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等你了》十天杨

16、第十五章

　　时间，有时候是要放到长一点的距离去看的。在得失之初，喜乐悲怒总是瞬间涌上来，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回头再看，剩下的就只有模糊朦胧的片段光影了。谈不上重要，更论不上悲喜。
　　郑耀齐公司里有些事实在走不开，有时候只好把纪予安一个人撇在家里，但凡是能在家做的工作，他一并都拿回家了。
　　纪予安还是慢慢停了药，并停了所有的治疗。但没有了药，他整天昏昏沉沉的的情况倒是有所减轻，虽然心慌和震颤的反应又都回来了。
　　纪予安现在根本拿不起画笔，之前只是手抖而已，现在他整条胳膊乃至于他整个人都在发抖。郑耀齐很多次叫他继续吃药，甚至求过他继续吃药，他都拒绝了。于他来说，吃药就是妥协，向郑耀齐妥协，也向那个软弱的自己妥协。所以即使再难受，他都不想回到过去。
　　郑耀齐这段时间一直陪着他，这是他从前最想要的，可真正得到了，又不是很在乎了。所以说人还是贱，手心里的东西，总不是最好的。
　　郑耀齐后来以纪予安的名义给轩雅了些钱，这事儿纪予安后来也知道了。郑耀齐虽是先斩后奏，可在纪予安这儿，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公司股份的事儿，许漾已经办好了。纪予安最后在考虑的事儿，是他应该什么时候走。
　　他不能也不该继续待在郑耀齐身边了。不能继续扯着郑耀齐，最后弄得两个人都难看。不该还占着郑耀齐，让他无法开始新的生活。这是他能留给郑耀齐最后的温柔和体贴了。
　　尽快吧。纪予安想。
　　郑耀齐虽然现在在家待的时间多了，但一天之中还是终归有那么一段时间得回公司。早上走的时候，还耍小性子说不想走了，结果还是跟纪予安打闹着出了门。
　　纪予安想趁着这段时间整理整理家里他的东西，只是他没想到，宋栩会突然联系他。
　　“我是真心喜欢郑哥的。”这是宋栩的开场白。
　　“嗯。”
　　宋栩被纪予安平静的态度搞得摸不着头脑：“我的意思是，你别拦着我跟郑哥了。郑哥已经升我做南区销售部总经理了，这说明郑哥还是离不开我的！”
　　“嗯。所以以后要真心待他。千万不要一时冲动为了报复他的离开，就小孩子气的在公司里给他使绊子。他这十几年过来很不容易，现在是好了，从前苦的时候……他是真的很难。”
　　宋栩有些愣了。纪予安这是在，跟他交代郑耀齐的从前吗？
　　“他好不容易拼到今天，终于才做出了成绩，跟他父母的关系也才缓和了点。你要是能接受，就让他要个孩子，他很喜欢孩子的。”
　　“他生气的时候是真的吓人，可是想想他的好也就过去了。你还年轻，这些磕磕绊绊应该容易消化。不过有时候他要犯傻，你也得千万拦着点儿。拦不住也要拦，要不然，就等着事后哄他去吧。他这个人爱钻牛角尖，又完美主义，特别难哄。”
　　纪予安边说边笑，把郑耀齐的喜好跟脾气从小到大从里到外说了个遍，原本气势汹汹的宋栩听到最后，耳根子也难免软了下来。
　　“那你呢？你是要离开他吗？”很难有人在听了这么多之后仍然无动于衷，宋栩是真爱郑耀齐，可现在跟纪予安一比，他的爱，真的只能屈居人下。
　　“如果我走了，他就拜托你了。他是真的还挺喜欢你的。”纪予安笑笑，把宋栩送出门外，泪痕爬了满脸。
　　郑耀齐今天回家的时间比平常晚了些，纪予安穿了那件郑耀齐给他买的黑色大衣，兜里揣了两张卡跟一部手机。走到门口，又扫了眼这个他跟郑耀齐一起生活了近两年的地方。
　　“哥，以后，我就不等你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郑耀齐回家的时候家里一片漆黑，他以为是纪予安睡了就没开灯，摸索着到了卧室，一摸床上却没人。他有点儿着急，但又想着会不会是纪予安出去了，就打纪予安电话，没想到电话打不通。
　　家里一切如初，甚至纪予安的气味都还在，郑耀齐没法儿相信纪予安是真的走了。可当他看到床头柜上的戒指，又发现他给纪予安买的那件大衣不见了，纪予安的两张信用卡也不见了的时候，他才真正慌了，连忙打电话找人。
　　纪予安穿走的是他最普通的一套衣服，除了那件黑色大衣是郑耀齐给买的，穿了好些年之外，没拿走一件有意义的东西。郑耀齐问了齐谟，人不在那儿，问过许漾，人也不在那儿。不过既然还带着卡，纪予安绝不会是想去寻死，但郑耀齐想不通纪予安为什么突然要走。
　　他挡不住心急，直接去了小区保安室调监控，保安们见他气势汹汹甚至没敢阻拦。郑耀齐心急如焚地翻着监控，还没看到纪予安，却先在画面上看到了宋栩。
　　“妈的！”郑耀齐骂了一声。如果纪予安要走这事儿跟宋栩有关，郑耀齐保证他不会让宋栩好过。
