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步亦趋》爪阿

1、新老师

　　言格蹲在玄关处套鞋，抽紧鞋带的时候瞥到脚后跟粘着点脏，也没多脏，就是蹭到点的那种。言格皱着眉啧了一声扭头冲里面的顾女士抱怨：“妈，抽空帮你初三学业繁忙的儿子洗洗鞋吧。”
　　顾言欣听了这话边扎头发边从房里出来，嘴里咬着根黑色发圈，“又不脏，洗什么呀。”
　　言格没回话，拿了抹布沾湿扭着胳膊擦鞋后跟。
　　他统共五双鞋，有两双从初一穿到初三，个子没长鞋子也就没换，旧旧的。剩下两双是白的，今天升旗不给穿，唯一一双合眼缘的还带着点瑕疵。言格愤愤地擦鞋，发誓这个周末自己刷！
　　擦好了,站起身，看着面前穿衣镜里的自己抓了抓头发，再把皱掉的校服拉直，一咧嘴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和一个浅浅的梨涡。
　　镜子里的少年差点帅得他一踉跄。
　　“我走啦，晚上想吃蛋饺。”
　　背书包出门，顾言欣女士扎好头发在后面喊：“臭美成这样去见对象啊？”
　　言格被他妈说得绊了下脚，胳膊划拉了一下才保持住平衡，他揪着书包带子回头，门都关上了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回答：“初，初中生不让搞早恋。”
　　一颗心像揣了个兔子“突突”个不停，见到在小区门口等着的谢恒就更突突了。
　　谢恒今天穿着正装，短袖衬衫，修身西装裤，脚上蹬着锃亮的皮鞋，头发打了一点点发胶把刘海抓了上去露出好看的额头。
　　他招招手，言格藏着颗不安分的心脏小跑了过去。
　　“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跑得有点快，说话的时候就带着轻喘。其实还有点别的原因。
　　“你这称呼都改了，我差点没反应过来。”谢恒给他开车门，开的是副驾驶的门，言格犹豫一下，钻了进去。
　　“不好意思啊格格，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让你来给我壮胆。”谢恒开车，右手给言格递了杯牛奶。
　　“没事。”言格接过牛奶，双手捧着，垂着眼睑看上面的字。
　　原味。啧。
　　谢恒医学院毕业，不考研在家思考了一年人生，然后踏着鲁迅先生的脚步断然弃医从文，考了个中学教资证。上班第一年就是初三的班主任。纠其原因还是地方太小人才太少，这个985学府的医学高材生光看照片就是个聪明能干的，于是校方领导指着谢恒两寸照片上的眼镜拍案，就这老师吧，接三班。
　　三班就是言格的班，原来的班主任生孩子去了。
　　谢恒一刚出校园的新人，也没系统学过心理学教育学，上来就得带这帮乳臭未干还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的熊孩子，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老师，你别有压力，我是班长，他们不敢欺负你。”言格叼着吸管，讲的话却不含糊。
　　谢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觉得让一个小自己十岁的孩子“罩着”有悖师德，也显得自己怂怂的。于是他故作老成地摸了摸言格的头发，被扎的手心痛还要面带为人师表的微笑，“就你们？站起来不过到我胸口。”
　　言格僵着脖子没说话，握着盒子的手太用力，牛奶从吸管里猛冲出来。
　　“到了。”
　　谢恒车没停稳言格就解了安全带往外跑，还剩一只脚在里面的时候谢恒握住他的胳膊，“放学接你回家。”言格红着脸点头，胳膊被松开他兔子似的蹿出去老远，确认远到谢恒看不见了才捂着胸口一顿咳。
　　言格靠着银杏树仰头平复呼吸，胸腔一阵一阵疼。
　　谢恒第一天上班，更是第一次当班主任，所以他今天开车送言格上学，路上找个人陪着就不那么紧张了。
　　那他选我是不是因为我正好是他班上的学生？他为什么不让家里的布偶猫陪着，是不是觉得比起布偶猫我更能给他安全感？
　　言格闭着眼睛回想谢恒今天的样子，心里胡乱地猜，不知不觉自己跟个宠物较起真来了。
　　“格格啊，发什么呆呢看看新老师去。”身侧冲出来个人，来不及看清就被勾了脖子。言格正天人交战呢被强烈的冲击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肘子捅过去。
　　倪响“啊”了一声捂着胃弯下腰，还死不瞑目地揪着言格的衣领子，言格见打到自家兄弟了赶忙伸手扶人。
　　“你吓死我了，哪儿蹦出来的。”言格现在还心悸着，这心脏从早上开始还就一直没消停过，过山车似的刷存在感。
　　“我早喊了你了，自己在靠着树装逼太入迷了吧。”倪响倒吸一口气，这么近的距离减少了冲击，他揉了会儿觉得比一开始好多了，就打掉言格撑着他咯吱窝的手。
　　“我说你大清早装什么文艺骚年呢。”
　　言格眨巴了下眼睛一时间没编出话，眼神心虚地往下瞟找到了新话题，“倪响，你没穿黑鞋子！”
　　多大点事呀，全校五百个学子，还是站在后排的，校长搁前头讲话谁知道你鞋子什么色，值得你加一个感叹号？
　　倪响嘁了一声觉得言格大惊小怪，拿眼睛瞅了他好久，言格被盯着心脏又开始突突突。
　　“屁事那么多，走看看新老师去。”
　　还没回神的言格被勾着脖子往三楼带去，三楼走廊的尽头就是教师办公室，办公室门口已经聚着很多好奇宝宝，胆大的都直接进去了。
　　倪响站外边看了看，一群白色校服里赫然出现一颗头——我们谢老师是真的高。
　　“刚毕业的？看着这么年轻。”
