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步亦趋》爪阿

2、受虐狂

　　一节课是讲不完卷子的，谢恒就着大家的易错点讲解了一番，末了还把言格的作文写在黑板上，让大家当范文学。
　　言格简直要佩服死谢恒了，讲题目的时候不仅一点都不像新老师，讲题的方式也很能让人接受，晦涩的地方更是转难入简，靠着一个相似的例子就给解释过去了。关键是他居然一字不落地默下了自己的作文！更关键是的，那是自己的作文！！
　　言格有点飘飘忽忽，车子启动都忘了系安全带。谢恒敲了一下他的头提醒他回魂。
　　言格系上，偏过头冲谢恒傻笑，“老师，今天过后大家一定都认了你了。”
　　“一点小把戏而已。”
　　言格觉得不是，他还是乐呵呵的，“你都不知道，你把我作文默出来的时候底下的人下巴都要掉了。”
　　谢恒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小声回答，“其实我特地把你作文背了一下。你小子还挺会写的。”
　　言格被说的更飘了，要不是安全带系着他都能飞出窗外了。“老师你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新老师，讲的题倪响都听懂了。”
　　谢恒还是面露尴尬，被这孩子夸倒不好意思起来了，“没有，我提前一个礼拜准备的卷子，早滚瓜烂熟了。”
　　“格格你今天有点兴奋啊。”是带着笑说出来的话，言格听了心里却咯噔一下，他咧到耳根的笑立马收拢，还轻轻咬了咬唇。
　　车内安静下来，谢恒没有察觉到少年的敏感，开音乐听歌，是言格听不懂的外文歌。
　　到家的路上言格一直没有吭声，谢恒听着音乐有点沉醉，食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
　　停好车言格还是先一步下来，但没走，他站在旁边等谢恒，说：“老师，要不要去我家吃宵夜。”
　　谢言两家的爸爸们是大学同学，两家走得很近，是楼上楼下的关系。谢恒没跟言格客气，说了声“走”带头走在了前面。
　　言格踩着谢恒的影子克制着距离跟在后头，进电梯的时候谢恒突然转身一脸严肃，“格格，虽然关系的确是这么个关系但是我也没多老是吧，以后不在学校你还是叫我哥。”
　　言格仰着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谢恒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生硬，调整了下表情露出一个浅笑，温声道：“好吗？”
　　言格低头吞了口口水含糊地答了声“好”然后更小声地喊了声“谢恒哥。”
　　“乖。”
　　谢恒把指头插、进他的头发里奖励似的抓了抓，言格按下层数借势避开他的手，对着角落看电梯厢反射出的自己的一张大红脸。
　　谢恒高中开始就不在本市上学了，言格的这声哥好几年没好好叫过有点不自在。
　　顾言欣是小区里中年舞蹈团的副团长，一到七点就得组织姐妹们扭腰，不扭到十点不回来。言格八点半下晚自习，到家的时候房里是黑的——言格他爸回来得也晚。
　　所谓夜宵也不过是晚上吃剩的饭菜，但是今天言格出门多提了一嘴，所以有盆新鲜的蛋饺吃。
　　“顾姨真了解我，这个我爱吃。该不会是特地做给我吃的吧。”谢恒端着炒饭开玩笑。
　　言格扯着皮傻笑，当了一回不着姓名的活雷锋。
　　饭饱刷碗，言格坚决自己洗自己擦，连厨房都不让谢恒进。
　　“哥，你休息会儿吧。”
　　谢恒还是那套年长理论，觉得自己好歹大了近一轮，哪轮得到一个小鬼来操心，但架不住小鬼太钻牛角尖，谢恒觉得自己要是再坚持一下说不定这孩子得哭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好男儿言格更是从记事开始就没掉过一滴眼泪，谢恒觉得不能破了言格的记录，只好长叹一口气坐沙发上玩手机。
