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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在法师们举杯共饮的时候,麦杰伦大师带着阿贝德悄悄离开了会场,从花园里的长廊走向大公府内部,走进一幢典雅大方的三层独馆。
      弥漫着花茶香气的会客室宽敞明亮,摆放着小方几和珍珠色的沙发,几幅名家手笔的油画分列在肉桂色的墙纸上,萨兰大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永久魔光,点饰于房间四个角的石潭之上,照得室内一片通明。
      从门口走进一位锦衣的夫人,身后跟着两个侍从,一个端着茶,一个静候待命,夫人让他们把茶杯放下站在门口,自己在麦杰伦和阿贝德对面的沙发坐下来。
      夫人保养得当的脸上涌现一丝笑容,不慎露出了几道细纹,她轻声问:“阿贝德,这一年来过的如何?”她还想问他是否想家,不过六年的否定回答让夫人把这个问题咽了下去。
      “尚可,母亲。”阿贝德黝黑的眼睛终于看向夫人。
      大公夫人脑海里浮现出曼德可爱的脸庞,翠绿色的,圆溜溜的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他失踪的那一天,所有人乱成一团,锅碗瓢盆满地滚动。
      他们一直在寻找他,每年的祭礼都会为他祈祷,但一直没有丝毫音讯。
      直到六年前拜龙教被剿灭,法师们从中救出了一批学徒。麦杰伦发现了这个天赋不同寻常的孩子,他猜他的血统也一定不同寻常。比如萨兰大公的亚里德血脉,麦杰伦亲自去缤宫陈情。幸运的是,那天他遇到的是大公夫人,一个慈爱的母亲,不会为了名声而致安纳西曼德于死地。
      尽管安纳西曼德已经改名叫阿贝德·德拉贡维奇·卡瑟玻忒,而且他的眼睛已经因为修习异教法术而变得漆黑,大公夫人仍旧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只是她也不知道该拿这个特殊的孩子怎么办,每年终年的一次见面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的次子葛约斯不知道这个弟弟的存在,萨兰大公可能知道,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贝德仍然记得他被救出的那一天。他从粗糙的木制囚车里看出去,看到了穿着锃亮银色铠甲的卫士和严阵以待的法师们。而他自己身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干净。
      法师们用缄默术禁止他们施法,他看起来和普通的囚犯并没有什么两样。马车颠簸,路边动摇的树影和抬头一轮明亮的太阳都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他一下车就被拥入一个馨香的怀抱。大公夫人脖子上的珠宝正好紧贴着他的鼻子,冰凉的触感让人感到不适,她身上精美的刺绣也在刺痛他被太阳暴晒过的皮肤。
      对于阿贝德来说,这是一次不愉快的见面。
      大公夫人试探的问他,你想要回到家庭吗?阿贝的感受到他语音中的乞求,她在祈求自己不要说不。于是他说不,而且他确实不想回到以前的那个家。拜龙教的残忍、冷酷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骨肉里,此刻家庭的温馨对于他来说,甚至不如一棵鼠尾草更重要。
      可是坐在富丽堂皇的会客室,阿贝德又感受到了自己皮肤上干涸的血迹,一搓就可以掉下来的褐红色印记。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对面的大公夫人。视野变得极其狭窄,似乎只有囚车两根木头之间的那一栏。
      在两旁护卫着囚车的战士突然回过头来。甚至他们的面庞都变得如此清晰而真实,他们开口叫道:“这是阿贝德,那个异教徒!那个死灵法师!”囚车的木栏杆看上去就像瓦巴杰克的脸,这时也张口说话:处死他!处死他!
      阿贝德在慌乱之中突然碰到坐在旁边的同车囚犯的手。那个人转过头来,是一张满布着血渍的脸。阿贝德似乎很熟悉这张脸,但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了。那个人笑起来,露出空荡荡,没有牙齿的嘴:“阿贝德先生,您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大公夫人对阿贝德的了解仅限于他是自己的孩子,她和他所接触的那一点时间只需要这仅有的认知,所以她也没有办法看清阿贝德眼中的疯癫。大公夫人试图用自己珠光宝气的手覆在阿贝德的手上。
      惊吓中的阿贝德一把甩开她的手。他没有看大公夫人震惊,尴尬,伤心的表情,慌乱的跑了出去。
      夜晚穹顶上的星星试图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但阿贝德觉得,在自己的脑海里,没有什么不是真实的。

      杜安好不容易摆脱了前来“挑衅”的法师们。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此时此刻,他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哪怕是和阿贝德共处一室也好过现在。
      他端着一杯根本没什么甜味的樱桃酒,走到花园里。然后他听到了男性的声音,和幼女的声音。真的不是杜安想得多,他真的觉得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不会有什么纯洁的事情发生。处于保护幼女的正义感,他大步走过去,准备抓住□□犯。
      可他看见了阿贝德。
      深棕色的头发在月光下好似是黑色,冷血与残暴仿佛都隐藏在柔和的面孔下。那确实是阿贝德,在与一个小女孩交谈的阿贝德。
      阿贝德端着一杯橙黄色的液体,那似乎是会场上为女士们提供的果汁。
      杜安决定逗弄一下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主人公:“阿贝德,你拿的是果汁吗?”
      然后杜安晃了晃自己的酒杯,示意自己喝的是樱桃酒。
      阿贝德没有露出什么被羞辱的表情,低头看着自己的果汁说道:“如果你认为酒精可以证明你的成熟,那恰恰说明了你的愚蠢。酒精只会麻木人的意志,乃至灵魂。”
      说罢,阿贝德头也不回地离去,仿佛完全忘记了在场的还有一名小女孩。
      “先生!”那个小女孩喊道。
      杜安这才打量起小女孩来:金发;五官精致;皮肤细腻;瞳色在夜晚看不出来颜色,但应该是浅色。不得不承认,她长大以后绝对是个美人。
      杜安蹲下对着小姑娘说道:“你好,我是学院的学徒,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的家人去哪里了呢?”