　　再往下翻，宋栩走后不久，纪予安就离开了家，什么都没拿，身上穿着那件黑色大衣，神情一如平常。而两个小时之后，他才回到家。
　　小区监控只够郑耀齐看到小区门口，纪予安走着走着拐了个弯，监控的线索就此打断。郑耀齐匆忙回家拿车钥匙，一路上连闯了两个红灯开到宋栩家。
　　“郑哥！”宋栩见到郑耀齐来明显很激动，但开门的下一秒却被面前的男人掐住了脖子：“郑哥你干嘛？”宋栩难受的话都几乎说不出来。
　　“纪予安呢？你找他干什么！”郑耀齐压不住火，手上也失了分寸，这一句是吼出来的。
　　“郑……哥，你等……一下。”宋栩的脸涨红着，却还是温顺的样子跟语气。
　　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能要了宋栩半条命，郑耀齐终于理智下来松开手。
　　“郑哥，我有纪哥的录音，你听。”宋栩缓过来翻开手机录音双手递给郑耀齐。
　　今天去找纪予安，他几乎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甚至连音都录了，就是为了找出能让郑耀齐嫌恶纪予安的地方，哪怕只是一句话。可他没想到，纪予安从头到尾说的都是要他好好对郑耀齐，温柔又怜爱的模样简直让他的丑行毫无颜面。
　　郑耀齐接过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纪予安的每一句话，听着听着眼泪就下来了。他听完录音才意识到，纪予安真的走了。不是玩笑，不是闹剧，纪予安真的走了，没有一点留恋地走了。
　　郑耀齐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力，颓废地跪在了地上。他整个人抖得厉害，一眨眼手里的手机跟车钥匙全部都掉在了地上。
　　宋栩见状连忙去扶，生怕郑耀齐伤到他自己：“郑哥，你别这样。纪哥会好好的，他希望你也能好好的……”
　　宋栩不能明白这两个人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对他来说，他喜欢郑耀齐，所以想法设法的想要跟他在一起，哪怕只是做个小三做个情人都没关系。纪予安应该也是爱郑耀齐的吧，可为什么那么爱，还是要走？郑耀齐从前在他面前从不提纪予安，甚至能跟他在外面疯玩半个月却连一个电话都不回给纪予安打。他以为郑耀齐是对纪予安厌烦了，可后来郑耀齐又因为纪予安，跟他断的那么干脆。现在，纪予安走了，郑耀齐整个人又跟失了魂魄一样。
　　情感永远是纠缠不清着的，可真正爱的人是谁，大家却又都心知肚明。想要在花丛中沾染风尘，又不愿自家院子里的蔷薇衰败。于是做个双面人，活得这么累。
　　纪予安或许是太爱郑耀齐了，才愿意给他自由的吧……
　　郑耀齐走的时候拿走了宋栩的手机，纪予安不在身边之后，他生怕遗漏一点纪予安的痕迹。
　　郑耀齐喝了一整夜的酒，抽了一整夜的烟。从前他嗓子不好，在家的时候纪予安从来不叫他抽烟，而纪予安受不了烟味儿，所以他在家的时候从来不抽烟。
　　喝到恍惚之中，郑耀齐又匆忙爬起来收拾，怕什么时候纪予安突然回来看见这一地狼藉又会想起当时他干的那些过分事儿。他酒精已经上了头，人不太清醒，看东西都是重影的。可他踉踉跄跄磕磕绊绊的收拾完了，门也没有打开的声音。
　　“予安？予安？”
　　郑耀齐不死心的又叫了两声纪予安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整个房子就只有他自己空洞的心跳声。郑耀齐回过头又去打开窗户散散烟味，三月的凉风依然刺骨，刮在脸上像被刀割，疼得厉害。
　　纪予安说，要是什么他都不计较了，还能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吗？郑耀齐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出来了。
　　他困得狠了，就歪在沙发上眯着。又不敢睡熟，怕什么时候纪予安回来了自己却不知道。醒的时候周身冷的不行，转念一想，纪予安也曾在这样的寒冷里，等了他不知多少个夜晚。满怀的希望，逐渐腐坏成失望，最后失望都成灰归尘了，也就再没半分留恋了。
　　郑耀齐揪心般疼。
　　虽然纪予安走了，可这房间里每一处都有他的痕迹，郑耀齐就着魔般一遍遍在每个房间里踱来踱去。他想找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直到走进书房，看到桌子上纪予安的画架，还有那张他们二十岁的合影时，郑耀齐的眼泪瞬间溃堤。
　　十年，仅仅十年，他这是，都做了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