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叶枫

3、三

　　奥丁的那场皇室婚礼并没有按照奥贝斯坦的计划安排如期举行，关于婚期帝国皇帝和军务大臣在皇宫议事厅里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争执，奥贝斯坦用一堆国内安全保障局收集的密报，试图说服皇帝尽快结婚好处：“这是费沙传来的消息，在陛下离开后，地球教的势力有活跃的趋势，彻底消灭地球教以及迁都费沙都势在必行。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乘帝国舰队远征自由行星同盟之际，在秃鹰之城要塞集结残余兵力组成贵族联军，妄图与同盟联合从背后夹击帝国舰队，虽然因‘巴拉特和约’的签订，此项计划未能得以实施，但贵族联军的威胁仍然存在。”

　　“这些和朕的婚礼何时举行没有必然的关系。”奥贝斯坦的计划书中，莱因哈特和杨威利返回奥丁一周后即举行婚礼，虽然莱因哈特并不看重这个仪式，但好歹要顾及一下还没进入角色状态的杨威利，自己也曾亲口承诺可以由杨选定婚期。

　　“有相当大的关系。”军务大臣据理力争，“杨威利以自由行星同盟元帅、不败的英雄身份成为银河帝国的皇后，可以最大程度地抵消‘巴拉特和约’签订后，那些不满条款的同盟反对派的影响力。而且陛下婚后可以立刻标记，标记完成后Alpha对Omega的天然的主导权可以使杨威利完全听命于陛下，成为陛下最得力的助手。”

　　被奥贝斯坦的大胆直白所震惊，莱因哈特没好气的问道：“卿的意思是让朕在床上拿下杨威利？”军务大臣不动如山理所当然的表情把莱因哈特气乐了，“看来卿为帝国利益最大化，将朕也当成猪场里的种猪了。”

　　奥贝斯坦没有被看穿后狡辩的习惯，不过他还是会为自己对莱因哈特的看法辩解一二，“陛下是伟大的征服者，没有什么是陛下不可获取的，以效率而言，这最快捷的方法。”

　　莱因哈特不想和奥贝斯坦继续谈论自己在某些事上的能力问题，他和杨威利至今为止相处愉快，不值得为那些迟早会被消灭的宵小就打乱节奏。然而莱因哈特也清楚，奥贝斯坦的建议从帝国立场而言并无不当，甚至可以说相当正确。“关于婚期，朕会考虑尽快举行，但卿的安排略显仓促，朕打算邀请杨在同盟的朋友及下属前来，婚礼向全银河系直播，这应该有利于卿所说的最大程度地抵消同盟反对派的影响力，此外杨在宫中也需要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才能更好地承担起皇后的职责。”

　　对莱因哈特所谓的“考虑”，奥贝斯坦没有再提出异议，臣子理应维护君主的权威。向皇帝告辞后，军务大臣走出议事厅，默默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对付那些腐朽贵族的残余势力、不满银河帝国统治的所谓民主人士以及地球教那帮专门制造事端搞破坏的恐怖分子都是刻不容缓的事，他要处理的事务太多，不能卡在皇帝婚礼这一环。既然皇帝有纵容某人的想法，那么也许可以从其他方面着手，促进事情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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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伊莎小姐，您所说的陛下已经准许了？”莱因哈特之前没露过半点口风，杨威利并不愿自己的朋友部属跑来奥丁参加婚礼，不过是从执掌同盟舰队的元帅变成也许要管理帝国后宫的皇后，换个职务而已，也不是自己喜欢的工作，有什么值得可庆贺的？更别说还有可能发生的未知风险，是非之地当远离。

　　“是的，听宫内省说，邀请函已经发出，顺利的话殿下的亲友们十日后便可到达奥丁，奥贝斯坦阁下请朗古阁下负责接待。”

　　“军务大臣？”杨威利思考着奥贝斯坦是有多闲，之前听说婚礼由他策划安排，但具体到这种事应该宫内省负责，怎么会由海德里希·朗古这位国内安全保障局局长来接待？心里警铃大震，奥贝斯坦这是要暗示什么？

　　露伊莎想起奥贝斯坦请她将皇帝允许杨威利的亲友们前来参加婚礼的消息转达给他，并特别说明他请朗古阁下全权负责宾客在奥丁的起居。“朗古阁下专门选了一幢临近新无忧宫的旅舍作为来宾居所，若殿下有时间莅临，不尽之处还可整改。”

　　“哪一家？”

　　“‘阿里亚斯’旅舍。”露伊莎想了想才道：“我在宫中二十多年了，那家旅舍经常路过，以前叫‘星都’旅舍，奥贝斯坦阁下说，专门为庆贺陛下与殿下的婚礼而改名，以供殿下亲友留居。”

