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Covo

2、第 2 章

　　九年后。
　　商务界戏剧性的转折——甄家和林家结亲了。
　　这时候才十六岁的林尧当然不可能是主角，甄珠也才念大四而已。
　　可是命运有时候就是很奇妙。四年前，林海峰的前妻车祸身亡；三年前，甄瑛也和丈夫结束了长达十六年的异地婚姻。于是，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利益考量，这两人绑在了一起。
　　作为林海峰的续弦，甄瑛理所当然地住进了林家。甄珠上的京大正在首都，原本离甄家老宅隔了半个城区，她就住在学校，可是偏偏京大和林家的房子近，按照甄瑛的要求，林家也为甄珠准备了房间。
　　结婚典礼上，甄珠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情。其实她早就不对父亲和母亲的长跑婚姻做什么期待，能够顺利与林家结姻，母亲想必很满意，按理讲，并没什么可挑剔的。
　　只是，从此以后见爸爸更难了吧……
　　婚礼很是奢华，场地是最上档次的酒店，宾客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整日的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甄珠觉得更像是一场华丽的时装秀。
　　午夜宾客散尽后，他们驱车回林家。
　　甄珠觉得起码今天晚上，以她的身份待在这里并不合适，但也许林海峰认为有必要照顾一下现任妻子的女儿。他很温和地对甄珠说：“小珠，以后三楼就是你的地方，那有好几个房间都空着，叔叔已经叫人打扫好了，你随便住。”
　　甄珠看了一眼母亲，她表情随和，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说：“好，谢谢叔叔。”
　　佣人领着甄珠上楼，在楼梯拐角处，她不经意低头一瞥，恰好听见林海峰转身低声询问管家：“林尧呢？”
　　管家说：“小少爷昨天早上就出门了，一直都没回来……”
　　闻言，林海峰脸色铁青，他还要待说什么，甄珠已经走上二楼，不是很能听见了。
　　佣人替她推开房门，甄珠看着房间里的布局装饰，结合进门来的所见所闻，心想林家确实是殷实而有底蕴的家族，不同于甄家的西式风格的奢华，林家宅子从里到外透露出古朴深厚的庄重，是一种传统而低调的显贵。
　　深夜，她躺在床上，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上回环往复的花纹，怎么也没法入睡——甄珠其实有点认床。不知道多少次深呼吸后，甄珠催眠自己：一只羊，两只羊……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先前听到的话。
　　“小少爷昨天早上就出门了……”
　　小少爷……
　　是了，林家还有个独生子，按照年龄来算，今年还在上高中呢。按照这个关系捋一捋，她好像凭空多了个弟弟……
　　甄珠有些恍然。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渐渐睡了过去。
　　这天晚上，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的甄珠罕见地做了个十分真实的梦。
　　梦里，爸爸带她回到江淮的老家，虽然那里很穷，条件很艰难，没有上等的佳肴，没有高雅的小黑裙，可是也没有繁重的课业，也没有严苛的母亲。她可以自由地在田间奔跑，扎着麻花辫，溅上一裤子泥巴。可以自己选择穿什么样的衣服、说什么样的话，不用虚与委蛇，不用时时刻刻关注母亲的脸色。
　　忽然，爸爸沉默地把她从身边推走。场景一换，身边是纸醉金迷的酒宴，优雅地端着酒杯的母亲无声告诉她：“甄珠，要懂礼貌。”
　　很快又是一阵光怪陆离的变化，她看见黑夜里一个小男孩靠在栏杆边上，精致的脸上写着倔强和抗拒：“虚伪！”
　　虚伪！
　　甄珠猛然从梦里惊醒。
　　阳光从窗帘边的蕾丝中漏进来，她看着陌生的布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哪儿。
　　打开手机，刚刚七点钟。她赶忙起床洗漱，高领小黑裙把膝盖以上裹得严严实实，淡妆也无可挑剔。甄珠对着镜子笑了一下，确保表情无可挑剔之后出了房门。
　　到达一楼餐厅，甄瑛已经在餐桌边上正襟危坐，林海峰正在埋首看金融报。
　　甄珠有点奇怪，现在网络传媒这么发达，为什么他还要看报。但也只能是心里纳闷，这么不着调的问题还是不要问的好。
　　佣人麻利地端上早饭。无论是种类、搭配还是色相，都是无可挑剔的早餐食物，甄珠慢慢吃着，心里给林家的做饭阿姨涨了相当大的好感度。
　　不过，林叔叔似乎一直郁郁着，有些烦躁。
　　这股萦绕在他身上的低气压，到了下午甄珠确认了原因。
　　甄瑛常年劳心劳力地在商场上拼搏，有偏头痛的毛病，是以午饭后有空就要睡觉来缓缓神，按照以往在甄家的规律，这时候是相当安静的。
　　甄珠这时正在房里看书，她现在大四，要准备毕业和硕博连读的论文，最近又进了公司实习业务，压力不小。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巨响，林海峰的怒喝紧接着而来：“你有种出去，怎么每种在外面不回来？！”
　　然后又是一阵响动，管家仆人劝解安慰的嘈杂声音和林海峰的怒火交织在一起，很是闹心。
　　甄珠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干坐着，连忙下楼查看怎么回事。
　　到了门厅，低气压扑面而来。林家的管家和一个资历比较老的阿姨站在沙发边上不停地在劝解，林海峰坐在沙发里，脸色阴沉着训斥：“天大的事你也不能在这种日子跑出去，你这是在把你爸的脸放在地上踩！让甄阿姨怎么做人？不肖子！”
