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阁》宜苏

43、立后圣旨

　　乐正澈笑，刚开始只是低笑，而后似乎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狂笑起来......

　　林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也注意到抵着自己喉咙的天子剑没随他的笑动一丝一毫。

　　“你一个阶下囚而已，知什么仁爱治国！”
　　没拿剑的左手推出一章，林目的右肩瞬间刺进一个冰锥，连血都来不及流出就直接凝结了。

　　他想仁爱时，这些人逼着他杀戮，他如他们所愿时，这些人又反过来说他残暴！
　　他本是帝王，谈笑判生死，挥手断天下......
　　却活生生活成了朝臣手中的傀儡，被这些人、被自己的好弟弟、被言执......
　　一步一步推向“暴君”的模子，浇筑得一丝一毫都不差。

　　“报——”
　　听到这么突兀的报信声，南孔赶紧拦下来人，得耳语几声后，赶忙震惊地跑到乐正澈旁边：
　　“皇上手下留情，外面有人请换林将军一命。”

　　这下轮到乐正澈惊讶了。
　　“何人？”

　　“正言堂言州总执事方徐子。”

　　“你为何要救我？”
　　不听殿天牢中，林目颓然坐在一方漆黑潮湿的牢房中，左股和右肩的冰锥已化成了血水，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太疼，早就没了知觉。

　　来人好像讶于他能感受到自己。

　　乐正王朝的不听殿天牢实在是太黑，每一个牢房都是掘地三尺建在地下，只有顺着狭窄的石梯一路向下，逐渐走向黑暗，一直黑到身边的所有感官都被这种黑暗阴冷封闭掉......

　　牢房四周是圆的，没有棱角，又全铺了生锈的铁皮，和房门完全合为一体，为的就是就算犯人摸着墙走到力竭，也找不到出口。
　　若非每日都会有人送饭下来，迟早都会在这种环境下自己逼死自己。

　　“林将军想不想见令爱？”

　　林目终于有点动静：
　　“皇后......回儿，回儿还活着？”

　　方徐子在黑暗中轻笑了一下，几不可闻，有显得震耳欲聋。
　　“若死了，林将军还要见么？”

　　......

　　朝天殿上，众臣都战战兢兢地站着，不时传出声低咳。要搁往常，恐怕这会儿早就窃窃私语起来了......

　　总务司司长王寒季算是早早步入朝天殿的一拨朝臣，进来之后他就感觉有些不一样，颤着胆子环顾了一周之后，就看到了原本放天子剑的地方......
　　放着那道圣旨！

　　南公公自朝臣到齐后先进的朝天殿，气氛一时间更严肃了......

　　然后是方徐子。
　　众人只知此人算是正言堂的二把手，但都没搞明白这是啥情况，就见他径直走了进来，顺着王司长还未收回来的目光，上去把那道圣旨拿了下来。

　　一时间倒抽冷气的声音几乎盖过了乐正澈走进来的脚步声。

　　“方执事这是何意？”
　　乐正澈不动声色地站在下面，堵住了正要拾级而下的方徐子。

　　“自然是......
　　承堂主遗愿，求这道圣旨随堂主入土为安。”
　　他故意说得轻松，殊不知背后早就湿透了。

　　方徐子早在正言堂动乱的时候就赶到了京城。
　　言州是正言堂真正的发源地，“十个言州人，九个正言堂”，身在言州的堂中人很多都是跟着言执一路打拼过来的，言执的死讯传到的时候，都是悲伤大于慌张。再加上方徐子也是难得一见的执事奇才，个中事务也都有条不紊。

　　所以他才来京城帮忙，南孔在吕恩拿出那道圣旨之后就传信给他。他也是没想到堂主之前给他的嘱咐这么快就会派上用场......

　　“立后圣旨再现之时，便是我朝倾覆之时，届时，你便替我帮他守住江山。”

　　言大堂主摆生辰宴前消失的那段时间，其实是去言州找了方徐子。
　　那日，方徐子正例行梳理堂中密件，终于忙完的时候，抬头就看到了坐在对面的言执。

　　“方执事最近辛苦了。”
　　话毕，言执便起身出掌。

　　方徐子惊醒般赶忙自我防御，堪堪接住他那一掌，却还是震出口淤血来，也是堪堪含在嘴里没渗出来。
　　天地良心，他真的是因为过于专注才不知道言执何时进的房门坐在那里的！

　　“吐出来。”

　　......心下明了，他自小体质就虚软，经脉不通，进正言堂之后跟着言执改善不少，但还常有疲乏厌食之症。
　　最近又总是长坐案前，缺乏锻炼，言执那一掌算是逼通了他的经脉。
　　拿帕子小心吐出那口淤血扔掉之后，方缓了口气。

　　“大长老要立我为后。”

　　“噗！”又是一口血。
　　方徐子看着案上的血渍，心想：这口血是实实在在的内伤了......

　　“你......说什么？”
　　方徐子应该算是最早看出言执对乐正澈那点心意的人，他对这种世俗难容的感情没什么看法，再加上两个主角一个是自己的堂主，一个是大长老，更不敢说什么做什么。
　　甚至有时候还伸出善良的援助之手推波助澜，助人为乐嘛。

　　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不免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这俩人的身份到底与常人不同。方徐子知道，乐正澈虽贵为九五之尊，却自潜龙时便没真正下达过什么能震惊朝野的旨意。
　　宽仁惠民的旨意倒是下达不少......那些杀戮、权谋，不是先皇替他传，就是言执逼他传。

　　立后圣旨本是国之大喜，但要真敢这么传下来，恐怕比那些杀戮、权谋还能杀人于无形，而且......杀的还是自己。

　　却见言执自顾地笑了起来，俨然一副偷腥的狐狸模样。

　　“堂主啊......
　　我知道这一天来之不易，但是......”

　　“立后圣旨再现之时，便是我朝倾覆之时，届时，你便替我帮他守住江山。”
　　言执没等他说完，就用这句话堵住了他。

　　方徐子一时还不知其意，再看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眸中竟然蓄了泪......
　　这才了其意何为。

　　言执生辰之日，京中传来一份立后圣旨的复刻，按正言堂规矩是要归皇档入一字库的，他却传令让归到属于朝臣家眷诸事的六字库，传令人不解，他只淡淡一笑：
　　“那不算立后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