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黑]南极灯塔》跨过愤怒的豆豆

9、9

　　即使身有天帝之眼的天赋加持，赤司仍然对沉舰周围的能量场乱流十分忌惮，因此始终都和将军在乱流区域外围与鲭鲨游走缠斗。

　　却没想到——

　　“走。”赤司一掌扫去，借着水波将黑子推开，同时也将自己送入乱流对上了碎牙的骇人巨口。

　　黑子急得大吼：“你怎么进来了！”转眼瞥见碎牙的血盆大口，又叫道：“小心！赤司君！”

　　平日里冷淡的声线透过厚重的防护服和深蓝色的海水，原本应该更加平淡不近人情一些，却没成想硬生生地叫赤司听出了那人满心的焦急和关切。

　　赤司眼观六路，只见碎牙袭来运足力气周身一旋，整条鱼尾随之向上荡起，竟是贴着碎牙的身侧避开了它腥臭的大嘴。

　　鲨鱼视力不济，然而嗅觉极其敏锐，赤司伤口处不断溢出的血液着实刺激到了这畜.生，此时竟依循血气不管不顾地冲向赤司试图撕咬他的长尾，然而却屡屡被那鲛族避过。碎牙气急败坏，正欲发作之时，忽然发觉自己的身体竟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身体一动，那东西反而缠得更紧。

　　“这碍事的海草！”碎牙挣扎着大叫。

　　在它和赤司游走于沉舰周围的时候，不知从何时起，它的身上便缠上了细密柔软的海草茎叶，起初还浑然不觉，而现下发觉却已太迟。赤司停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微微喘息，身上的鳞片散发着绚烂的金光，似乎是在努力对抗着乱流的影响。

　　碎牙的眼里蓦然涌现出绝望，它咬牙冲赤司低吼：“鲛王，放了我吧——我从未参与对海豚部落的猎杀，对你未有不敬！”

　　“汝之现世即为辱。”赤司冷冰冰地回应道。

　　鲛族的利爪倒映在碎牙浑浊苍白的瞳孔中，碎牙突然开始疯狂挣扎起来，谁知越扭动身体那些海草就缠得越紧。

　　“鲛王！你也逃脱不了被沉舰诅咒的命运！你会和那些被你制裁过的水族一样，身体变形，瞳孔涣散，鳞片脱落，重新坠入黑暗的海沟，永世不得超生！你——”

　　一道金光斩落。

　　碎牙发狂的叫声被切断在海水中，它浅色的肚皮被赤司从上到下划开一道长口，暗红色的内脏瞬间涌了出来，连同污血化作海水中的一捧绽开的血雾，像是为它的一生作结。

　　不过赤司没心思欣赏它的死状，一击得手后便马上退出能量场。远处将军那边的战局也业已告一段落，虎鲸叼着鲨鱼不知什么部位的内脏正耀武扬威似的朝他炫耀。赤司耳朵动了动，转眼一看，就在身前不远处，那人类青年的一张俊脸通红炽热，连带着脖颈耳尖那一点点皮肤都带着令他心潮澎湃的玫瑰色。

　　“走吧。”赤司避开黑子的视线垂下眼眸，只轻轻握住他的手掌。

　　“是‘你’吗？”黑子的心脏还在砰砰乱跳，刚才的殊死搏斗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每一次都好像把他重新推回到面目狰狞的碎牙身边。

　　赤司看他一眼，身上的金光闪了闪，似是作答。

　　“天帝之眼能够抵挡乱流影响吗？”黑子满脸不安，“你，你身体感觉如何？”

　　将军吐掉金刀的内脏游回他们身边，赤司沉默着带黑子坐到将军背上，待得海底的风吹起来的时候，才缓缓开口：“不能。”

　　“你、你不是说在这里你可以掌控一切吗？！”黑子摘下防护头盔看去，只见鲛人的尾鳍一角已经变成幽暗的紫红色了。无端的愧疚和隐隐约约的难过正在身体里此消彼长，黑子喉头发紧，不知所措地盯着赤司的鱼尾，感觉好像深海中有一股沉重的力量正压上他的躯体，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我无法掌控人造物质，沉舰也好，能量场也好，都不属于这里。”仆赤顿了顿，又平淡地补充：“你也一样。”

　　“这会对你的身体有什么影响？”

　　仆赤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黑子愣了愣，他对着仆赤的异色瞳，突然感觉眼睛一阵酸涩，忙狼狈地偏过头去看将军身上的白斑。