　　说累也的确有那么一点点。人际关系啊，学生交往啊，何况在家呆了一年，这算是正儿八经的步入社会了，到底是有点不一样。
　　刘海上的发胶已经站不住了，谢恒把头发扒拉下来刷着微博，头一歪就睡着了。
　　言格出来的时候他正睡得香，走到面前正好看见那颗散开的纽扣以及里面裸露出的肌肤。
　　言格撇开眼摇了摇谢恒的肩。
　　“哥，回去睡床上吧，当心落枕。”
　　谢恒迷迷糊糊醒过来头顶的灯晃了一下眼睛，他花了五秒让自己清醒。“哦，那我走了。明天还送你？”
　　“不用了，我有车。”谢恒没坚持。
　　送走了谢恒言格盯着沙发上的凹陷发了会儿呆，然后钻进房间十分钟洗漱完倒头就睡。
　　闹钟都没定！
　　言格冲进三班的时候正好打铃，第二节课的下课铃。然后又一阵铃，要排队下楼做操了。
　　数学老师有点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后者回以抱歉的笑。
　　放下书包后跟上队伍，“班长还迟到，怎么回事啊？假期综合征，赖床了？”倪响戳着他后背问。
　　言格回头，“不是，我根本没醒。还忘记定闹钟了。”
　　倪响像听个大笑话，“哈”地一声笑起来，边笑边拉言格胳膊想让他转身再嘲笑两句。言格被他烦死了甩开他的手认真装聋子。低头下楼梯的时候看到脚上那双初一就穿着的鞋子忍不住在心里骂人。
　　一个上午言格都在不安，迟到也算是一件大事了，还是迟了半上午的。班主任怎么还不来找他谈话啊？就因为班主任是哥？不带搞关系主义的。
　　二十一世纪好少年言格觉得自己很清高。
　　纠结到了午饭，倪响拉着他抢食堂他都没什么斗志。
　　“喂，班长，你死啦！”
　　打饭大妈已经扯着嗓子重复了三遍“同学，吃什么？”，要不是后面的那个鬼鬼祟祟想着插队，倪响倒想看看这小子能失神到什么时候。
　　被强行招魂的言格要了两份素菜端着餐盘和倪响坐下，坐下以后也没见着多精神，筷子戳着米饭就是不吃。
　　倪响简直看不下去，夹了块肉塞他嘴里，“不就是迟个到吗，至于么好学生？”
　　言格不是做了错事会忐忑不安的人，他很坦然接受惩罚，但是这取决于教育他的对象，要是以前的班主任老美或者数学老师，甚至是教导主任，他都能不卑不亢，腰板挺得那么直，跟犯错误的不是他似的。
　　但换了谢恒他就难受了，就像你拼命想保持的良好形象突然被击毙一般的难受。
　　“响，你说班主任怎么还不来批评我呢？”
　　倪响被他这句话问得差点噎死，他红着脸咳嗽，边咳边关切地伸手探言格的额头，“你什么时候变受虐狂了，上赶着找骂。”
　　言格觉得自己和好兄弟之间出现了沟壑，所谓疏离自此开始。
　　于是倪响一边满脸关怀甚至偷偷计划着让老爸上门诊断一下，一边大口吃着肉；言格一边愁容满面时不时还哀叹一声打算负荆请罪，一边戳着米饭麻木地嚼着刚才倪响塞进来的肉。
　　兄弟俩全程不交流，倪响吃完了饭看对面那人也没什么食欲一敲筷子说:“走！”还贴心地帮自家弟弟端忘了的餐盘。
　　言格觉得自己有点太敏感，午睡时间作业都不做直接埋头睡觉。四十分钟后大家渐渐放了笔开始休息，言格胳膊都麻了也没睡着。
　　于是抬起头写习题。写完数学写语文，写完语文没得写了翻开英语书预习，unite1才开始学，他就已经背完第三单元的单词了。终于有了点困意稍微眯一下，下课铃又响了。
　　言格倒没有睡不醒，反而精神更好了，上午的萎靡也消失不见。
　　午睡课下课的十分钟是点歌阶段，为了给大家醒神。还贴心地准备了歌词让同学们大声唱出来。
　　言格捏着A4纸嘴上小声嘀咕，心里大声呐喊“庐州月光洒在心上，月下的你不复当年模样......”
