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离职后老板说他命里缺我》酩酊醉

23、空壳先生18

　　不祥的坟茔，静默灵魅的人偶，构成了一幅如同葬礼哀悼般的画面。谭真默不安地自言自语着：“可为什么是我？她埋的不是孩子吗？那个孩子……”
　　她有些混乱，李骁安慰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可能是刚刚经历了梦魇。”
　　人受到咒魇的侵蚀迷失心智，便会产生梦魇。内心的痛苦、恐惧和阴暗，会在梦魇中得到具象的呈现。同时因为受到横死者怨念的搅乱，梦魇会衍生出一些莫可名状的荒诞景象。

　　听过李骁的解释，谭真默有些茫然：“可我好像，是在‘看’章纹的梦魇。”
　　那个梦魇里没有她的存在，可她全都看到了。章纹和一个男人结婚并生下一个孩子。他们的孩子有着无比可爱的笑容，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到关注和夸赞。
　　可是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章纹和丈夫感到愈发不满。他们不希望孩子长大，为此非常烦心。有一天，他们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为孩子举行葬礼，这样孩子就不会长大了。

　　于是他们就这么做了，还请来喜爱孩子的人参加这场盛大的葬礼。看到那么多人为孩子动容哭泣，他们感到心满意足。
　　如他们所愿，孩子真的不再长大，一直保持原本小巧的模样。没过多久，孩子身上总是传来沙沙沙的奇怪响声，进而身上出现一个又一个豆粒大的洞。

　　密密麻麻的孔洞连成了片，孩子的身体以明晰可见的速度腐烂，内里被蛀食一空，腐液滴答流淌，宛如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鬼，酷似人类身躯的部分残破得捉襟见肘，暴露出了令人胆寒的丑陋面目。
　　唯一不变的是孩子脸上的笑容。那个一直以来惹人喜爱、受到夸奖的笑容，变得无比惊悚。
　　眼见孩子烂得体无完肤，章纹才不得不将孩子埋了。

　　“我看到她挖了个坑，把孩子放进去，然后一直埋、一直埋……她的样子很可怕，脸上布满红褐色的瘢痕……”谭真默扶着额头说，“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坟墓里埋的会是我……”
　　章纹的情况听起来很糟糕，恐怕已经全然被咒魇侵蚀，或许凶多吉少了。
　　可谭真默为什么会看到章纹的梦魇？

　　伍湖想了一下，对谭真默说：“谭小姐，你以前来过这座酒庄吗，这里发生过什么让你觉得不安的事吗？”
　　谭真默迟疑道：“不安的事，指的是什么？”
　　伍湖将现在的情况大致告诉了她，顺便解释了有关咒魇的形成，横死事件和风水败局缺一不可。后者可能是他们眼拙没能发现，他们现在想搞清楚酒庄里发生过什么事。

　　谭真默收起双腿环抱膝盖，犹豫许久才开口：“在拍这部戏之前，我没来过酒庄。但章纹来过，不止一次。”
　　那时章纹还在“十八线”挣扎，之后她认识了一个中介人，专门给客户介绍符合他们需要的作陪对象。
　　那个人手里握有很多资源，每当有客户提出要求，或是哪里举行party需要“服务”，就会从中牵线。
　　李骁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不就是拉皮条的吗？”

　　谭真默笑容木然：“那个人可不是普通的皮条客。”
　　那位中介人也是圈子里的人。他不是科班出身，本身也没有背景，早年一边跑龙套一边苦练演技，同时也不放过任何机遇，只要有一点机会，就能见缝插针地扩展人脉。
　　他巴结大佬，也不得罪同行，就算比自己境遇差的人也从不轻视，可谓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他给手里的资源都编了号，熟记这些男男女女的外貌身材、性格特点、业务能力、哪里整了容、有哪些长处哪些短处。不管他身处何地、忙于何事，永远亲力亲为和客户谈价、做“售后管理”。客户凌晨一点有需求，他凌晨两点就能把符合要求的人送到……
　　李骁两条眉毛像春天的蚯蚓一样乱拱：“好家伙，这是不让中间商赚一点差价啊。”

　　谭真默：“那个人忙着拍戏，忙着投资搞副业，还要陪商业大佬喝酒，陪公子哥‘选妃’；自己的金主有需要他随叫随到；后来还成立了工作室培养艺人……”
　　李骁：“……他一天有96小时吗？这么强的自我管理能力、时间管理能力，用在哪不好啊。”

　　章纹大概是七年前和男人认识的，那时酒庄经常招待一些身份不俗的人。她在男人的介绍下来过几次，目睹到的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钱色交易、人间乱象。
　　有一次她遇上几个有些变态的客人，是男人替她解了围。
　　那个男人对她说：你是我的人，我当然会保护你。

