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归期》叶枫

4、3、梦魇（下）

　　“真的可以一起去接米达麦亚哥哥出院吗？”小小杨兴奋地拉着吉尔菲艾斯的手，再次确认。自从来到奥丁入住新无忧宫，他最挂念的就是在伯伦希尔号上为救自己而受伤的米达麦亚，但据缪拉所言，后来在飞船上又发生一些意外，以至重伤未愈的米达麦亚因劳累伤口严重感染，下了伯伦希尔号后被直接送往奥丁医学中心救治。杨杨多次提出想去探望，但无论是吉尔菲艾斯还是那个百般宠爱他的缪拉，都拒绝带他前往医院看望米达麦亚。某天遇到公干前来宫中，与米达麦亚关系极好的罗严塔尔，他又提出想去医院探病，罗严塔尔冷着脸，只回了一句“别再打扰米达麦亚”，当时在一旁的莱因哈特想反驳，吉尔菲艾斯正巧走来，拉走了罗严塔尔，杨杨只隐约听到吉尔菲艾斯说替孩子们向米达麦亚阁下道歉之类的话。

　　事后黑发男孩一直在努力回想，究竟后来还发生了什么致使米达麦亚伤情加重，然而记忆在舰泊平台上米达麦亚中枪的那一刻嘎然而止，偶尔脑中会浮现出一些散碎的画面，挨打受伤的莱因哈特、被什么人强行抱离的自己、记不清样貌如天使般的身影、浓雾迷漫找不到尽头的长廊……不知道那些是真实发生过，或仅仅只是梦中所见。小小杨问过莱因哈特，金发男孩告诉同伴他没有挨打也没有受伤，他们从相识起也从来不曾分开，得到答案的杨杨虽然也有疑惑，但从此绝口不提。

　　“罗严塔尔卿会陪你们一同前往。”吉尔菲艾斯观察到杨杨对这个安排并无异样。

　　莱因哈特却略显不满，“上次杨杨想让那个鸳鸯眼带我们去医院探病，但他说‘别再打扰米达麦亚’，他又不是他的家人，凭什么自作主张替他作主？米达麦亚卿明明很喜欢杨杨的。”

　　“莱因哈特，不了解的事不可以随意评论，罗严塔尔卿是米达麦亚卿最好的朋友，医生认为病人需要休息，当然不能去打扰。”吉尔菲艾斯是除莱因哈特外另一个了解两位帝国元帅之间情谊的人，当年四人在军官俱乐部酒吧内首度会面，吉尔菲艾斯就断定两人之间的友情不亚与自己和莱因哈特，他相当欣赏个性放荡不羁的罗严塔尔为救挚友自甘束缚向莱因哈特献上忠诚，虽然这里面也有莱因哈特自身的魅力所在，让罗严塔尔觉得是一个他与挚友可托付理想与忠心的君主。

　　莱因哈特抿着嘴不再多言，心里却在想，才不是打扰病人呢，罗严塔尔根本就是嫌弃他们才这么说，大概是米达麦亚喜欢杨杨，大人嫉妒起来真可怕。还曾打击报复自己，博击房里挨了那么多下伤倒是不重，令杨杨伤心不能忍，好在杨杨忘了这些事。等自己读完军校成年后，一定会打赢那个鸳鸯眼，让他不能再小瞧别人。

　　吉尔菲艾斯与莱因哈特相交已久，年龄上的差距并不妨碍他对挚友的了解，但十岁的孩子单纯的好恶无法全面理解成人世界的情感与行为，只有慢慢教导，才能让莱因哈特再度成为引领众人统治银河帝国把宇宙掌握在手，成就不世之功的伟大君主。但接下来……吉尔菲艾斯蹲下身，和黑发男孩齐平，轻轻地问，“杨杨，记得我有和你说过的，奥贝斯坦阁下之前听到一些传言，误会了你的来历，才会对你出手，但他现在知道了，你是莱因哈特的好朋友，他不会再伤害你以及那些保护你的人，现在他想当面向你说明这件事并为此道歉，你会原谅他吗？”

　　“我不同意，别让杨杨再见到他。”就在通往客厅走廊上，当时抱着一堆书的杨杨在拐角处撞到奥贝斯坦，那人看到几册掉落在地的《高登巴姆王朝全史》，面无表情地脸上闪着红光的义眼死死锁住杨杨，就象一个狩猎者盯着猎物一般专注，当时莱因哈特上前两步拦在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面前一言不发，那人随即转身离去。过了片刻，被吓住的杨杨才慢慢地俯下身，拣起散落在地的书，眼中依然存在的惧意让莱因哈特很想让吉尔禁止那人再入宫。

