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离职后老板说他命里缺我》酩酊醉

15、空壳先生10

　　碎裂的酒桶里滚落出一个女人，脸上涂了一层白色的涂料，以夸张到荒谬的浓墨重彩描画五官。
　　这张脸过分妖冶艳丽，表情空洞至极，宛如一个被装扮过度的人偶。
　　“第一次见到比封总白的。”伍湖自言自语地开了个玩笑，蹲下检查这个女人。
　　这是一具诡异的尸体，她修长的四肢不正常地弯折，所有关节全都断了，只靠一层皮连着。她的衣物被红酒染了色，看起来像是血流不止。

　　裴锋、章纹，还有那名下落不明的保安，都声称见过一个很可怕的女人，不知是否就是这具女尸。
　　但伍湖一番检查下来，却觉得不对劲。就算是尸鬼，也该有尸气。可他从女尸身上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好像真的只是个人偶，从未拥有过灵魂。
　　不经意间，伍湖留意到女尸脖子上有一道从领子里延伸出来的黑色印痕。他朝女尸伸出手，想拨开她的发梢和衣领，看清那些痕迹是什么。

　　这时女尸空洞的眼睛突然一转，关节发出咔咔几声，蜷缩的肢体如虫足般弹动，骤然一跃跳到了墙上。
　　她整个身体逆施倒行地翻转过来，断了的关节反折向后，以难以想象的奇诡姿态爬向天花板，速度飞快地蹿出了储酒间。
　　那异常的姿态，很像之前伍湖追赶的怪影。

　　一道咒炁擦着女尸的脸颊飞过，她晃动着从天花板上掉了下去，却不是直接坠落在地。从空中垂下一条细细的线，令她倒悬的身体如蜘蛛般稳稳下降到过道当中的橡木桶后方。
　　伍湖踏着下层的橡木桶跃上顶层，看到女尸身体朝上、四肢向下，活似张人体桌子般飞速爬向酒窖大门。她所过之处，一只只密丝合缝的橡木桶接连爆开，红酒如血浆般泼向四面八方，溅射的液体在空中化作浓雾。

　　伍湖追到门口，浓郁的腥气立刻侵蚀了他的肺，门外竟然一片漆黑。
　　那片黑暗当中沙沙作响，鬼祟的声音细细密密地织成一张网，当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饥渴地窥视他。
　　“打扰了。”伍湖煞有介事地转身要走，那黑暗中的恶意似是恼羞成怒，猛然从里面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抓着他的领带把他拉进门里。
　　刹那间，咯吱咯吱的啮咬声和黑暗一起将他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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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哗……
　　“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他以前就是个跑龙套的，为了多挣几百，专门挑那些在戏里挨打的臭鱼烂虾小角色……认了一堆干妈干爹干爷爷，也不管人家觉不觉得他讨嫌。反正他就豁出去不要脸，装孙子第一名，只要能往上爬，让他跪在地上给大佬舔鞋底他都会笑着伸舌头。”
　　朱深龄靠在床上，两条腿叠在一起，皱着阴沉的脸看着手机，像是在对空气咒骂。

　　哗哗……
　　“我可是从菡城风水大战那个年代过来的人，货真价实的大师我见得多了，现如今都是些什么浑水摸鱼的神棍？说什么鬼啊魇的，就他妈瞎扯。她那是见鬼了吗？她就是那个稀烂的演技，她除了会靠男人靠炒作她还有个屁？！还有你，你……”

　　哗哗……
　　——等等，我在跟谁说话？
　　朱深龄回过神，发觉浴室里一直传出水流声，好像有人在洗澡。
　　一阵凉意电流般袭过全身，他惊疑不定地跳下床，一步步走向浴室。

　　门虚掩着，潮湿的水汽扑到了他的脸上，撩拨着一根根竖起的汗毛。他犹豫着推开门，看到挂在墙上的花洒喷水不停，浴缸里的水满溢出来，一个女人脸朝下浸在里面。
　　朱深龄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踩着满地的水跑到浴缸前，一把将女人翻了过来，结果又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人偶，是他们用的道具。

　　接连两次惊吓，令朱深龄暴跳如雷。他揪住人偶乌黑的长发，将它从浴缸里拖出来丢在地上，抬脚往它腹部踩了上去。
　　他狠狠踩了几脚，抄起花洒将水流开到最大，对着人偶的脸喷去。
　　早已被抛诸脑后的记忆，从朱深龄眼前飞闪而过。曾几何时的画面里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重叠在一起。

　　湿漉漉的浴室，哗哗作响的水流，被水声掩盖的哭叫声，以及脚底踩踏在女人腹部的宛如压碎的肉泥般绽开的弹力……
　　“啊！”朱深龄大叫一声，用力丢掉花洒，惊慌失措地退到墙边，死死盯着地上的人偶。
　　——我……我在干什么？为什么身体不听控制？！这女人……这女人是谁……是她？不是……不可能……

