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阁》宜苏

84、邹毅供词

　　不听臣逮捕邹执事的过程可谓毫不费力，三千楼甚至十分配合地把首臣阮如安带到邹执事的书房喝了杯茶。

　　阮如安心里跟明镜似的，如果没有少傅大人点头，就算皇上准了，也不会这么顺利……而且，这会儿越是顺利，想要看清真相，就越难。

　　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一杯好茶下肚，阮如安就想好了，想要摸清真相抓住那个人的把柄，就不能照常规办事，他太了解自己，也太了解不听殿了。

　　邹毅被押到不听殿后，阮如安当着众人命令将其立刻压入地牢，立即就有人站了出来。
　　照理，像邹毅这种等级的人物，需要皇上亲批逮捕，而后应当在殿内审讯，然后依据情况来判定是关进普通牢房还是不听地牢。虽然这个判定是不听首臣说了算，但连审都没审直接把正言堂的京城执事扔进地牢……
　　肯定会有反对的声音。

　　阮如安瞥了一眼站出来的人：“自去请辞吧。”
　　于是，邹执事就被关进不听地牢，关了整整五日。

　　这五日，任皇上如何问询，阮如安一口咬死案子进展缓慢是因为邹毅不配合。
　　终于第六日的时候，乐正澈才收到暗探呈来阮如安提审邹毅的消息。

　　堂堂京城邹执事，被架出来的时候还真有点不像人样。
　　正言堂审人的法子并不比不听殿少，但是这个地牢…邹毅觉得，正言堂还是太温和了。

　　站是站不起来了，邹毅也不指望阮大人善待他，勉勉强可以跪直，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眼神也勉勉强还算坚毅——
　　看出来了堂上人看自己的时候分明带着莫名的仇恨。

　　“邹毅，你可认罪？”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不吭不声把人关了五天，上来连杯水都没有就让认罪，你去抓我的时候我好歹还让你喝了杯茶。
　　“草民…”声音都哑了，邹毅咳了一下清清嗓子，三千楼的面子不能丢：“何罪之有？”

　　阮如安让人拿了三四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字纸递给他，邹毅简单看了看，心里只想骂人。
　　这上面条条罪状都是早就写好的供词，看来阮如安这次是下了狠心要和那位决裂了，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仔仔细细地回想了那位交代自己的事情，没有太多犹豫，就把手伸了出去：“我认了，拿笔来。”
　　虽然阮如安的目的是让他认罪，但是没想到…他能这么痛快。这下轮到他犹豫了许久，才点头。

　　很快就有人递上笔和印泥，邹毅没有直接在后面画押，而是仔仔细细拿着笔在上面标注修改些什么，最后才签上自己的大名，摁了个手印。
　　阮如安笑了，果然没这么简单，供词上面供认了当朝太子少傅唐止三隐藏的正言堂长老身份，直指其插手边军，扰乱朝纲。邹毅怎么可能会直接认呢。

　　“呈上来。”
　　“慢！”从堂外传来的声音让阮如安心中一惊。

　　……白俞?
　　他怎么来了？

　　“白…大人？”
　　来人径直走到邹毅面前，接过了那一纸供词。才得空瞥了一眼堂上人，几欲说什么，最终还是只留了一句：“阮大人糊涂。”

　　那供词不知道被邹毅改成了什么样，见他要直接拿走，阮如安这下慌了，赶忙过来拦他。
　　“白大人！不听殿办案，白大人插手不合适吧！”

　　白俞定住脚步，从怀中摸出一封手信，扔给了他：“老臣是奉皇上的密令。”
　　阮如安急急拆开，看清了上面确实是圣上手书加玉印。久违的不知所措突然袭来。

　　这个入世不久的年轻人，怎么能妄想斗过那位呢？
　　在阮如安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白俞就怕他以卵击石，没成想，他终归不死心。

　　从亲王谋反被查那年，落在朝天殿前雪地的血；殿内赐外姓亲王，一个江湖人延“怀阁”名号入主亲王府；到宫内留尸月余，因一道圣旨杀反贼、擒林目……
　　桩桩件件，除了皇帝开始强留言亲王的尸体在宫内时，内阁许多大臣就害怕惹祸上身早早地一起告了病假在家待着，没有亲眼见识到皇帝以冰锥杀人的狠戾。
　　其他事情，包括后来拿下林目，白俞大学士算是都亲眼目睹过，正言堂一代堂主，是将如何上至皇帝、下至黎民百姓，如提线木偶般玩弄于鼓掌的。

　　言执，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阮如安怀疑他没死，白俞是相信的。只是，就算他真的换了个身份回来，其心思、手段的深沉高明，也只可能比以往更甚。

　　“唉……！”重重叹了口气，白俞还是想救一救这个青年，上前一步拉住他，将人拖到堂外的空地——
　　“阮大人，此事，查到这里就可以了。
　　少傅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事，难道圣上不比你我都清楚？我听说你去请旨的时候，太子都出面警告过你。
　　说到底，这里面的水就算再深，只要皇上不开口，就只能算皇家的家事，我等掺和不得！”

　　白俞不知道阮如安听进去了几句，但深知自己耽误不得了，一向明哲保身的老臣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对站在浪头的不听殿首臣而言，已算仁至义尽。

　　清心殿收到白大学士呈上的邹毅供词后，便传阮如安入宫。
　　供词过了皇上的眼，已成定案。
　　阮如安抱着死也要死的明白的想法，踏入了清心殿。

　　乐正澈还在反复地翻那几页供词，见他来了后，没有生气，反倒是松了口气一样。
　　“朕听闻阮大人这几日办案辛苦，日夜亲下地牢面审罪犯，便赐爱卿和办案的不听臣三日休沐，后面定罪的事，就交给刑部吧。”

　　果然......
　　“臣可否再核对一遍罪犯供词？”被摆了一道，总不能连邹毅认了什么罪都不知道吧。

　　乐正澈愣了一下，还是让人拿给他。
　　供词这个东西，按理说是不允许有修改的，如有修改，必须在修处按上手印，邹毅当时只摁了一下，阮如安来的路上就在琢磨，这么一份供词该如何呈到清心殿？

　　拿到手后，他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人手眼通天的本事。
　　这份供词，根本就是一份全新的，早就写好画押的。从不听殿到清心殿，从白大学士手中，连邹毅那份都被调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