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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见天日 ...

  •   夏钰并不是个单纯好骗的小孩。事实上,他打十岁开始逃亡,东躲西藏六年,心智和手段都已被催熟。

      奈何楚暮在他受伤的时候逼他念了誓词,而天道出乎意料地承认了二人的契约,作弊般地直接调高了初始好感度,叫他对楚暮提不起戒心来。

      此刻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脸,心里只闪过两个字:“赚了。”

      他低声问道:“你叫什么?”

      楚暮瞥了他一眼:“刚刚起誓的时候不是说了吗?楚暮,楚地的落日。”

      “谁给你起的?”

      “我自己。”

      夏钰觉得自己问错了问题,眼神乱飘,赶紧岔开话题:“……花生池是什么意思?”

      “是化生池!”

      “也是你自己起的?”

      “是封印我的那些人把我关起来之后说的。”

      又问错了问题,还得到了不得了的信息量,夏钰慌地口不择言起来:“是佛教里的湿生、卵生、胎生、化生那个化生吗?就是无中生有的意思……”

      “无中生有?!”

      怀里女孩的小脸愤怒得有些狰狞,“哈,无中生有……把我压在这里当转化池,然后说灵气是无中生有。是了,人类一点代价都没付,当然是无中生有了!”

      楚暮一把把夏钰推开,“传承说的一点没错,人类是这世上最无耻的动物!”

      夏钰双手后撑勉强稳住自己,目瞪口呆,不敢说话,仿佛听见了自己三观的最后一声脆响。

      楚暮站起来,四处张望,这也是她第一次看清周围的环境。

      喀斯特地貌形成了黑暗复杂的地下世界,人类很容易心态失衡,困死其中。但楚暮不会,她能看见自己的龙身上萦绕着被阵法分解出来的灵气,丝丝缕缕地纠缠成一股,绕到上方的一块巨石后消失。

      她指着那个方向对夏钰说:“你去那里看看。”

      夏钰自觉负罪,赶紧起身跑过去爬上查看,回头说:“这里有条一人宽的缝……更深处我就看不见了。”

      楚暮才喝了一口血,身上没力气,理直气壮地伸出手去:“拉我。”

      夏钰又赶紧跑回来拉她,一边跑一边支支吾吾:“那……那你身体不要了吗?”

      楚暮仗着契约什么都敢说,被他猜出什么也无所谓。“我化出人身后,再运转几年,这里就会只剩下真正的石头了。”

      走到黑暗的窄道里后,就变成了楚暮拉着夏钰。一会走一会爬,好半天后,才再次看到了一点光。

      淡淡的光从水潭的一侧透出来,楚暮看着潭水说:“抱我从这里游出去就可以了。”

      夏钰却不接茬,只带着试探说:“你出去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我是说,我们也不会一直待在一块儿……”

      天道都已经把他赔给自己了,这块肉居然还自己想跑?!

      楚暮猛地回头道:“我们当然会一直待在一起!”说完又回过头去催促道:“快点!”

      夏钰过了一会才兀自柔肠百转地说了好,踩在楚暮不耐烦的边缘抱起她跳下水潭。

      狭窄的水道中光越来越亮,在达到最亮的时候,夏钰抱着楚暮游出洞穴,向上窜出了水面。

      此时天空暮色浓烈,将这条荒野的小河也映成了橘红色。夏钰抱着楚暮游到岸边,把楚暮放到岸边整块的石头上,接着脱下自己破破烂烂的上衣,在水里涤了涤,拧干给楚暮穿上,勉强罩住光溜溜的小女孩。

      从两人从水里露头开始,楚暮就一直呆呆地仰头望着天空,连夏钰不熟练得有点粗鲁的穿衣手法都不抱怨了。

      夏钰的心里生出莫名的酸楚,陪着她坐下,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一时间四下无话。

      这是楚暮第二次看到阳光。第一次是破壳那天,可惜只看到了一眼就被人抓住了。此后因为被分解的巨大痛楚被迫陷入休眠,醒着的时间很少,但认真地说起来也有千年了。

      传承里的景色原来是这样的……这样的空旷,可是却花了千年才容下自己。

      “其实我不恨人类。”