　　对面的沙发上，一个少年两腿伸直交叉，斜斜地靠在上面。染着一头灰发，黑色休闲衣，蒸汽朋克风的裤子配上绑带靴，连耳朵上的耳钉都闪闪的反着光。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对面那人的训诫，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以为意和心不在焉。
　　林海峰怒气更甚，一旁似乎是称呼张妈的老阿姨赶紧开口：“哎呀先生，小少爷也不是故意的，说不定是学校有事……”
　　“什么事能连他爸爸结婚都忘掉？！”
　　这时候林尧忽然轻飘飘扯开一个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在学校打架，砸了校长室而已，不过校长那个老东西不依不挠非不让我走，所以爸爸你的婚礼我就只能不好意思了。”
　　“你！”林海峰猛地站起就要上前动手，一时间拉的拉，劝的劝，场面更加混乱。
　　叛逆少年——甄珠对这个孩子的印象。
　　无疑的，这就是林家的小少爷，她的便宜弟弟，林尧了。可是这个场面，于情于理甄珠都不好现身，更不好上前劝和，否则就是在看人家笑话。她在门厅后的盆栽那里站了一会，就默默地回去了。
　　甄瑛一直在房里没有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她应该是知道的，但或许正是因为她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才更懒得露面。对于林尧，甄瑛是没打算花什么心思。
　　晚饭时间，风波已经过去了。甄珠来到餐厅时一愣，不知道林海峰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林尧居然坐在餐桌边上。她拉开椅子坐下，喊了一声林叔叔好，又朝坐在对面的林尧露出友好的一笑。
　　可是他看也不看一眼，仍旧表情冷漠地盯着餐盘。
　　林海峰皱眉：“懂不懂礼貌！不知道问甄阿姨和姐姐的好吗？”
　　林尧眼皮一抬，嘲讽地笑：“我信林，她信甄，这是哪门子的姐姐？还是爸你已经改姓甄了？”
　　林海峰猛地把筷子一放：“你再说一遍！”
　　甄珠连忙笑着说：“没关系，叔叔，这个……林尧应该只是不适应，不怪他的。”
　　一直沉默的甄瑛也开腔：“算了吧，孩子说话没遮拦，别计较这些。”
　　林海峰这才重新拿起筷子，一桌人开始在这种沉重的气氛中吃饭，一直无话。
　　甄珠相当不喜欢这种感觉，是以吃完饭就回房看书，准备早早睡觉。
　　然而，这一晚她又失眠了。
　　数了几百只羊之后，她实在是有些烦闷，就套了件外套下楼，决定去后园走走。
　　林家宅子占地很大，总体是中西结合式，但园林设计上还是很传统的。甄珠在半开放式的后花园转了半天，觉得心情舒畅了一些，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喵喵的叫声。
　　这里还有猫啊，甄珠有点好奇，就悄悄走过去。
　　半明半灭的月光下，一个少年蹲在那里，几只颜色各异的猫围在他身边，看起来他好像是在给猫喂食。
　　这是……林尧？甄珠很是诧异，看这些猫咪的毛色，肯定不是名贵的品种，八成是外面的流浪猫，所以……林家乖张跋扈的小少爷居然在半夜喂流浪猫？
　　甄珠有点想笑，而且很不巧的，她真的笑出声了。
　　林尧闻声抬起头，看见林木后面模糊的身影，立刻沉着脸站起身。
　　被发现在偷看，虽然好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甄珠还是感觉有点尴尬。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打扰到你了……”
　　林尧冷着脸转身准备走，一群还没吃饱的猫咪在他的脚下喵喵直叫，挠着裤子不肯放手，他只能又蹲下身抓住猫咪想要把它们扔到一边。
　　她连忙道：“小心猫爪子挠……你……啊！”
　　话音刚落，一只被赶得毛躁起来的猫咪狠狠伸爪，林尧手上立刻出现三道血痕，殷红的血瞬间涌出，很是瘆人。
　　甄珠一惊，也顾不上尴尬不尴尬，赶忙跑上前查看。只看见林尧手上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渗，近看更加吓人。他还皱着眉用试图另一只手擦拭，甄珠赶紧阻止：“不能擦，会感染！”她一边用脚把那只作乱的猫拨开，一边拉着林尧急急忙忙往主屋走。
　　“你千万别动，赶紧回去用水冲洗，然后……”
　　话说一半，林尧猛然顿住脚，挣开手：“关你什么事，走开！”
　　甄珠愣在原地，看他转身挑了另一条道，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背影中都透着勃勃的怒气。
　　她后知后觉地想，自己好像把这个新弟弟给得罪了……
　　经过这一场变故，回到房间里的甄珠更加睡不着了。她在床上躺了半天，还是忧心忡忡，虽说林家佣人众多，但林尧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向人求助的，再者他自己会处理伤口吗？
　　虽说他受伤不全是她的错，总归与她脱不了干系，甄瑛要是知道的话，免不了是一顿受训。甄珠心烦得很，又担心他的伤口，踌躇再三，还是下楼去找药箱。
　　这时候已经深夜，房子里空荡荡的，几个留在家里的佣人都各自睡去了，甄珠找了好久才找到家庭药箱，打开检查，该有的都没少，她拎着箱子上了二楼。
　　林尧在卫生间里用自来水冲洗伤口，好一会儿，伤口渗血的速度慢了许多，他找了条干净的毛巾用力缠了几道，转身上床用被子随便裹住自己准备睡觉。
　　但是手上一直隐隐作痛，伤口那里青筋直跳，带着辣感的疼楚一阵阵袭来。他骂了一句，心烦意乱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睡觉，正烦躁时，一阵敲门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