　　吉尔菲艾斯起身，对莱因哈特露出亲切的笑容，“别再发小孩子脾气了，刚才是谁说的，不能自作主张替别人作主？”

　　“莱因哈特，我相信吉尔的判断。”黑发男孩坚定地道，“既然是误会，我去见奥贝斯坦阁下，只要他保证不再伤害我的朋友们，我接受他的道歉。”

　　“可是……”莱因哈特仍想再反对，理智上明白吉尔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绝对不会让杨杨陷入危险，但心里还是对那个曾经想置杨杨死地的男人无法释怀。略一思索改了口，“好吧，吉尔，我要陪杨杨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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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会议室内，被吉尔菲艾斯公爵殿下请来的两位帝国元帅，已经相对无言静坐了片刻。临时充当招待的皇帝陛下亲卫队指挥官的姜塔.奇斯里给两位客人送上咖啡后迅即退出，众所周知这两位经常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相互出言不逊，让旁观者产生一种下一刻便会大打出手的错觉，极少有人愿意与他们同处一室以免殃及池鱼。

　　红发大公带着两个男孩子走入会议室，不知从哪扇门再次进入的奇斯里端来了一杯咖啡两杯果汁，在吉尔菲艾斯示意下放下饮品，退出会议室关上门。

　　两个男孩手中各提着一个礼盒，一进门，黑发男孩礼貌地向两位帝国元帅行礼，原本会议桌两边距离最远的座位上坐着的两人，也起身向三人行礼。吉尔菲艾斯微笑着点头，莱因哈特却注意到罗严塔尔饶有兴味地看着杨杨，似乎在期待着发生点什么。

　　“罗严塔尔卿，孩子们听说今天米达麦亚卿出院，想和卿一同前往医院庆贺，稍后就有劳带他们前往。”吉尔菲艾斯说着，让男孩们放下手中的礼盒。

　　罗严塔尔心里极不情愿，屋里的三个是害挚友受伤且伤势加重的祸害，如果不是莱因哈特自作聪明的冒险行动，就不会让奥贝斯坦有机可乘，米达麦亚就无须用血肉之躯为孩子抵挡夺命一击。如果不是莱因哈特利用权限破坏伯伦希尔号的运行，米达麦亚也不必拖着重伤之躯行使合议权限来解除飞船自动控制程序以至于伤势加重伤口感染，一到奥丁就被送去医院救治。虽然一周前医生已诊断伤口基本愈合，但罗严塔尔仍要求挚友多住几日以便更好地恢复。原本今天出院两人约了去军官俱乐部品尝罗严塔尔找人从边际星带回来的美酒，如今看来只能作罢。

　　“那么军务尚书阁下来此又有何公干呢。”一个人情绪不良时，最佳调整方法是找自己讨厌的人的麻烦，罗严塔尔一眼看出红发大公带两个孩子前来，不仅为让他带去医院接人，也许能看到一场好戏。

　　奥贝斯坦难得露出一点浅笑，“作为同僚，米达麦亚元帅出院，我自当前往迎接。”

　　“什么？你也要去。”象是被突然踩着尾巴的猫，罗严塔尔的怒气一下子散发了出来，“作为加害者，阁下似乎不该出现在受害者面前。”

　　“我有我的理由，我为之前错误的判断而做出的不当行为，郑重地向杨杨.冯.夏豪杰小朋友道歉，同时也该向实际受害方米达麦亚元帅道歉。有诚意的道歉应该当面做出。”奥贝斯坦说完转过脸对黑发男孩道，“我承诺未来不会再有此类事情的发生，但我也需要你的承诺。”

　　杨杨看着军务尚书苍白的脸上堪称严肃的表情，不由自主的点头。“好的，先生，请问您要我承诺什么。”

　　“只有一件事，你起誓永远忠心于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陛下，做他最忠实的臣子。”

　　杨杨微微侧过头，看看莱因哈特，在后者正要开口之际轻轻拉住金发男孩的手。“莱因哈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永远陪在他身边支持他，共同分享快乐，克服困难，和他做一生的朋友。”