　　言格没去凑这个热闹，他早上就看过了，不对，从小就看过了。
　　“不许欺负新老师，我以班长的名义提醒你这个头号不法分子。”
　　“知道了，昨晚上群里发完红包还单独私发我一个。”倪响看够了就转身，插着兜去教室，“你这班长真是为老师操碎了心啊。”
　　言格眼睛还黏在谢恒身上——他第二颗扣子开了！脚跟着倪响往前走。
　　“老美被我们气得都提前和男朋友造娃了，这个新老师就别把他折磨走了。”
　　说的还是在群里的那套话，当然是在民间私群里。
　　言格没挑明自己和谢恒的关系，一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二是觉得关你屁事。就顺其自然呗，被发现了就解释一下，没发现就拉倒。
　　到班后等了十分钟打铃，那些在办公室的人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最后一个人后面就跟着谢恒。
　　他站上讲台没拿书，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花体顺连，跟他的人一样好看。“如大家所知，我是你们今年的新班主任，我叫谢恒。”
　　言格没工夫欣赏他的字，两只眼睛紧张地盯着他的第二颗扣子。他站立的时候纽扣和纽扣缝紧密贴合。他双手撑着讲台的时候上身微微前倾，这个时候就需要打一下码了。
　　需要给全班同学的眼睛打上纯黑瞎眼马赛克。
　　这么大人了怎么不知道注意一下形象！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奇的可以来问，不能在群里@啊，我们的群是用来讨论学习的。”
　　谢恒收了粉笔轻轻捻了捻手指头，“好，那大家就开始复习吧，晚自习考个试，我看看你们学习情况。”
　　全班哀嚎一片。
　　谢恒却不管他们，搬了把椅子坐门口吹风。
　　大家半眯着眼回头看言格，琢磨着回家把收到的红包给退了。
　　言格也不管他们，翻开英语书开始小声地背。
　　一班之长开始认认真真地学习，底下的小喽啰也只好被抽了骨头似的七扭八歪地装模作样起来。
　　在嗡嗡嗡的读书声中言格的声音被淹没。他喘口气，嘴巴也停了，眼睛也不看了，学习的态度也放不端正了，借着写题的假动作偷看门口的人。
　　刚开始还是眼皮抽抽的飞速瞄一眼，后来就是隔个三五分钟就得看一眼，一眼就得看上三五分钟。
　　谢恒的侧脸是很耐看的，有棱有角。此刻衣冠楚楚地端坐着，有种遗世独立的格格不入。
　　今天谢恒没戴眼镜。戴眼镜那张证件照还是他高三暑假拍的，上了大学后他就改戴隐形眼镜了，是怕有框的架在鼻子上，把他挺翘的鼻梁压塌。
　　言格其实不怎么习惯他戴隐形眼镜时候的样子，脸上不隔着层东西，言格觉得每次和他直接对视最细微的心思都能被看穿。
　　四十分钟的课堂时间言格花了一半多的时间来描摹谢恒靠着门的样子，以至于晚上做卷子听力老是开小差。
　　后面的题不能怠慢了，言格重整势气渐渐进入状态。中间后面的倪响踢了他一板凳，他没理，老僧入定似的，脖子都没动一下。
　　倪响捏着手里的纸条没等到回应，一气之下吞了，还幻想等噎死了剖尸的时候言格抱着这团卡在喉咙里的纸会不会懊悔今天的无情，从此仗义全班，写完卷子主动把答案写在纸上供大家传阅。
　　那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这边倪响还在睁眼做梦，那边言格已经在检查了。
　　检查完时间正好也到了。觉得解放的发出畅快的叹息，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的抓着卷子不松手，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已经收拾好桌子帮老师收卷子了。
　　“班长25~30题选什么，快点快点。”葛城半边身子挡着侧面小声又急切地向言格求救。
　　“BACCD。”飞速说完，言格心虚地看了眼后面，谢恒没注意到这里。他催着葛城涂答题卡，收好最后一排的卷子后沿边对齐递给谢恒。
　　“老师都收好了。”
　　“嗯。谢谢你。”
　　因为占掉课间的时间来考试，所以谢恒特赦十五分钟给大家喝水小便和找茬。老师就在讲台上坐着呢，还翻看着卷子谁敢找茬？大家乖乖喝完水，又去厕所放完水，就老老实实地坐着了。
　　统共就花了五分钟。
　　教室里安静了两分钟，谢恒抬着眼睛扫视四方，“都没事了？”
　　没人回答。
　　“那我们来讲卷子吧。”
　　又是一片哀嚎。
　　“别嚎了，没亲自改你们的就该偷乐了。”谢恒又让言格打乱了顺序发卷子，到手的都不是自己的，这种命运掌握在同学手中的感觉到底是比让老师改要好得多的。
　　“你们的卷子我都看了一遍，听力和阅读理解不行，语法和首字母填空也不怎么样，作文还有直接写拼音的。”
　　谢恒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把三班的英语成绩握在手掌，对大家的评论也是毫不留情。
　　言格在底下抿着嘴偷笑。
　　什么紧张，什么需要壮胆，这人一来就给下马威，切开来其实是个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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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随便写的，大家随便看吧，轻松无虐，没有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