      小姑娘眨了眨眼,不情愿地说道:“我是斯卡普拉边境伯的长女,斯卡普拉领第三顺位继承人。我的祖母是希普斯选帝侯的女儿。”
      杜安隐约觉得斯卡普拉这个姓氏有点耳熟,但他只当是刚才在宴会上听过,并没有太在意。
      “好啦,不要说那么长的名字,我叫杜安,你呢?”
      小姑娘笑了,露出一个小酒窝:“菲碧丝,你叫我菲碧丝就好。”
      杜安愣了一下,他好像知道这个名字,等等,他想起来了。菲碧丝这个名字似乎是菲碧丝·索菲娅·奥古斯塔·阿普·希普斯·冯·德·斯卡普拉的一部分……就是之后阿贝德的唯一一个学生,目的不纯地选修了“深地精灵”什么的课。
      杜安不由扼腕叹息,好好的一个小美人,偏要喜欢阿贝德那个脾气古怪的基佬,现在的小女孩儿审美可真令人担忧,可惜了可惜了。其实他记得原著后面好像还有菲碧丝的戏份,不过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杜安脸上千变万化的奇怪表情取悦了菲碧丝,小女孩侧着头,用清脆的童音问他:“杜安,你也是个法师吗?”
      杜安挠头,“事实上,我是个炼金术士。”
      菲碧丝有些害羞:“你认识阿贝德先生吗?”
      “是的,我们是,我们是同学。”杜安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定义他和阿贝德的关系。他们是朋友吗?大概阿贝德至始至终都没有把自己当成她的朋友过。他们应该形同陌路,却不知为何彼此之间有了奇妙的连接。
      “阿贝德先生总是很少说话,我对他说话的时候他仿佛总是在很远的地方,可是他明明就在我的身边呀?他刚才居然和你说了那么多话……我有一天也会去学院的!那个时候是不是就能多和阿贝德先生说话了呢?”
      杜安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小孩子的想法总是那么天真,尽管他们能从自己的生活中窥视到外面世界的毫末,并且为之感到疑惑,但是他们不明白在这小的隔膜之外又有大的隔膜。当许多年后他们把这些琐碎都理清楚之后,才发现世界上大多的未知都来自于人心。
      阿贝德并不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不是一个好老师,也不是一个好榜样,不要被他的神秘或博学而迷惑。他想告诉菲碧斯,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注视她蹦蹦跳跳地离开。
      回学院的马车颠簸的行进着,阿贝德皱着眉头,靠在一边的窗框上,灯光在他略显深邃的脸上投下了许多阴影,还有他的脖子,他的衣褶和隐藏在长袍下的双腿,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杜安总觉得这些地方的影子仿佛蠢蠢欲动。
      杜安低声问他:“你毕业之后要到哪去,要做什么?”
      阿贝德一直没有说话,正当杜安以为他的问题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阿贝德才淡淡的说:“一个地方的知识学完了,就去另外一个地方。”
      “你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不断的学习知识吗?”杜安迷惑道,竟然有人将学习知识作为目的,而非手段?要知道知识只是为了人能更好地活着,在更高的平台,或者更高的地位,起码他以前是这样认识的。
      “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能做的。”阿贝德的回答让他感到难受,如此安之若素,死气沉沉。
      “比如达到人生巅峰,然后成神?”
      阿贝德被他逗笑了,“那有什么好的,成为神就能全知全能吗?倘若如此,他们又如何需要凡人的信仰,又何须为人类知晓?”
      杜安无话可说。
      就当杜安打算说点别的话题,打破这诡异的沉寂时,阿贝德突然问道:“你呢,你想做什么?”
      在杜安迎来第一次死亡前,他表面上是渴求成功的,起码他的父母是这样渴求。他们希望他成为人上人,能站多高站多高,也不怕他摔得有多惨。但他自己呢?他也渴求成功吗?或许没有那么强烈,但最起码的吃饱穿暖,过得体面还是有的。
      于是他回答:“实在不行就当个普通人呗,娶个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小孩子,最好能多赚点钱,把老妈接过来……”
      和所有人一样,想要找一份挣钱的好工作,有一个体面的社会身份,有一个安稳的老年。但之后呢?过得快乐,随心所欲吗?
      还未容得杜安仔细思考,阿贝德便道:“所以你也渴求那世俗的黄金珠宝、王冠权杖?”
      阿贝德继续讥笑道:“如果你需要,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杜安在心里狂吼:等一下,虽说你是主角,但你现在顶多就是个法师学徒,怎么说得和魔鬼的交易一样?
      杜安下意识地接话茬:“什么代价?”
      阿贝德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倚着车壁。他有着爵位的继承权,如果“杜安”想要权或财,他当然可以给予。但杜安付出的只有那不知价值几何的知识,可阿贝德失去的呢?可不仅仅是政治斗争带来的疲惫这么多,自由、职业,再到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意义。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仍记得第一次看见导师时的教诲:“用你的一切学习知识,以逻辑,以灵魂。”
      导师死亡时的血腥与花香仿佛还在自己身边,这一切是因为莫拉格帮的刺客刺杀,还是因为拜龙教的残暴统治?不,都不是,是因为导师违背了他学习知识的信念。
      那位导师,与刺客交合。
      他的贪图享乐,是他死亡的一切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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