　　靠，哪个非主流小女生选的歌！
　　一曲《庐州月》在心里吼完，言格又是那个能挺直腰板的快乐男孩。
　　晚上物理老师看班，三节自习下了骑小电瓶回家，热一热顾女士留下的饭菜，然后把碗洗了，再把自己洗了，开了空调钻毯子里睡觉。哦，得定好闹钟。这一天就结束了，没有见到谢恒的一天就结束了。
　　言格收拾书包的时候上午的那种精神不振又来了，倪响皱着眉头拍他的肩，贴着耳朵说小话“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言格嫌耳朵痒推开他，还有点生气，“干嘛呀你。”
　　“我想着科学社会不信鬼神说，可你又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给你念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魂~还魂~”还特气人的做出波浪手，言格一脚踹他屁股上，“滚蛋。”揪上书包带出了门。
　　刚出校门口就被拉住胳膊吓得他大叫一声。
　　谢恒拽着他想挣脱的胳膊眼睛都笑没了，“格格，没事吧，不怕不怕，是我。哈哈哈哈。”
　　言格放下一颗被吓到嗓子眼的心，“老，哥，你怎么来了？”
　　“什么老哥，叫哥。”于是言格又乖乖叫了声哥。
　　谢恒松开手，领着言格往前走，边走边说：“你早上不是迟到了吗，我想着是不是因为太远了。晚自习下课天都黑了，就过来接一下你。”说完就到车前了，开了门言格两只脚黏在地上抬不动。
　　“哥你先上。”
　　谢恒没多问直接去了另一侧。
　　谢恒前面转身走，言格后面就开门上车，还把脚往里缩了缩，明知道人家不会无聊到盯着脚上的鞋子看，但还是觉得自己穿了双旧旧的丑鞋子有点跌面。
　　一上车后面“喵”的一声，扭头正对上小吉的一双蓝湛湛的大眼睛。
　　“你把小吉都带出来了？”言格把布偶抱到腿上开始撸猫。
　　“嗯，白天都晾她那么久了，再不陪着回头就不认我了。”
　　言格觉得好笑，也觉得羡慕，他捏着小吉的爪子又开始胡思乱想。“谢恒哥。”软软地喊一句，声音比猫叫还轻。
　　“什么？”
　　“你昨天想壮胆怎么不让小吉陪着你？”
　　“她哪儿有你能给我胆子啊，一只娇气气的猫，我哄她还来不及呢。”谢恒哼了一声垂眼看着言格怀里的猫嘴角扯着宠溺的笑。
　　言格听到了想听的，但是心里却不高兴。“嗯”了一声不抬头，手劲大的像要把猫毛撸秃。
　　这次到家言格没请谢恒去吃夜宵，因为今天没提醒顾言欣给他做私菜。
　　电梯上升，言格摸着小吉，从头到尾巴。憋了半天的话还是没忍住，“我今天迟到了，第二节课才来。”
　　“我知道啊，早自习转班就没看见你，打电话给顾姨说你还在睡。”
　　“那你怎么没批评我。”言格真是个受虐狂，班主任都没说什么了还腆着脸找骂。图什么呢？
　　今天没见着，没话找话吧。
　　谢恒笑了一声，电梯这时候也正好开。谢恒接过言格手里的猫轻轻推了他一把，“我是你哥啊，你这好学生弟弟我可舍不得骂。好了回去吧，早点睡觉，明天接你。”
　　肩膀上有谢恒的余温，言格没回头，听到电梯合起来重新上升的声音后慢慢不自觉扯开了嘴角。
　　这糟心的一天，在最后的最后还不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