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阁》宜苏

57、不听殿臣

　　待唐公公回到他该在的地方后，乐正澈端正坐好，随手翻了一下陈在案上的花名册。
　　“阮卿刚刚提到的周家小姐，朕有些印象，不如——封为贵妃，阮卿意下如何？”

　　这……这么随意的吗？
　　“那……其他……”硬是给阮如安整不会了。

　　“其他的便留给今年入选翰林学士的才俊们吧。”
　　“遵旨。”

　　眼看着他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阮卿还有何事？”

　　阮如安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站在旁边的唐公公，有些犹豫，但没有犹豫太久，还是拱手说了出来：“皇上委臣以重任，臣感念圣上恩情，故冒死也要进谏！”
　　一撩袍子，直直跪了下去。

　　乐正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个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
　　“讲。”

　　“臣以为，正言堂之存在，是对朝廷章法制度最大的威胁！”

　　且不说这位周芊芊的来历，就拿这次选秀来说——
　　刚开始时，各家举荐的女子虽然名义上是世家里出来的，却大都经不起深究，第一波被除名的多半都是身世问题，不需要多费力气，就能发现这批女子或多或少都和正言堂有联系，有的甚至是一些大臣为了攀上关系从正言堂收养的孩子中领养出来的。

　　见上位沉默，阮如安的头低得更深了些，声音却越发坚定：“即使皇上如今坐镇正言堂大长老，堂中能人异士多为百姓办事，没有什么逾矩之事，但若长此以往，正言堂势力正盛，众臣子争相攀扯，朝中风气必会受其影响，由内而外扰乱章法制度。”

　　其实何须“长此以往”，他为言执开的后门还不够多？
　　面前跪着的这个人句句都说到关键上，乐正澈却只能叹气扶额。

　　只有三个人的屋子里安静了好大一会儿。阮如安大有皇上不准他查就长跪不起的意思……

　　终于……“那依阮卿的意思，该当如何？”
　　“由内瓦解，或反向制之。”

　　他何尝没有试过？他尝试瓦解正言魂士，结果差点害死言兄，最后还亲手批了魂士无罪，这一招行不通。
　　走马观花般的回忆只在一瞬，乐正澈抬头看了一眼言执，对方仿佛完全事不关己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乐正澈深知自己如果不给这位状元郎一个合理的拒绝理由，恐怕这个话题过不去。
　　“由内瓦解过于耗费民力，手段太软还容易引其反弹，手段太硬便又是血流成河，不妥。”

　　“是微臣鲁莽了，既然如此，臣以为可以走反向制之的路子，建立专人专司其中的众多事宜，监看正言堂中的执事、巡事等要务之人，追踪我朝中臣子与正言堂的牵连，同时管制正言堂与他国间之贸易等等，总之，万不可再令其肆意扩大，听之任之！”

　　言执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阮如安说的这些乐正澈其实也考虑过，迟迟没有动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能在朝廷和正言堂分庭抗礼。尤其这个朝廷的主人还是正言堂的长老，这群常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朝臣们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巴结正言堂还来不及。
　　就算有少数敢于直谏的，真让办点什么事的时候，往往都是畏首畏尾。

　　阮如安算是第一个把对抗正言堂的方法都拎到明面上进谏的人。不免令他又些心动了。
　　既然这样……

　　“此事事关重大，不如阮卿这几日起草一份具体的奏折，详细陈述。”
　　“谢主隆恩！”

　　虽然没有直接答应，好在皇上看起来也是支持此事的，阮如安趁热打铁——
　　“若要详细陈述，臣还需要一些人手多加打听探查，臣初入朝堂，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军中也不好打点上下，臣斗胆请求皇上指派拨付。”

　　人手嘛……乐正澈下意识瞥了一眼言执，往常自己想办点什么事又不想惊动朝野的时候，都是直接让言兄从正言堂调人，可眼下这情形是要找些人来调查正言堂……不可能再依靠言兄了。
　　嗯......有了！

　　“不听殿中的守卫多是刑部和兵部精挑细选进去的人，由于条件艰苦，反倒没有朝中势力插手，便于起用调整。
　　朕封你为不听臣，就以不听殿为司事之所，放手去做吧。”
　　“皇上圣明！谢主隆恩！”

　　望着阮如安退出去的身影，这下总算是消停了……乐正澈开始盯着言执看。

　　刚刚和阮如安在这里明目张胆地商量如何对付言兄一手建立起来的正言堂，言执全程都没有丝毫反应，乐正澈还是有一点怵，倒不是怕言执会做些什么，毕竟如果他真的要做什么，自己也拦不住……
　　只是害怕自己对正言堂这样的处置态度，会不会令言兄不高兴。

　　言执自顾自地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见他盯着自己不依不挠的架势，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今正言堂堂主的位子上已经坐着其他人，他日这个皇位上也会换一个人，人总有失控的时候，坐上这个位子的人迟早都要拿出一些制衡的手段。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阮如安都能说上一二，皇上是怕我像小孩子般闹脾气？”

　　“不，自然不是。”
　　乐正澈赶忙否认，只是之前一旦牵扯到去动正言堂，他们二人就免不了一番明争暗斗……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言执都在忙着张罗迎贵妃入宫的事情，虽说不如皇后的规格高，但毕竟是皇宫现存的唯一一位女主人，再加上早有皇上要纳其入宫的流言传出，里里外外都恨不得拿出最好的东西来巴结这位新主子。
　　言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敲定下来的各项清单，基本上都是接近皇后的规格列的。

　　阮如安则是天天忙着往不听殿跑，一边着手起稿详述制衡正言堂的奏折，一边不死心地追查钦天监参与进选秀的事情。

　　乐正澈终倒是落得清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