　　他对自己为什么做出刚才的举动毫不知情，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伸进了他的脑袋里，肆意拉扯他的神经，操控他做出了那一切。
　　人偶面露微笑，一股猩红的液体自它身下涌出，被水流裹着潺潺流向下水口。
　　朱深龄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像一头在打蜡的地板上打滑的狗，手忙脚乱地爬向浴室门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封南絮求救！

　　突然之间，一种紧绷的力量拉住了他。他喘息急促地回头，看到从自己身上延伸出一条条细线，线的另一端系在人偶的每一根手指上。
　　人偶轻轻勾动手指，朱深龄的手脚不由自主地挪动，调转方向朝它爬了回去。
　　朱深龄的恐惧达到了极点，可恐惧无法帮助他摆脱人偶的操控。

　　牵丝线猛地绷直，他身体向前一扑，胸口拍在地上，脸贴在湿黏的地砖上，哗哗流淌的血水涌进了无法合拢的嘴角，灌满了紧缩的咽喉。
　　咔哒——躺在一旁的人偶猛然扭动脖颈，笑容紧贴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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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南絮在裴锋的陪同下，去摆放道具的房间查看那些人偶。裴锋顺便向他介绍了一下他们正在拍的这部电影。

　　剧名叫《出傀》，女主是一名孤女，被当地颇有名望的老先生收养。然而这个老男人有着令人不齿的癖好，豪宅中随处可见惟妙惟肖的机械人偶，都是他丑陋欲念的具化。
　　他雇来的人偶师也十分怪异，从不与人交流，只和人偶说话。
　　女主和负责照顾她的女佣朝夕相处，生出了复杂的情愫。她想和女佣一起逃走，然而关键时刻，她遭到了背叛。

　　极度伤心和失望之下，女主陷入疯狂，和女佣纠缠厮打。失手杀死女佣后，她意外发现自己和女佣，其实都是机械人偶。
　　她们是人偶师制作出来的、外形酷似真人的玩具。她只不过是按照程序设定，扮演“小姐”这个角色，按照主人和制作师的要求，表演孤独、痛苦、对爱的渴望和对自由的向往。

　　女主看着被毁坏的女佣人偶，过往的一切竟连虚情假意都算不上，于是决然拆掉了自己胸口的芯片，以“生命”为代价挣脱了被操纵的命运……
　　封南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目光在人偶中梭巡。为了追求逼真的效果，这些人偶的面部、皮肤和身体构造都是精心制造的。

　　随着人移动时的角度变化，光影在人偶的面部游移晃动，乍看上去好像它们的眼睛在转动、嘴角在延长。
　　虽然裴锋对这些道具习以为常，可是自从来到酒庄后怪事频发，人偶在他眼中蒙上了一层诡谲的面纱。他穿梭在人偶之中，感到浑身不舒服，好像有小虫在皮肤上爬来爬去似的。
　　再联想到很多知名的鬼娃娃一类的恐怖片，裴锋忍不住猜想：“封先生，鬼会不会附身在这些人偶上？还是说，人偶自己成精了？”

　　“没有灵性的死物是无法成精的，鬼凭倒是有可能。”封南絮心不在焉道，“但这些人偶身上没有鬼气。”
　　人偶和这座酒庄、剧组的人一样，没有任何异常。这已经不是奇怪能够形容的了，简直邪门至极。
　　冬天黑得早，窗外已是天色阑珊。封南絮看了看时间，让裴锋带他去拍下一场戏的房间。
　　酒庄出乎意料的安静，剧组那么多人，既没有来回走动，也没有制造出什么声音。裴锋隐约感到一丝不安，这时封南絮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拦住了他。

　　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裴锋认出是那天和他一起去酒窖的同事，正双手拿着什么东西往嘴里塞，动作一顿一顿的，看着很奇怪。
　　“封先生，他怎么了？”裴锋疑惑道。
　　封南絮默而不答，目光沉凝地注视着那个人。他吃进嘴里的，是一张灵符。

　　灵符能阻挡鬼物，对活人却没有影响。李骁的五行内阵结界是在五个方位以灵符为柱所设，一旦被揭掉任何一张，结界就失效了。
　　那个人将灵符不断往嘴里塞，直到全部咀嚼咽下，然后转身走进旁边的房间。他的动作很僵硬，抬腿迈步的姿态活似个木头人。

　　封南絮和裴锋跟了过去，发现房间里落针可闻。
　　十来个人围在一只人偶身边，仿佛围着一根殆尽的蜡烛，如果有谁张开嘴想要说话，吐出的气息就会令它熄灭，于是所有人都兢兢业业地沉默着。
　　人偶的脸对着门口，脸上的笑容如挑衅般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