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兔牛不相及》爇之

95、被爱的能力

　　爱别人需要勇气；被爱，也需要勇气。
　　一个朋友，迟迟不愿意接纳异性。她的家世很好，家教也很好，人长得更是娇俏漂亮，工作也好......她应该是无死角的一个人，但，却在恋爱中不能得偿所愿。
　　在我很小的时候，在农村，男生女生是不能单独一起走路去上学的，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即使不懂，但都在刻意地规避一个字——“恋”，两个字——“早恋”。那时候的老师认为一个男生多看女生一眼，似乎都藏着大逆不道的企图。好似，手牵手，就会怀孕一样。很小，我便知道压抑自己的喜好，就算很喜欢跟某个男生玩，但碍于学校的环境，我大多数还是得跟女生玩。小学如此，初中、高中自然不必说了。记得高考结束，最后一门好像考的是政治，我骑着车子卸下三年的压抑，轻悠悠地在路上转着，我幻想离开这座城市，去到更大更漂亮的城市，向往所谓的大学恋爱。
　　到了家，吃过饭，那晚的氛围特别好，我们聊着自己喜欢的男生，大大咧咧，在旁边织毛衣的母亲突然很自信很开心地对我说：“你喜欢谁赶紧跟他说，这有什么，大胆地去表达！”姐妹们包括弟弟也笑着起哄附和着，那一刻，似乎我真的有勇气跟那个男生表白一样，好似我真的跟他表白了，他对我微笑了——
　　然而，这一切都是幻想。当我洗完澡躺在床上，我闭着眼睛，望着窗外黑乎乎的夜，我深深叹了口气，沉默了：
　　我哪里配向他表白啊，他那么高大帅气，那么多女孩喜欢他，我虽然也不错，但在群星中，我肯定不是耀眼的那一颗......我是乡下的孩子，只是在城里租房子上学，而他，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家境优渥......
　　我不明白母亲鼓励我表白喜爱的男生出于什么目的，那片刻的欢愉让我心花怒放难以忘怀。但回归到现实，我不敢，不自信，就算这个男生向我表白了，我想我都没有勇气去接纳他，尽管非常喜欢他。
　　这是自小就被忽略的情感。一个小学生，正常取向的小学生，小男孩不就是会喜欢可爱的小女孩吗？同样，小女孩不也会喜欢长得阳光、有礼貌、大方的男孩子吗？这个有什么问题吗？可很多家长与老师总是把捕捉到孩子间清纯美好的情感冠以肮脏的想法并以此为傲，觉得自己好似制止了一个不良行为，拯救了一个家庭。
　　被喜欢的男孩女孩，是因为他们身上有许多闪光点，有懂得欣赏他们的人出现了，这时候不应该正常引导让他们正确认识自己吗？
　　小脑袋在二年级的时候，与同桌关系非常好，他的同桌是个男孩子，小脑袋爱画画，就与同桌一起创作了一幅画，画上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手拉着手，笑哈哈的，拉手的上方，还有一个红艳艳的爱心。不巧的是，这幅画被打扫桌洞卫生的老师发现了，老师找到我，拍了图片给我，留言说：他们这样是不是情感表达太过分了。
　　我拿起手机，一时语塞。小脑袋与好多好友在一个本子上聊天，伪装微信聊天的样子，男生女生都有，他们互相称赞对方并且毫不保留地表达自己的喜欢，收到喜欢的孩子乐呵呵、自信大方地回复“谢谢”。
　　我没有急着回复老师。我觉得老师言过了。等我接小脑袋回来，一边聊天一边问她这个事情，小脑袋很是骄傲地告诉我：老娘，我们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我们前天有点矛盾，现在，我们一起画了一个表示和好的画，表示以后都是好朋友！我听了哈哈哈大笑。
　　到了家，小脑袋又告诉我，今天又认识一个新的男生朋友，并且他是暖男，还肯定地表示，自己将来要是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就是撞大运了！我哈哈大笑，肯定她看人的眼光，这个男孩的母亲我认识，他家里有个姐姐，这个男孩在家里是可以照顾姐姐的那种。小脑袋见我很开心，又继续说：“妈妈你知道吗，我跟他坐同桌，我完全不用操心任何事情，就算笔袋没带都没关系，他会借给我他的笔，他打水的时候还会帮我打水呢，他夸我字写得好看，我夸他长得白而且是暖男！”
　　“真的啊！真好，有这样的同桌你真是走运啊！但同桌之间是互相帮助，需要的话你也要帮助他哦！”我感觉到的是骄傲，我的孩子能表达自己的喜好，有一颗欣赏他人的心，并且，在被别人欣赏的时候，自己大大方方地接受并且骄傲自信！这些可都是我以前因怯懦而丢失的东西啊。
　　后来，我简单给老师解释了下，老师虽狐疑，但也接受了。
　　与一同事聊天，聊到孩子间的交际，他说，他儿子曾非常喜欢一个女同学，特别喜欢找他玩，但每次他儿子去到女孩家里，女孩总是胆怯地站在防盗纱门的后面，隔着纱门与他儿子说话，后来，他儿子就不再愿意找那个女孩玩了。
　　再扩大人群聊天时，又扯到了抑郁症的孩子。短短两个星期，跟我们很近的，可以说出名道出姓的已经有四个了，其中一个做辅导的朋友还在夜晚收到一个孩子想要跳楼的留言......这个话题是沉重的，我们都沉默了，深深地按着自己的心脏再换一口气以便维持呼吸，不至于因闷而断气。
　　“现在的孩子为什么这么不看重自己的生命呢，只把生命当作是可以威胁惩罚甚至对抗大人的筹码，可悲可怜啊......”
　　“哎，教育卷到这个程度，被剥夺了童年、兴趣甚至自我的孩子，生命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是属于自己的！”
　　“但凡轻生的孩子知道有人欣赏他挂念他肯定他，他最起码不会觉得自己走投无路......”
　　“这样成长，这个过程输出更多的理念是‘优秀定人生’，大人已经不会表达爱了，最原始的爱被替换了，孩子对现在大人爱的方式是难以全盘接受却必须得全盘接受——”
　　“这不是爱也不是教育，我们是不是都失去了爱人和被爱的能力了。”
　　“孩子有时候不大爱接受父母所谓的好——因为对等的要求；他们宁愿被骂——也因为对等的要求。”
　　“那可真是，‘不吃你的粮不架你家梁’，亲子关系倒是生分了。”
　　......
　　“我们接受孩子的爱没？”一语不经意出来，大家都愣住了。
　　我突然想到小脑袋考高分骄傲地拿给我看的时候，我内心很喜欢，但立刻把自己撇清，还感觉自己很有教育理念地说道：“每一分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是你努力的成果。”现在想想，自己真是作妖啊，她与你分享快乐，表达对你的信任和爱，你为什么就不能简单地拉着她欢呼下呢，为什么一本正经地讲什么大道理呢，脑子被驴踢了吗！
　　我们有时为什么不敢正面接受孩子的爱，因为心虚？因为自己不够格？还是惧怕“爱”之后的要求？
　　呵，大人“爱”得必有条件，孩子却能“爱”得没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