　　当时章纹情绪激动，听了男人的话十分感动。某次一夜纸醉金迷后，两人偶然坐在一起说话。男人醉眼朦胧地说起自己失去了最爱的女人，恐怕这辈子都会像一具行尸走肉。
　　章纹没想到这样一个在各方面都得心应手的男人，也有脆弱消沉的一面，不由自主心生同情。

　　在那之后，两人渐渐拉近了距离。男人时不时去找章纹，每次出现都是一副忧郁深情的姿态。每一次章纹怜悯他、安慰他，内心深处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对男人来说一定很特别，甚至她就是为了拯救他而来到他面前的。
　　可实际上，他们没有确认任何关系。男人什么时候想来找她就突然到访，然后就销声匿迹，除非是有生意上门。

　　每当她感到惶然不安、想要抽离这段关系时，男人又再度出现，给她礼物、带她出去玩、对她敞开心扉，让她享受与他亲近的特殊感觉。
　　他会说：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你不会像那些媚俗的人一样，非要给我们之间纯粹的关系套上虚伪的外壳吧。

　　那些年章纹对此深信不疑。直到某一天，这个男人主动把自己和另一个女人的关系，套上了虚伪的外壳。
　　她以为就算他们之间没有明确关系，也一定有着比任何人深厚复杂的牵绊，就这样被他轻易斩断了。
　　她无法理解，那个女人和她一样，只不过是他货架上贴满标签的商品玩物，他那样一个巧言令色、虚伪狡猾的人，为什么会摇身一变，成了副深情款款、矢志不渝的模样？

　　难道那个女人对他来说，真的是“最特别”的存在吗？
　　而直到不久之后章纹流产，她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可当时孩子已经胎死腹中。想到这些年的挣扎和不堪，她一狠心，把打掉的死胎做成了小鬼……
　　“那是她自己的孩子？这都什么人啊！”李骁感到头皮发麻。

　　伍湖没什么反应，他向来不会对别人的事做评判。他看着谭真默恍惚的神情问：“谭小姐对于这些事，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谭真默垂着头道：“是章纹亲口告诉我的。”
　　李骁很意外：“你们关系这么好吗？”他实在看不出章纹和谭真默的关系，好到能说出如此私密的事的程度。

　　谭真默抬起头，脸上是李骁熟悉的招牌式笑容。以往李骁每次在屏幕上看到这个笑容，都能真切地感到被治愈，可现在他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她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告诉我这些的。”谭真默笑意盎然地说，“那天她来找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以为自己是他掌心的朱砂痣吗’。”

　　“朱砂痣？”李骁想起陆迁竣的手，一脸懵逼地问，“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谭真默浅笑着注视李骁，那笑容愈发虚幻模糊。
　　“你还没想明白吗。”李骁的直脑筋让伍湖轻轻叹了口气，“章小姐故事里的男主角，就是陆迁竣。”
　　李骁：“……？”

　　所以陆迁竣是个给人拉客、自己也接客的高级皮条客？
　　那个令他渣男上岸、浪子回头，同样是他手下明码标价的商品的女人，指的是谭真默？
　　一连串念头欻欻闪过脑海，李骁如遭雷击，彻底“阿巴阿巴”了。

　　伍湖见李骁一副石化的样子，心下默然。他不了解这种粉丝对爱豆的感情，不过他很清楚，对任何人或事期待过度，是会中毒的。
　　这毒是贪嗔痴，是佛教所说一切痛苦的根源。
　　当期待被击沉击碎，人就会被三毒折磨吞噬，往往不得解脱。

　　李骁缓了一会，总算招回了自己的魂，艰难地问：“所以你才会对陆迁竣的官宣没有回应，还在拍戏的时候针对章纹？而她因为恨你，就让小鬼报复你？”
　　说完之后，他觉得这当中有些矛盾之处。
　　谭真默早就知道陆迁竣的所作所为，和他在一起已经三年了，现在章纹说那些事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是针对章纹，我只是……”谭真默停顿片刻才又说，“或许章纹是恨我吧。这不能怪她。陆迁竣就是有那种能力，一会让你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特别的人，一会让你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让你认为没有比博得他的关注、获得他的认可、得到他的爱更重要的事。你为他的若即若离彷徨，为他的所作所为辩解，为他的反复无常自责。他永远心安理得，永远没有错，错的只有你。”
　　她看着自己胳膊上的印痕说：“你知道章纹是从谁那里，知道这种养小鬼的方法吗？”

　　伍湖已经猜到了：“是陆迁竣告诉她的。”
　　谭真默笑了一下：“陆迁竣自己也养小鬼，他的事业、业务会越做越好，人生越来越顺遂，就是养了小鬼之后开始的。章纹说他的小鬼很厉害，不仅辅助他的事业、保护他的安全，占有欲也很强。她会流产，也是那个小鬼害的。”
　　“你身上的鬼手印，是陆迁竣的小鬼造成的？”李骁诧异道，“可他不是很爱你吗，为什么会这样？”
　　谭真默的手指不安地抖了抖：“因为我要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