      楚暮突然开口说。

      是吗,那我还挺恨的……夏钰暗想。但他也不搭腔,牵起楚暮说:“我们得找个地方过夜。”

      楚暮转过头去看他。

      作为一只空有传承而毫无阅历的龙,她可以历数唐前的历史发展轨迹,却不了解现今当地的文化风貌,找不到人类的踪迹。她倒是随便找个地方就好,但夏钰恐怕不行。

      夏钰得意地一笑,牵着她往河边的小路走去。他在这一带待了几年,熟悉山里的小路和山民做记号的方式,带着楚暮沿着小路转了几圈,在天完全黑掉之前找到了一间猎人小屋。

      这是一座竹制的吊脚小楼,只有一个房间。南方潮湿多虫,即使是间落脚的小屋也建得离地一米来高。

      这种小屋一般是附近某几家的公用资源,也可以借外人暂住。当猎人们需要早起从河里、或山间收网时,就会直接在此过夜。

      夏钰把楚暮抱上小楼,自己撑着地跳上来,拉着楚暮闪进了小屋。开门太久容易放进蚊子,虽然这样也防不住什么,但是蚊子多了可够人受的。

      房间的结构很简单,一张宽床,一张桌,一扇窗。窗上挂着布,布外蒙着纱网,桌下放着一个火盆和一双火钳,角落里堆着枯树枝和艾草,靠着一把弯镰,墙上还钉着一个扎着口的布包。

      楚暮从床边翻出一件松松垮垮的背心套上算作交代,接着熟练地从布包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捡了干柴和干草折几折堆在火盆里点燃。

      等火光起来后,他掀起窗布,把门推开条缝,再拿起火钳夹了艾草,放进盆里燃烧。很快,室内就充满了独特而浓烈的艾香。

      楚暮垂着腿坐在床边,看得新鲜不已,目不转睛。夏钰看得好笑:“这是艾草,点燃后可以用来驱虫。”

      “我才不怕虫。”

      “行,我怕,成吗?”夏钰哼哼,不爱和她说了。

      “你不像是山里的人,他们不是你这样的。”

      “又是你的传承里说的?”

      “嗯。”

      夏钰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逃过来的。”

      “我是我父亲的独生子,而且是老来子。你知道什么叫老来子吧?”

      “……我当然知道!”楚暮踢了他一脚。

      “但我不是他的唯一的孩子,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地下还愿不愿意认他了……我十岁的时候,我父亲的养子杀了他,我跟着忠叔逃了出来,之后就一直在躲。”

      “跳级读完了初中后,我们就躲到了这边来。为了读高中,我一直跟忠叔住在镇上,但是每次放假忠叔都会带我进山。他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又有人来追我,就让我躲进山里。”

      “我读高中的时候一直都没有人来,我以为我就会和忠叔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夏钰转过脸来极短的笑了一下,“没想到等我高考完,还是成真了。”

      楚暮想问高考是什么,但是夏钰看起来很伤心,她没敢。

      鬼使神差之下,她伸出手去摸了摸夏钰的头,把自己吓了一跳。

      夏钰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稍长一些的笑,站起身来放下窗布,关好门,彻底熄灭了火,再把楚暮的小身板放到竹床里侧,也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睡吧。”

      即使是夏天,山里的夜晚还是很冷的。两个人一个自己不是人,没有羞耻观,另一个因为对方不是人,不提羞耻观,就这么盖着一床被子睡了过去。

      ————————

      昨晚睡得太早,天擦擦亮的时候,夏钰就醒了。他起身打开门,山间带着水汽的凉风扑面而来。

      转身回来的时候,楚暮也坐起来了,正盘着腿看自己脚底的血泡。楚暮没有鞋穿,夏钰也没有力气一直背她,跋山又涉水,脚底划开了好几道,她居然一直都没有作声。

      夏钰走过来也坐在床边,犹豫了一会,还是说:“我能让你好起来,对不对?”

