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阁》宜苏

23、修罗堂主

　　本是新年伊始，京城里却冷冷清清没有一点过节的气氛。
　　自元宵夜圣上亲斩怀阁亲王开始，连着五日，京城西边的的刑场就一直在砍头杀人，百姓们本来对这种事也是凑个热闹，起初还有些人去看，后来眼看杀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些尚在襁褓的婴儿，刑场周围总是能听到凄惨的叫声，慢慢都觉得这种事情实属异常，大过年的血流成河，煞是瘆人，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再也没人去凑热闹。

　　那五日，据刑场守卫的士兵说，连斩二十几个朝廷命官的脑袋，一个个还都是抄家之罪，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个都没放过，侩子手都换了几十个，刑场附近的血干了又有新鲜的，新鲜的干了又有新鲜的，最后汇成的血流都能没过脚踝，死人的尸体和人头来不及运的时候就随意堆在旁边，更别提那些罪犯的府宅是何等惨状了......本来繁华热闹的京城，彻底成了修罗场。

　　周千千自从那天从朝天殿回来，就再也没出过门。
　　他亲眼目睹一代帝王亲手杀了自己亲弟弟后，抱着那血淋淋的头大哭，哭了一会儿又开始狂笑，反反复复似是疯魔了一般，临近天亮才力竭晕了过去。那些大臣一个个胆战心惊的，言执眼中透漏着说不清的感情，却只看着他，于是就谁都没敢上前，一群人就那么站了一夜。
　　天亮后，不知怎么回事，御林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朝天殿前紧紧围住了他们。

　　林目手持乐正之“谋反”的罪证，也就是那几封信件，下令：“丞相元清，刑部赵天新、元齐，秦思化，户部申华九，申真夫、白恩经、康博安、毕峰，兵部元时、孙省德、申居琲，吏部马汉钦，礼部王士斯、齐林，太府寺江敖、马客山、刘珉，上听司元生、何世城，总务司刘温屏、许才登、江默，等诸位朝廷命官勾结怀阁亲王乐正之，私传密信，预谋造反，一并拿下！”

　　然后周千千就看到一向庄严肃穆的朝天殿门前瞬间混乱得不成样子，刚刚还衣冠楚楚坐在那里喝酒的朝臣们，一个个都跟见了猫的耗子似的，也顾不得辩解，丢盔弃甲的想逃走。
　　唯有那位元丞相还像点样子，没有反抗，任由御林军拿下那几封信上的人后，仰着头质问林目：“林大将军可是糊涂了，老臣呕心沥血，虽算不上这江山的功臣，但也断没有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啊！”

　　一直沉默的言执忽然笑了：“呵......怀阁亲王都已认罪伏法，元大人还狡辩什么呢？”

　　这下，被压着的一众大臣才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他们之前尽力讨好的那位狐狸堂主下的圈套，这才想起里求皇上，却眼看他晕倒在地上，一个个喊得是声嘶力竭，只想把他们的君主喊醒......

　　言执此时弯下腰去，眼角微皱，终于露出了平常对他心疼的眼神，伸手把他手中的人头拽了出来扔到一边，才小心地抱起他，漫不经心地问林目：“林将军，谋反之罪，按律如何？”
　　那些喊声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位怀抱着皇上，一脸柔情的人，听到林目回了一声：“诛九族。”就只是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似笑不笑地：“那便劳烦林将军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朝天殿。
　　林目对他颔首，当是应了下来。而后朝天殿前便回荡着更加凄惨的哭喊声......

　　周千千其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怀才殿的，他只记得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在院子里站着了，衣摆上还有些干涸的淡淡血迹，他赶紧回屋，脱下外袍扔到火炉里烧了，仿佛那是什么避之不及的毒药一般。

　　正月既望，夜里的月亮还是很圆。周千千本想一直待在怀才殿，不想南孔亲自跑这来请他去清心殿给皇上看病，可是不是有言执在么，叫他干嘛，唉......

　　“皇上，周公子到了。”
　　“快请进。”

　　周千千进去后环顾一周，愣是没找到狐狸堂主的身影，心下疑虑。
　　乐正澈只着里衣半躺在床上，朝他招手：“周公子，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完蛋......

　　周千千任命地随他拉着手坐在旁边，一脸防备地看着他：“大......大长老，我这......各方面的本事肯定都没堂主大，您......不如找他商量去？”
　　乐正澈笑了笑：“周公子放心，不为难你。”
　　最好这样，他脸上立马露出了狗腿子的笑容：“那好说，您尽管吩咐，尽管吩咐！”

　　“正月二十三是言兄生辰，我想到时在宫里给他办个晚宴，想劳烦周公子届时把言兄请来。”
　　乐正澈眼中充满希望，那双似有星辰的眸子，干净清澈，一点都不像权倾天下的帝王该有的。经昨夜一事之后，他今天就能恢复得这么平静，让周千千心中略感不安，但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好点头应承了下来，言执生性喜静，乐正澈要是直接请他估计还真请不动，只能用骗的，虽然事后极可能遭到报复，但顶着大长老的名头去骗骗狐狸堂主这种事，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从清心殿出来，周千千似乎被乐正澈感染了一般，心情稍微轻快了些，回去的步子也加快了，刚拐过一条小路就迎面撞倒了个小宫女，心里暗暗骂自己得意忘形的同时，忙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您......您没事吧。”把人家小心扶起来一看：“林......林小姐！”

　　林隐回笑了笑：“见过周公子。”

　　周千千一时觉得实在是对不起她，先是自己牵线让她去找言执，跳进了正言堂这个大火坑，结果自家的狐狸堂主又把人家心上人弄死了......人家小姑娘家家的真是......委屈了。
　　“林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周公子。”
　　你看，人家小姑娘多有礼貌！周千千在心里骂了言执一声混蛋，转而一想，不对啊，“林小姐这么晚，怎么在这里？”

　　“是堂主吩咐我在这照顾皇上。”
　　狐狸堂主又搞什么幺蛾子......“那他呢？”
　　“他说有些事要处理，近些日子不在京城。”

　　不对啊，清心殿那位刚经历这么大的事，他不在京城陪着他，有什么事那么重要么？转而一想，也对，毕竟大长老是被迫经历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得出去躲两天么。

　　“那你可知他何时回来？”
　　“这个......堂主没说。”
　　“好吧，那林小姐先忙，在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