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孝昭仁皇后》清屿188

3、下雪了

　　华灯初上，乾清宫灯火通明，门前的侍卫肃穆而立，十数人未有半点声息，只余窗外秋日里最后微弱的蝉鸣。
　　敬事房的人早已恭候在此，当然未等通传也不敢踏进一步，只是太后吩咐皇帝数月不翻牌子会惹出朝中纷乱，后宫不宁，所以近日必要让皇帝翻牌不可，好在须臾的安宁过后，便有殿中的小太监恭恭敬敬的请他进去，玄烨瞥了他一眼，神情淡然“近日来的倒是勤。拿过来吧。”
　　敬事房总管面上一喜，却见玄烨只是随手一翻，目光只是专注的看着书案上的折子，不免心中一叹，静默的退了出去。
　　玄烨伏案至深夜，方静了手来到西暖阁卧榻，只见床上端坐着娇妍明丽的女子，见到他便露出甜美的笑容，上前俯身道“皇上万安。”
　　玄烨不由也笑了“是你啊，朕一直未曾见过小公主，却也听李德全说她在阿哥所长的极好。”
　　布答应喜不自胜，更是殷勤体贴，玄烨也不喜见人忧郁，见她如此到添了几分喜欢，隐约的，半梦半醒间，布答应呢喃着说，臣妾一定为您生下个小阿哥。
　　布答应的恩宠渐渐显露出来，不出几日便晋了常在，召幸的日子也比之往日多了些，一时钟粹宫成了紫禁城炙手可热的地方，太皇太后闻言到只是一笑，只是说冲苏麻喇说“我就说，我的玄烨，会走出来的。”
　　苏麻喇有些担忧“只是老祖宗，那孩子....”
　　太皇太后眯了眼眸，轻轻的叹了口气“往日看着，倒是个知礼的，再看看吧。”
　　且说蕴欢病愈后，倒是慢慢捡起了紫禁城的大小公务，只是极有分寸的将许多琐碎交付了荣贵人打理，除却偶尔侍奉在太皇太后与太后跟前，免除了一切妃嫔的请安。
　　只是最近，她总是收到家族的信，不过是有关于立后的种种事宜，要她争一口气，坐到天下女子至尊至贵的位置上，可她实在烦了，看也懒得看便让凉音把信烧掉，但她也知道，即使她为人再低调，地位和资历，也逃不过那些大臣的眼睛。
　　那玄烨呢。
　　他是不是也每时每刻，对这些各怀心思的大臣，疲于应对，失望至极。
　　傍晚，紫禁城下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紫禁城的一草一木，将世界染成了一尘不染的白色。
　　蕴欢靠在窗前垫子上，喝下一盏冒着热气的牛乳茶，她爱极了雪，因为这和三百年后的世界，是一样的。一样的干净与纯粹。
　　蕴欢忽然便想去乾清宫看看玄烨，于是披了大红羽缎的斗篷便出了宫门，也没有带侍女，翊坤宫到乾清宫的距离不算太远，但一路走下来，步履匆匆，见到玄烨时，不出意料的，他正坐在书案前蹙眉思考着什么，抬头望见蕴欢冻的红扑扑的一张清美脸庞，到底舒展了眼眉，道“你怎么来了？是后宫出了什么事么？”
　　他信任她，从一而终。
　　蕴欢福了一福，解了大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走上前来，忍不住微笑起来，说“臣妾无事，只是想来看看皇上。”
　　她的笑容就像冬日里厚厚的乌云中透出的一缕阳光，那样干净温暖，仿佛驱散了玄烨所有政事上的烦恼。
　　玄烨笑道“可真真是被烧傻了？”说着便起身来握蕴欢柔荑，却触到一片冰凉。不由蹙了眉，道“怎么这样凉？出来也不记得拿上手炉？活该生病。”
　　蕴欢垂下头小声说“不会了。”
　　二人静了须臾，蕴欢的手一直被他温厚宽大的手掌握着，早已暖和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口，仿佛下了好大决心似的，抽出手来，然后郑重的跪在铺了厚厚羊毛毯的地上“皇上，臣妾有事想与您说。”
　　玄烨微微一顿“你说。”
　　蕴欢明眸郑重的望着他“皇上，臣妾...只是觉得您，很辛苦，所以想来看看您。”
　　“因为，最近臣妾总是收到族中人来信，不瞒您说，那些话臣妾看了一遍就不想再看，无非是说让臣妾争一口气，不要日后区居人下之类，可是臣妾...实在没有这个想法，也根本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好像隔着那些信，就能看到他们丑恶的嘴脸，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利益。”
　　蕴欢冷冷的说完这些，又抬起头看着玄烨深邃清晰的眉眼轮廓“臣妾只是看着这些，便已经觉得厌恶至极，可是皇上要整日面对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还要加以利用，和那些居高自傲的老臣周旋...我...我只是觉得，我以前那样，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宫里，实在是...”
　　她尚未说完便被眼前的青年拉了起来，然后跌进一人温暖坚实的怀抱中，耳边是他温柔极了的声音“傻话，那是朕，作为天下之主的责任和义务，你在那里自责什么？怎么这些年越长大，反而越笨了呢？”
　　蕴欢心头骤暖，抬起头明媚的笑着“那您...相信我？”
　　玄烨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相信你什么？相信你真的不想觊觎那个位置？”他没有掩饰对先皇后的思念“这么多年，朕和你都从小孩子长成大人，难道朕还不了解你么？”
　　“可是我...还想再长高一点，这样就可以平视您了。”她甜甜的说。
　　玄烨的眼神里，好像又重新有了温度。
　　“你是你，家族是家族，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蕴欢抬起头，微微愣住，他靠得那样近，平素冷冽双眼因着柔软情怀如春日饱涨的湖水，她满心慌乱，微微后退一步，脸颊染了红却不自知，口不择言道“你远些，我去拿书。”
　　玄烨便含笑上前一步“拿什么？”
　　再然后的事，她便记不清了，只记得外面是呼啸的北风，生生的刮的人脸上都疼，暖阁内却那样明亮温暖，床榻柔软如同天上的云彩，那晚她沉醉在玄烨极尽温柔的对待中，几乎忘记了自己来看望玄烨的初衷。
　　清晨，蕴欢朦胧转醒，见到玄烨极是清俊的眉目，忽然便涌上一种叫做喜悦的情绪，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想站在他的身后守护他，守护他的江山。
　　她悄悄的披衣下床，站在窗前明间向外看去，外头风雪已停，地上却满是铺了层白色的地毯，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在看什么？”后面传来玄烨的声音。
　　她俏生生的回过头去，莞尔一笑“在看雪，皇上，雪停了，好漂亮。”
　　宫人鱼贯而入，伺候二人穿衣洗漱，宽阔的殿宇中十余人屏声静气，甚至听不到环佩叮当，玄烨扭头瞧着蕴欢仍有三分稚气的脸庞，她心头的欢喜就那样映在了脸上，没有半分遮掩。可他却只余悲哀，紫禁城的冬天每年都会下雪，可晨玉，再也看不到一场雪。
　　曾几何时，年少的帝后在坤宁宫的院子里追逐嬉戏，皇后穿着花盆底摇摇晃晃摔在地上，还被祖母笑骂一场，可如今，他终究明白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他们的保成不能没有母亲。
　　可蕴欢...玄烨心中忽然叹了口气，他不想利用后宫里的每一个人，更不想利用这样心思纯粹的一直以来都像个小妹妹一样的人，可终究，为了保成，他要利用她。
　　蕴欢，他在心里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