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门邪理》八月三

10、第 10 章

　　这一次，梁夜被赤野雄二带到日本商会，关押在只有几平米的简易单间。

　　“梁先生，委屈了。”赤野雄二站在外面，通过门上小窗与他对话：“这里虽不及石公馆舒适，但总算能够如你所愿一个人静静。”

　　梁夜原地转个圈，将房间尽收眼底，“用我说谢谢么？”

　　“不必客气。”赤野雄二笑着摆手。

　　梁夜抿起嘴角、挑了挑眉，随后吩咐：“没什么事儿下去吧。”

　　“梁先生今天令我刮目相看。”显然，赤野雄二还想再聊几句，“如果你不莽撞的去杀石先生，那么完全可以逃掉，我会对你更加刮目相看。”

　　梁夜烦赤野雄二，懒得和他说话。
　　这种人，你越搭理他，他越兴奋、越来劲。
　　最好的回击，就是晾着他。

　　赤野雄二足足等了半分钟，眼瞅着梁夜抖被子、拍枕头，淡定自若搞起卫生，终是憋不住了，“不过这也不奇怪，梁先生家里是开镖局的，武夫都很莽撞，听说你的父亲就死于莽撞。”

　　梁夜背对赤野雄二铺床，听他提及已故父亲，顿时脊背僵直、停下动作。

　　赤野雄二为能左右他的情绪而兴奋，“石先生怕你，要你的财产，也要你的命。我不怕你，你听我的话，我自然会放了你。
　　石先生死了，我需要新的合作伙伴，你来接替石先生，我不仅不图你的产业，还会把我的侄女惠子嫁给你。”

　　梁夜摇头。

　　赤野雄二锲而不舍道：“你非常俊美，惠子也很漂亮，你们登对儿。”

　　梁夜又摇头。

　　赤野雄二垮下脸，却还继续说：“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们生下的孩子必须姓赤野。”

　　“你他妈是不是瞎？我摇头，你看不见？”梁夜忍无可忍，破口大骂。
　　他原是跑江湖走镖的，嘴上要多野就有多野。这些年崇尚文明高雅，也乐于做一个风度翩翩的人。现在好不容易放纵一把，便捡着最粗俗的骂。

　　赤野雄二被他的两级反转惊到了，面红耳赤下，一串又一串日语脱口而出。

　　梁夜听不懂赤野雄二说什么，赤野熊二却能清清楚楚听懂梁夜的脏话。骄傲的赤野会长单向输出半年分钟，反应过味儿来，一甩袖子，气呼呼走了。

　　单人间没有窗户，四面都是墙，被子发潮，有股淡淡的霉味儿。
　　梁夜枕着胳膊，躺在床上发呆。

　　想起小时候练功偷懒，被师傅打骂。他人小脾气大，不服管。师傅教训他，他敢还手，满院子师兄弟给他加油。父亲闻讯赶来，差点儿把他打死。
　　母亲心疼坏了，熬汤给他补身体，误放了毒蘑菇，又好悬毒死他。

　　十四五岁跟着镖头走镖，风里雨里，烈阳暴雪。遭过官府扣押，也遇过山匪劫道。他学会收敛脾气，学会圆滑世故。
　　再后来……

　　灭门抄家这事儿，梁夜不愿回忆。
　　将思绪直接跳到救下石临。

　　这些年，石家老太太把他当亲儿子疼。
　　闭上眼，大上海十里洋场，繁华的好似一场梦。

　　夜里醒了几次，翻过几回身。
　　再睁眼，梁夜对自己说——老廖死了。

　　看守打开门锁，为梁夜戴上脚镣手铐，将他押到外面一处空旷场地。

　　梁夜沐浴着阳光，眯眼望天。能死在这样一个晴朗的日子，蛮好的。思及至此，扬起嘴角笑出一口白牙。

　　“梁先生似乎心情不错。”赤野雄二站在高台之上，拄着一把军刀，研究他：“比起昨晚形似泼皮的梁先生，我更愿意看到现在举止文雅的梁先生。”

　　梁夜含笑：“去你妈的。”

　　“……”赤野雄二咬紧牙关，“这是梁先生想了一夜的答案？”

　　梁夜别过头，继续望天。

　　赤野雄二见他又‘风度翩翩’起来，强压怒火道：“梁先生很有趣，直接杀了，可惜。”

　　梁夜斜眸，“你妈不爱你。”

　　“不要再同我你妈！你妈！你妈的！”赤野雄二暴跳如雷，背着手走来走去。站定后，厉声说：“梁先生，我们都是文明人。”

　　梁夜悠然转头，又望天。

　　赤野雄二得不到他的尊重，暗暗自我开导，待顺过气来，勉强心平气和道：“我很欣赏梁先生的拳脚功夫，希望手下能得到你的赐教。”抬腕看了下表，“十五分钟一场，赢下十场，梁先生还活着，就吃午饭了。”

　　说完一摆手，立刻有人过来解开梁夜的脚链手铐。

　　梁夜活动手腕、肩颈，这边进场一人。
　　赤野雄二坐在高台，看得兴致勃勃。

　　一连五场，重伤五人，梁夜身手不再敏捷。视线模糊，他抹了把眼睛，一手的血。再抬眸，视线又被糊住。

　　梁夜脱下早已破烂的衬衫，狠狠擦了擦脑袋。
　　浸血的衬衫用力一掷，“下一个。”

　　赤野雄二起身为梁夜鼓掌，刚坐下，‘轰’的一声巨响。

　　大批穿警服的警员跑步入场，分两队战列。
　　宋清宵嘴刁香烟，肩扛冲锋走出来，“鄙人宋清宵，中央捕房华人总捕。听闻赤野会长抓了对我们法租界有重大贡献的梁夜梁先生，我奉命前来沟通。”

　　“哦，对了。”宋清宵扭头朝外努努嘴，“你的人不让我进，又不给我通报。我着急扔了手/雷把门炸开，赤野会长不会介意吧？”

　　赤野雄二：“这里是公共租界，你敢乱来！”

　　“我没有乱来。”宋清宵看向血葫芦一样的梁夜，“我有批文。”

　　梁夜冲宋清宵笑。

　　宋清宵喉结翻滚，勾了勾嘴角。

　　下属在赤野雄二耳边说了什么，赤野雄二撂下一句“稍等”，便匆匆离开了。

　　宋清宵跳进场内，拥住梁夜，“还好么？”

　　“我身上脏。”梁夜虽是这么说，却也搭肩借力宋清宵，笑问：“宋总捕，我何时对法租界有了重大贡献？”

　　宋清宵闷声道：“我替你捐了钱。”

　　“很多？”
　　“很多。”

　　“我活着出去，加倍还你。我出不去，你到西郊正东马场，找一个叫彭义的人，和他讲‘你家少东家霖哥儿许我多少多少钱’，他会还你。”

　　“你能活。”宋清宵顿了顿，又说：“霖哥儿出不去，我死这儿陪他。”

　　梁夜哼笑着摇摇头，“晦气。”

　　“梁先生。”赤野雄二回来了，“我接到的命令是正午之前放了你，距离正午还有两个小时，我们继续吧。”

　　宋清宵吼道：“赤野雄二！”

　　“总捕先生！”赤野雄二回吼：“你不要得寸进尺！”

　　“还有五个人。”梁夜站直身，拍了拍宋清宵，“很快的。”

　　宋清宵攥住梁夜手腕，盯向赤野雄二，“我替他。”

　　赤野雄二撅起嘴，思索一番，“你们俩二对五，一场结束的话，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