      楚暮没想到还有人类这么有牺牲精神,她放下脚,看着夏钰的眼睛说:“你什么都愿意?”

      “……只要别太过分。”

      楚暮笑了,这一笑好似春风拂面,夏钰第一次见她笑,一时间竟看呆了。在夏钰反应过来之前,楚暮突然发力,一下子将夏钰扑倒在床上,温软的唇就贴了上来。

      夏钰顿时浑身僵硬。他小时候过得富家子弟的日子,看小说、打游戏、逃课、打架,除了早恋一样不落。此刻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黄.暴的情节,难道采阳补阴是真的……就算楚暮的真身是个老妖怪,她现在的这个小身板也是在把自己往犯罪的深渊里推啊!

      夏钰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就感觉舌尖一痛,楚暮已经开始贪婪地吮吸起来。旋即她浑身的骨骼开始“咔嚓”作响,简直见风就长,等她放开夏钰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夏钰的那件破tshirt已经不够遮了。

      夏钰随楚暮起来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居然是:“现在已经不算犯罪了。”

      他艰难地把头扭向旁边,又艰难地整理了下思绪,才开口道:“所以只要血就可以了是吗?”

      楚暮瞥了眼他通红的脖颈和耳朵,说:“这是目前最精粹而且对你伤害也最小的部分了。”

      “为什么是目前?……”

      他疑惑地回过头来,就看见楚暮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直直地下移……

      夏钰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一阵风一样的刮了出去:“我……我去给你重新找件衣服!”

      夏钰才冲到门口,就听到十米外传来一声带着乡音的厉呵:“谁在那里!”

      他赶紧把门关实,双手举过头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花苗服饰的年轻男人举着柴刀满面警惕地走近。

      夏钰赶紧堆起笑容,举着手缓缓地走下小楼,边走边说:“我们是一队学生出来露营,我跟同学落单迷了路,衣服都挂坏了,借地方过一夜。”

      年轻苗民离夏钰还有两米就不肯再近,倒是放下了柴刀,开口用蹩脚的普通话问道:“你们哪里读书的?”

      夏钰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带都是熟苗,接着回答道:“都在从江读高中。”

      苗民看着夏钰长得白白净净,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也松了脸色。夏钰赶紧把左手腕的电子表取下来递给他,这块表是中考后忠叔买给他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有点拮据了。

      “这表三年前三百多买的,进了水暂时不走,修一下还是好好的,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和同学带两套衣裤和鞋?我同学是女孩,跟我差不多大。”

      苗民看了看,把柴刀别回腰后,把表接了过来。一边颠来倒去地摆弄表,一边说了句:“在这等着吧。”再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夏钰完成了找衣服的任务,走回小楼里。楚暮还坐在床上,他也脱掉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运动鞋,坐上床来。

      楚暮这才注意他的脚腕上居然戴着一根红绳,红绳上串了一颗蚕豆大小的玉珠,其上缠绕着繁复的纹路。

      夏钰见她直直地看着他脚踝,便伸手拨弄了一下这珠子,开口对她笑着说:“这是我爸小时候给我戴上的,这根绳能调整长度。”他示范了一下,“我爸从来都不准我取下来,忠叔也是。”

      “你说,我爸那养子之所以对我这什么也不剩下的人穷追不舍,是不是就是因为这珠子?说不定这是开启某个地宫宝藏的钥匙?”

      他笑着逗她,她脸上的表情却毫无变化:“可以说是。”

      夏钰的笑僵住了。

      “啊……啊?”

      “只不过这珠子不是钥匙,而是地宫,而地宫里是你。”

      夏钰默默地仰躺下:“你直说吧,我是什么?”

      “你是天灵之体。”

      夏钰没听懂,但昨天的经历教会了他接受:“能不能详细解释一下?”

      楚暮缓缓地低下头来:“……天生灵体,妖魔鬼怪的十全大补丸,绝佳的夺舍选择……”她的气息几乎喷到他脸上,

      “——我的药。”

      夏钰懵了。十六岁的少年在这一瞬间完成了他的情窦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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