亲的旨意，让咱们算算收多少钱。”
“你教他的，你算。”
林九干完了吃的：“我就是闲了教教他，谁还算具体的课时啊！”
林九看孟淮掏出手机，立刻戒备地看着她，孟淮径直翻出日历递给她：“秀榕来的日子我做了标注，你记一下。”
林九：“……那一小时收多少？50？”
孟淮想了想：“初中一对一，按中低档收费，150吧。”
林九睁大眼睛，觉得自己要发一笔财。
两个人吃完消食，遛完了Z大挨在一起的三个校区，在林九的坚持下，孟淮打车回家，她不忘叮嘱孟淮，要是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可以休息，布置好工作，她会保证完成。
送走孟淮，林九回到自己的小宾馆，她没急着算秀榕的补课费自己能挣多少，在地上来回踱了好几趟之后，林九还是先拨通了张明若的语音通话，她开门见山的第一句是：“明若姐，我一不小心接错了电话。”
“哦？”张明若正敷着面膜补剧，不甚明白林九的意思。
林九：“就……孟姐睡着了，有电话进来，我一看是我们最近的客户，就接了，后面也都是客户和潜在客户……但是吧，这中间有一个，她吧，她说她是，那个……”
张明若：“是二大爷还是三舅姥爷，你倒是说利索点。”
“她说她是马薇薇。”
张明若：“……哦……”
回了家的孟淮因为想联系耿俊而翻通讯录的时候，也看见了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号码。
这个号码是马薇薇曾经的流量卡，在流量提速又降价的时候，这个卡被马薇薇停了，分手后，马薇薇也没再用这个号码联系过她，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号码的存在。
通话记录显示，这个号码是在十八点零五分打进来的，已被接听，通话时长，三分二十四秒。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和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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