　　“阿里亚斯！”杨威利念着名字，心里腾起一股怒火，这是什么意思，奥贝斯坦想用迷宫的传说暗指会困住来奥丁参加婚礼的亲友？阿里亚斯的传说他很清楚，克里特王国有座迷宫，里面住着个妖怪。国王为保国家安宁每年要献出少男少女供妖怪吞噬，年年都有无数想杀死妖怪的英雄被困死于迷宫。国王的女儿公主阿里亚斯交给情人一团线，让他将线头结在迷宫的进口处，进迷宫找寻杀死妖怪后，顺着线逃出迷宫。不过杨威利仍然没明白，他并没有打算违约，为何奥贝斯坦要借露伊莎小姐之口来威胁自己？

　　露伊莎长居宫中数十载见闻广博，自然懂得查颜观色，见杨威利面露不悦，亦知是因奥贝斯坦让她转达消息的缘故，却不明白为何杨听到亲友前来参加婚礼不喜反怒。原本奥贝斯坦还有一言让她转告，如今倒不知该不该说。

　　杨威利见露伊莎欲言又止，心知奥贝斯坦必有其他言语。“您不要有所顾虑，军务大臣阁下的话请务必转达。”

　　露伊莎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要紧的，“奥贝斯坦阁下期待殿下能早日与陛下举行婚礼，成为万民敬仰的帝国皇后。”

　　原来如此……杨威利暗笑，虽然这么想有点不厚道，但就奥贝斯坦那张扑克脸，还真能衬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俚语。

　　“若您遇到军务大臣阁下，请代我转达，非常感谢他对我的关心。我的部下们自‘巴拉特和约’签订后，已离开海尼森前往各边际行星旅行，不便邀请，奥贝斯坦阁下不必费心安排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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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尔，宫内省提议给皇后婚礼上所用的饰物过于繁复，杨不会喜欢，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前几日杨威利隐晦地提出想早日举办婚礼，莱因哈特大概猜到军务大臣在他背后做了些小动作，原本婚期也不是大问题，既然杨主动提起，莱因哈特也就顺水推舟，兼顾各方利益，将日期定在半个月后。

　　“莱因哈特，杨不喜拘束，那些饰物也不适合他，西装礼服插朵玫瑰就可以了，安妮为你们挑选了婚戒。”吉尔菲艾斯与安妮罗杰暂居宫中帮忙打理，虽然宫内省对皇室婚礼有各种定例，但安妮罗杰仍希望唯一的弟弟可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婚礼，当然安妮罗杰在许下这个心愿时，并不知道真的会以特别的方式实现。

　　莱因哈特看了看那座从鲁道夫大帝建立银河帝国后就安置在此的座钟，“还有一个半小时，等露伊莎小姐授课结束后，请杨过来看看。”话音刚落，侍卫长艾密尔·齐列就入内报告，露伊莎小姐求见。

　　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四目相对，这又是怎么啦？杨虽然讨厌复杂的宫廷礼节，但多数时候都会勉为其难地听从，难道又犯赖在露伊莎小姐讲课时睡着了？“陛下，殿下拒绝上课，但学习这门课程确实非常有必要。”露伊莎有些不满地将手中的书本呈上。吉尔菲艾斯接过书看了一眼，示意莱因哈特先安抚露伊莎。莱因哈特立刻表示会找杨谈话，让齐列带露伊莎去休息室暂歇。

　　“你怎么看？”莱因哈特拿了吉尔菲艾斯递上的书看了书名问道。“同盟的性教育应该很普遍，杨不会一无所知。”

　　“或许是有些不好意思，杨分化得很晚，几乎超出已知性别分化的极限，成为一个Omega不到一年，可能还难以接受与自己性别相关的生理知识。”吉尔菲艾斯很体贴的分析着，“这种事，应该不会有人和他说起，拒绝听课也正常。”

　　莱因哈特点头：“我想也是如此，不过露伊莎小姐选的课本我看过，没有超出生理知识范围，还兼顾心理、家庭伦理等其他方面，同盟出版的，一本很有思想的书。”

　　“和杨解释一下，他应该能接受。”吉尔菲艾斯跟随莱因哈特前往被临时作为课堂的小会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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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坐在沙发一角的杨威利，见到皇帝和公爵到来并未起身，露伊莎小姐不在时，不会有人在他耳边唠叨又犯了哪条宫规，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从不在意那些，杨放下正在饮用的红茶打了声招呼：“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不是应该还在批阅公文吗？

　　莱因哈特上前两步，斟酌着尽量缓和了声音，“露伊莎小姐说你拒绝听课，我知道这有点难度，但不说帝国，即使在同盟，八岁起也会接受初步生理知识教育，杨，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你不用太介意。”却见杨慢慢地低下头，并无一言，这是在认错吗？

　　从莱因哈特的视角看去，杨威利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肩膀微微有些抖动。害羞？转念一想这词用在前同盟元帅身上，相当不妥，但拒绝听课也是事实。莱因哈特把书塞给吉尔菲艾斯，走到杨威利身前，想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看清楚对方，又觉得这种居高临下的方式太过轻佻，于是蹲下身，双手捧起他的脸，见到意料之外的表情——憋笑憋到嘴角都有些扭曲的人在四目相对那一刻，杨威利很没形象地笑得前仰后合。

