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照路15号》晨曦践踏者

5、回城

　　不知是不是因为母子连心，骆妈妈一周来都心神不宁，比刚分别时还要挂念骆慨文。最后怀着“就算不接回来也要去看一眼”的想法跟单位请了假，山长水远地跑来了。此时见到眼睛完全康复的儿子，喜极而泣抱头大哭就不用提了。哭了一场又对三叔公好一番千恩万谢，恨不得跪下磕头，又要封个大红包。三叔公搞封建迷信那么多年都没见过这等阵仗，慌里慌张地又是搀扶又是婉拒。
　　“都是一家人……那个，真不必，你们也不宽裕……诶，说了不用！”骆妈妈不依不饶塞钱的灵活身法简直让三叔公忍不住怀疑她是哪位苦练过太极推手的高人，不得不使出毕生所学全力应对，总算是把那封厚厚的红包推还了，只让骆妈妈答应以后让骆慨文多回来看看。
　　“你现在还小，硬要离开母亲修行有伤天和。昨夜我掐算过了，祖师爷说凡事不必强求，今后你自有造化。”第二天早晨临别前三叔公帮骆慨文整理着衣领，叮嘱了一番，又掏出一个石头雕的小瓶子塞在他手里，里面装着之前给他洗眼睛，又驱散过怪物的“药水”。
　　“往后若是有空，能回来就多回来看看吧，唉……”他似乎也明白自己这个小破地方对骆慨文不会有什么吸引力。村里的年轻人尚且一个接一个跑进城，何况骆慨文本来就生在城里。骆慨文牵着妈妈的手离开，回头看看一直站着目送他们的三叔公，竟也感到一丝不舍。
　　但那一丝不舍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骆慨文本以为回到了科学文明现代化的城市，生活也将恢复原本的轨迹，可是事实无情地告诉他，他错了。城里也许难得见到山精树怪，但低级灵和孤魂野鬼却或许比乡下还多。也比乡下的“热情”。
　　这热情体现在你越怕，它们越来劲。偏偏三叔公给他的那瓶药水又让骆妈妈珍重地藏到了高处吊柜的最里面，骆慨文只好忍着恶心硬抗。最多的时候他身上同时背着五个欢呼雀跃的低级灵，浑身发冷，头晕脑热。
　　在发了几场高烧以后，他慢慢摸到一些门道。最关键的一个法则就是避免眼神接触，只要假装自己看不见它们，它们就很少主动找麻烦。骆慨文回忆着眼瞎时期的状态，竭力让眼神失去焦点。幼儿园老师很快就发现，这个曾经活泼可爱，识字算术都比别的同龄人略快的孩子，怕是烧坏了脑袋。可是对骆妈妈与骆爸爸来说，儿子现在四肢健全，眼耳口鼻功能完善就挺不错的了，呆点就呆点吧，何况也并不真傻，说起话来依然是合语法有条理的，比挺多大人强了。
　　就这样骆慨文磕磕绊绊地成长着，与母亲一样殊途同归地“敬鬼神而远之”。
　　虽然已经渐渐对奇怪的东西习以为常，但这件事对骆慨文的人生还是造成了巨大的连带反应。比如说小学时经常因为“这个人总是盯着奇怪的地方”之类的原因被同学欺负，曾经几次头破血流衣冠不整半条命地回家，把骆妈妈吓得花容失色。也因此练成了“绝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神功”，习惯性佝偻着身子待在角落里，所以从来交不到朋友，更不用说每个少年人都会暗暗向往的“纯洁的男女交往”。白瞎了集合父母双方优点的浓眉大眼，端正脸庞，还有一旦舒展开来其实很让人眼前一亮的身架子。虽然因为没有朋友只好寄情于书籍，也勉强算博览群书，但正经功课却不怎么样。家人却总努力地通过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把骆慨文送进重点学校，大约是害怕他进了普通学校会被欺负得更惨吧。重点学校的学生果然不会打人，他们只是埋头苦读，一致地漠视这个木讷阴沉，成绩不好的怪人而已。这样其实就挺不错的了。只不过有名气的学校嘛，大都有年头，而有年头的地方嘛，自然会有很多“那个”……只要一被那些家伙缠住，准没好事。
　　就正如这一间——神通广大的老姨把他硬塞进的，“有着百年历史的综合性学府”——也就是说，连医学院这种恐怖集中营都有了。

　　骆慨文如今的最大理想不过是平平淡淡过完低调谨慎，人畜无害的一生，然而却被迫眼看着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成为毫无悬念的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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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内蒙的风干牛肉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