　　仆赤的声音随之传来：“在你来之前，大家私下把这种污染称为‘诅咒’，因为只要诅咒上身，就没有谁能够逃脱它的影响。鲛族与一般水族不同，我也不知道倒底会怎么样，大概会影响寿命。”

　　“什么？！”

　　仆赤看着黑子震惊的双瞳，嘴角翘起，露出一个邪气的笑：“怕什么，我已经活得够久了。‘他’大概没对你说过，三岁以前，我们度过的那些黑暗岁月吧？”

　　果然，黑子茫然地摇摇头。

　　仆赤要继续说，身下的虎鲸将军却长吟一声，语气中带了些许责备之意。

　　“告诉他也无妨，除了你们这些老家伙，这些事有人听听也好。”仆赤从怀中掏出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凝视着深海里唯一的白色光点，慢慢地说道：“鲛族是没有父母的，海洋孕育了我和我的族人，我们在海底最黑暗的地方出生……”

　　那里没有光。也没有方向。

　　好像连时间停滞了。

　　而数以万计的鲛人就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孕育，孵化，再为了食物相互厮杀。从深海之底不断向上，追逐着虚无的光芒和热量，直到杀出那片飘荡着碎肉的血海，才能明白生命所在。

　　“这就是鲛族的生存之道，为了活下来，就必须咬碎哪怕同族的身体，然后再将它们撇到身后……”仆赤陷入了回忆中，神色有些茫然，“我和‘他’是双生子，从出生开始，我们就能感应到彼此的存在，他的能力的是召唤水族，我的能力是威压，我们在当时所向披靡。”

　　黑子把手指搭在仆赤的手腕处。

　　“可是我的身体先天不足，无法完整展现天帝之眼的力量。有一天突然就开始衰弱下去，”仆赤回握住黑子的手，淡淡地说道，“后来，我便让他继承了天帝之眼，我们——合二为一了。”

　　黑子默然不语，他没有再细问下去，这后面恐怕是更加残酷的事实。仆赤的声音清澈又明亮，他隐去了自己短暂的过往，仿佛讲述的只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在继承仆赤意志的时候，考虑到天帝之眼的能力以及俺赤的身体条件所限，俺赤和仆赤约定，往后在浅海的时候身体交由仆赤掌控，而深海则由俺赤本人掌控。

　　后来，俺赤带着天帝之眼冲破黑暗，又带领着后续来到他身边的族人们，跟随海豚部落来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海底，建立了他们自己的族群。

　　“……俺赤无法到达海面，因此从没有见过太阳。他曾以为自己终其一生都会在冰冷的海水中度过，谁知却遇到了你。”

　　俺赤很喜欢拥抱黑子，因为黑子始终是温暖的。黑子好像俺赤的光源，不管黑子在哪，他兜兜转转，最后都能找到。

　　仆赤：“他知道你会走。你对他来说，只能算是极昼消逝前那一瞬间的光亮。但一辈子很短，记忆却很长。”

　　——看见过，就不再害怕。

　　仆赤说完这句话，眼中的金色渐渐退散，俺赤代替他出现在黑子的面前。两个赤司的身影渐渐重叠起来，无数的过往云烟好像一把塞到黑子心里的沉沙，轻描淡写地就浸入了里面的鲜红热血。

　　黑子愣愣地：“赤司君……”

　　赤司笑着摆摆手，像是对仆赤的无奈：“他总是多管闲事。”

　　黑子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两人就坐在将军的背上，遥遥地望向不远处矗立着的深海水宫。

　　最后，还是赤司出声打破了这片难耐的静默。

　　“我曾……曾在古代的书籍中看到过，远古时期的人类出海航行，若是在漆黑的夜晚遇到狂风暴雨，总渴望见到岸边有一点灯火，为他们照亮靠岸的路。他们把那个叫作灯塔。”

　　“灯塔？”黑子有些恍惚。

　　“灯塔不能一直陪伴在船队身边，但它总会在那些危机四伏的雨夜亮起，”赤司笑了笑，“所以，我从不害怕雨夜。也不会叫你别离开。”

　　当看到星舰上通天的白光亮起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不如说，他一直知道的。

　　赤司看着黑子淡蓝色的双眼，神情专注，有些痴痴的：

　　“可我想，我大概真的很爱灯塔，不然怎么会这么舍不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