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离职后老板说他命里缺我》酩酊醉

21、空壳先生16

　　封南絮仿佛真的掉进血池地狱，飞速坠往无间，撕心裂肺的哀嚎悲鸣包围着他，黄泉里的死人朝他伸出枯瘦的手，想从他身上掠到一羹灵魂。
　　越是接近咒魇的核心，痛苦就越是剧烈，犹如扒皮断骨，全身拆散再重新组装。
　　直到一切归于幽玄寂静，封南絮的睫毛快速颤动着睁开眼睛，在尚未结束的余痛中，唇边绽放出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笑容。

　　缓缓聚起的视线焦点中，出现了那个女鬼的面容。她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画着夸张妆容的脸僵硬无神。无数牵丝线从她头上竖起，像理不清的发丝，一直延伸进浮在天花板上的酒红色雾气中。
　　房间里挂着一只只人偶的胳膊、腿和躯干。女鬼面前的桌子上躺着一个人，蜡白光滑的皮肤反射灯光，四肢躯干直挺挺的，似乎是个组装好的人偶道具。她拿着油彩，正在给人偶画上与自己相似的妆容。

　　封南絮看着她那颗长出千丝万缕的头。她没有附身在人偶上，而是利用丝线操控人偶，再让人偶操控活人，所以人偶身上没有任何鬼气。
　　但这解释不了酒庄为什么会无端生出咒魇的问题。
　　“谁……”女鬼看向封南絮，眼神空洞地歪着头。

　　封南絮斯文礼貌地说：“我是来帮你从这里解脱的。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知道鬼物的名字，是超度镇魂所需。但女鬼没有反应，继续给人偶化妆。画了几笔，她发现男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她声音机械地问：“为……什么还……不走？”

　　“我会走的，在给你驱魔之后。”封南絮坐在桌前，姿态透着优渥环境中生出的从容优雅的气度。可寒潭秋水般冷锐的目光，叫人无端犯怵。灯光打在他瓷白的皮肤上，更衬得他像一尊没有活人气儿的神像。
　　“驱……魔？”女人呆滞地重复。

　　只见这正襟危坐的神像煞有介事地拿出手机点点点，很快手机开始播放视频。随着韵律十足的电音，一个和尚开始念经，并不断有其他和尚的镜头加入进来。
　　一看标题——全球僧侣在线念经。
　　女鬼：“……”

　　看似玩闹般的举动，简直是让鬼没面子。可是充满跳跃节奏的梵呗之音，却给女鬼带来了奇异的眩晕感。
　　她的瞳孔化作一团灰雾的旋涡，密密麻麻的咒符爬满她的皮肤，带着强大的力量渗入她的体内。
　　“啊……啊！”女鬼丢下手里的油彩，眼中涌出血泪，指甲把脸抓得鲜血淋漓，身体像秋风中的叶子剧烈摇晃，倒在封南絮脚下翻滚挣扎，痛不欲生的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封南絮无情无欲地注视这一幕，宛如听不见人间疾苦的神祇。
　　他没有伍湖那样的耐心和同情心，总是尽可能去解开横死者的怨结，为他们进行超度。
　　在他看来，魇鬼只是一个痛苦和怨恨的凝聚物。而从怨念中诞生的咒魇，肆意玩弄虐杀生者，不值得丝毫动容。那么多无辜的活人正等着被救，他不会在鬼身上浪费时间。不论真相如何，只要杀死魇鬼和咒魇的具象之物，就能祛除咒魇。

　　随着女鬼反应越来越激烈，天花板上浮动的酒红色雾气幽幽地亮了，涌动的雾气勾勒出混沌的轮廓，诅咒的力量陡然来袭，恐怖冰冷的气息如有实质，排山倒海般碾压着他的神经。
　　当中升起两个黑沉沉的窟窿，仿佛是一双来自深渊的眼睛。
　　封南絮凝视着那双眼睛，亦如那双眼睛无情地凝视他。

　　咒魇形成的重重鬼域之中，怨气最深的核心处，会形成一个具象化的实体。此刻躲在红雾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就是咒魇的具象之物。
　　空气隐隐振动，粘稠险恶的黑暗中似乎藏着一张弥天大网，封南絮是黏在上面垂死挣扎的蝴蝶。
　　纤薄柔软的手套在空中打了个旋，轻轻落在地上。
　　封南絮手掌当中显现出一个圆形的血色印记，一条条血纹从指缝和手掌边沿汇聚到圆心。

　　他抬起凝着法力的手掌伸向头顶迷乱的轨迹，手臂举到半空突然僵住了。在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时，麻痹感迅速蔓延到了全身，吞噬了他的知觉。
　　直到此时，他发觉自己太大意了。可他的手本就没有知觉，麻痹感从手开始，他无从察觉。
　　这时，桌上的“人偶”坐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