　　莱因哈特气恼地推了他一吧，“这并不好笑，杨，并不是奥贝斯坦要为难你，帝国所有的情侣在结婚前都会接受相关的婚姻指南，不仅有健康检查，也会涉及到……嗯，关于生理知识方面，传授双方如何在新婚磨合期更好地从各方面了解对方。虽然帝国长久以来，确实对各种性别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其中有部分涉嫌性别歧视，尤其是在婚后家庭生活中，相当一部分一方会成为另一方的附属，并将些现象归咎为自然法则，而我从来没有赞同过那些无稽之谈。露伊莎小姐非常开明，她遵从奥贝斯坦的命令来指导你一些事，但她没有将那些腐朽落后的知识强加给你，这本《ABO新婚家庭指南》并不是帝国印制的，而是行星联盟出版的，之后传到帝国，这书用大量实例阐述家庭成员无论哪种性别都应平等相待的观点很受大众追捧，露伊莎小姐也是此书的忠实读者。”

　　“那你呢？莱因哈特，你怎么看的。”杨威利终于不再笑了，拉着莱因哈特一同站起身，认真地问道。

　　“露伊莎小姐打算用这本书授课前，先呈给我看了，虽然没有非常细心阅读，但书中的观点基本赞同，我还将书推荐给吉尔。”

　　站在门口一直微笑着看两人互动的吉尔菲艾斯立刻点头道：“是的，杨，莱因哈特还说，以后会将此书作为官方指定的免费教科书，投放到各行星婚姻登记处，送给情侣们。”

　　相当满意地“哦”了一声，杨威利对吉尔菲艾斯道：“请你将书翻到第一百二十六页，第二段提到婚姻的实质中有如下描写‘婚姻的缔结始于爱，其形式为双方自由结合，无论自然赋予人类何种性别，都应在爱的前提下相互尊重，关心，呵护，包容，而不应以性别差异为由将双方置于不平等的地位’。”

　　吉尔菲艾斯对照书本，一字不差，“杨，原来你早就读过这本书啊。”

　　而杨威利的回答让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对他的看法从此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里程碑，“应该说，这本书可以算是我的作品，在同盟军官学校学习期间完成的‘婚姻关系学’论文，我的导师邱吾权教授将论文拿去润色，之后找了海尼森最大的出版商出版。”

　　莱因哈特从吉尔菲艾斯手中接过书，轻轻念着封面上的作者署名“杨文理”。

　　“只有学长卡介伦、学弟亚典波罗和导师有时会用这个名字称呼我，好久都没听到了。”杨威利不由地感叹了一声。

　　“杨文理。如果你想听，从今后我和姐姐还有吉尔，也会这么称呼你。”莱因哈特拉着杨的手道：“不过，为什么你会在军校里写这样一篇论文？”

　　“呃……这个……”杨威利听他这么问，一时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

　　吉尔艾菲斯大概猜到原因，上前轻轻捅了下莱因哈特后背，莱因哈特转头见吉尔艾菲斯在示意他不要再问，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所谓“专业不够公共凑”，社会关系学、婚姻关系学、政治等几门公共课是几千年来大学保留传统科目，一门公共课的学分只有专业课的一半，修满足够的专业课程学分后，公共课也就成了摆饰，除了点名签到没谁会认真听课更不用说一本正经当回事写论文，只有一种学生会视公共课为救赎。莱因哈特看过奥贝斯坦收集的有关杨威利所有资料，他在军校的专业实战技能每一门的分数都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这篇论文花费了数月时间，在邱吾权教授帮助下对各类人群进行广泛的调研。教授说还没有分化性别的人才会不带偏见地评论任何性别组成的婚姻，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也是我最用心的一篇论文了。”未了，杨威利又自嘲了一句“凡是能用脖子以上拿到的学分都是我需要的。如果不是学长学弟在集体项目里送分给我，大概还得去修《幼儿护理指南》这门课才能顺利毕业。”

　　莱因哈特啼笑皆非地问道：“《幼儿护理指南》？怎么会有这种课程？同盟军校的课程设置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杨威利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才答道：“同盟的‘军人子女战时福利特别法’也称‘托尔巴斯法’规定15岁以下的孤儿得交由军人来抚养，所以才会有那门课，为将来收养年幼的孤儿做准备。尤里安就是因为这条法律成为我的养子。”

　　“看来同盟的有些政策还是很有意义的，我们也可以在幼年军官学校里设置这门课程。到时侯可以请杨的导师来讲课。”莱因哈特看出杨的情绪变得有些低沉，但他并不觉得话题有多沉重。

　　杨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希望不再会有战争孤儿用到这条法律，虽然这个目标不太可能实现。”

　　在杨充满期待的目光中，莱因哈特郑重地表态：“我会和你一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