　　封南絮盯着那张尚未化完妆的脸，眼神难以置信地一凛：“你……”
　　话音未落，“人偶”抬起一只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
　　封南絮的眼睫像是曲终人散落下的幕布，一点一点地降下，覆盖在逐渐暗淡下去的眼眸上。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听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咖啡和果汁，该选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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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锋抽完身上最后一支烟，靠在窗台上发呆。窗外既不是白天，也不是夜晚，弥漫着一片红褐色迷雾，什么也看不清。
　　其他人在封南絮吸收了他们身上的咒蚀后，从虚妄混乱中清醒过来，此刻也和裴锋一样，提心吊胆地等待着。

　　这时朱深龄在裴锋肩上推了一把，下巴向前一点，哑声道：“把那个东西丢出去。”
　　他指的是沙发上那只人偶。裴锋苦着脸道：“没必要吧，封先生没说……”
　　“留在这里万一有什么危险呢！”朱深龄对这些人偶感到极其不舒服，也没法全然信任封南絮。
　　裴锋无奈，小心翼翼地过去抱起了人偶。刚朝门口走了两步，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他低头左右看了看，渐渐的，一条条白色丝线出现在视线中，变得越来越清楚。

　　他顺着那些丝线往后看，骇然发现房间里所有人都和人偶连在一起。
　　很快其他人也看到了牵丝线，顿时一阵慌乱。
　　裴锋急忙将人偶放了回去：“大家先别慌，到现在为止，我们呆在这里都没发生任何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别理这些线，和之前一样该怎样还怎……”

　　“放屁！”朱深龄想起之前被人偶操控的经历，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他冲过去搬起人偶，跑到门口将它丢了出去。
　　诡异的是，原本放在房间里毫无异象的人偶，落在走廊后突然咔哒一声，在地上扭转了身体。它的手指轻轻一动，房间里不少人跟着做出了迈步的举动。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不管裴锋怎么让他们保持镇静，他们都听不进去。
　　朱深龄更是目眦欲裂。他手忙脚乱地将身上的丝线扯断，没想到每拔掉一根线，皮肤下方的肌理深处便传来尖锐的疼痛，仿佛那些线是从自己体内长出的器官。
　　他眼珠通红，咬紧牙关，抓住剩下的丝线当断则断地一把揪掉。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他什么感觉也没有。人偶的手不论怎么勾动，对他也不再起作用。
　　朱深龄咧开嘴，转身面向其他人，想说让他们赶紧效仿他。然而他嘴还没来得及张开，身体竟脱节了似的一截一截地松散下去，发出关节崩裂的咔咔声，歪歪斜斜地瘫倒在地，宛如一滩烂泥。
　　众人目睹了这一幕，都吓得魂飞魄散。

　　裴锋在周围的大呼小叫中，盯着断线木偶般的朱深龄，心说这下可要被你害死了。
　　这时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两条腿交叠迈向门口，朝外面的人偶走过去。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可没人上前拉住他。
　　他知道其他人也是自身难保，只能带着深深的绝望，一步步走到门口。

　　就在他一条腿要迈出去的时候，面前突然幽光浮动。门前隐约浮现出一道由无数血色密咒形成的屏障，好像知道他不是受自己意志支配要离开这里似的，轻柔沉稳地阻拦了他的身体。
　　裴锋□□有种坐过山车般的失重感。他定了定神，心底涌出绝处逢生的喜悦，颤声叫道：“这是封先生留给我们的‘安全屋’，只要呆在这里，鬼物就无法伤害我们！千万别自己吓自己，不然身上的咒蚀会加速蔓延的。”

　　身后的骚动渐渐平息。裴锋又看了眼那只人偶，忽然瞥到走廊上远远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盯着他所在的方向，在他看过去的时候，转身走进了笼罩在酒庄里的红雾中。
　　咔咔……咔哒……
　　奇怪的响声自远处逼近，陆迁竣缩在高背椅后面，眼角神经质地随着那个声音一下下抽搐。

　　声音到了近处，突然消失了。他胆战心惊地从椅背后面探头张望，看到门前站着一个幽幽的剪影。他条件反射地缩回头，愣了几秒，再度伸出脖子。
　　那是……陆迁竣刷地站了起来：“真默，是你吗？”
　　接连叫了几声，门前瘦长的人影都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任何动作，好像真的只是个剪影。

　　陆迁竣硬着头皮从人偶中间穿梭飞奔到门前，站在那里的果然是谭真默。
　　陆迁竣又惊又喜：“真默，我叫你怎么不答应？快进来，外面很危险。”
　　“咖啡和果汁……”谭真默下巴一张一合，吐出冰冷机械的声音，“该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