　　军务尚书听完一时哑然，臣子的忠心与朋友间的友情是不同的两回事，皇帝陛下不需要朋友来点缀友谊，只要忠诚的下属就足够了。这一点奥贝斯坦从成为莱因哈特的参谋长起就一直贯彻至今。“陛下更需要的是能干的下属为帝国效力。”军务尚书循循善诱着黑发男孩。

　　“可是，朋友比臣子更牢靠啊。”男孩开始为自己争取交友的权利，“我喜欢莱因哈特才会做他的朋友。臣子就不同了，好多历史书都记载着一些非常有名气有才能的人，如果觉得君主不好，就会另觅明主，甚至还会反戈一击。我有看过《高登巴姆王朝全史》，书里记载着先生原本是佛莱德里希四世的臣子。”杨杨很生气，如果保护自己的条件是放弃与莱因哈特成为朋友，他才不要答应呢。

　　兴奋的小狮子听完激动地抱住杨杨，在黑发男孩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吉尔，我也喜欢杨杨，我只要他做我的朋友，不是什么下属。”说完挑衅似地看向军务尚书。

　　罗严塔尔听完忍不住笑出了声，因为挚友的受伤对黑发男孩一直以来的那点点怨念此刻烟消云散，敢于坚持自己的意愿，还能引经据典反驳对方，最后把军务尚书的黑历史翻出来佐证。

　　奥贝斯坦叹了口气，与一个孩子争论本就有失身份，若再行威压似乎不妥，既然有了永远陪伴这个承诺，将来也不可能跑去同盟与帝国为敌，无法作为一个优秀的下属来培养，退而求其次，不让他成为新银河帝国的重大威胁也是可以接受的。奥贝斯坦不再多言，算是认可了杨杨小朋友的言论。

　　吉尔菲艾斯拉着两个孩子的手，一如当年安妮罗洁拉着他的手要他成为莱因哈特的朋友，红发大公温柔地道：“你们两个，要做彼此的好朋友哦。”

　　“那么现在，可以去医院了吗？”罗严塔尔见时间差不多了，不愿挚友久等。

　　“等一下，我还有事要说。”莱因哈特对军务尚书绽放出一个迷人的笑颜。“奥贝斯坦卿，我听说最能表达诚意的道歉方式是送一件让对方满意的礼物。缪拉卿说下周有场私人收藏的图书孤本拍卖会在帝国图书馆举行，杨杨原本有一套他父亲送的古籍《全球通史》，后来弄丢了，拍卖会的书单上有这套书，如果拍下送给杨杨，他一定会感受到你道歉的诚意。”多次听杨杨提起那套书，莱因哈特本想存钱买下作为生日礼物送杨杨，可一查书的价格，起拍价十万马克，就算他再多十倍的零花钱也买不了，干脆借这次机会向军务尚书敲一笔。

　　奥贝斯坦大概知道书籍的价格不菲，不过作为帝国三元帅之一又兼任军务尚书，年薪百万，这已经比黄金树王朝削减了很多，何况这本书的电子版他也曾看过几眼，是人类发源地地球从史前到实现全球文明进入太空前的人类社会历史，身为皇帝的莱因哈特，能够通读这套书会有不小的收获。“可以。”

　　罗严塔尔清楚能进入拍卖程序的古籍书，至少十万起拍，盘算着是否找个代理人，到时候去竞拍，把价格抬到百万，让奥贝斯坦一整年困于经济拮据，不失为一种乐趣。“如果公爵殿下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带他们去医院。”

　　“请再等一下。”这次开口的是杨杨。“我们有准备礼物给米达麦亚哥哥，是我和莱因哈特、姐姐一起做的手工甜点，你们没有准备吗？要不算你们一份。”

　　“不必了。”军务尚书一口回绝，为帝国的平稳发展，他和吉尔菲艾斯达成妥协，才会答应和众人一同前往医院，至于礼物什么的，他可没有这份闲心，而米达麦亚大概也不缺什么。

　　“不是说道歉的一方最能表达诚意的方式是送一件让对方满意的礼物吗？”罗严塔尔不放弃任何一个能挤兑奥贝斯坦的机会。

　　杨杨.冯.夏豪杰小朋友有点同情起军务尚书，眼睛一转看到会议厅窗台上摆放的鲜切花。连瓶带花一起拿了塞到奥贝斯坦手里。“空手是不太好，不如借花献佛吧。”

　　罗严塔尔的又一次大笑出声，但也许奥丁大神也看不惯金银妖瞳的作为，一旁莱因哈特突然道：“杨杨受伤后一直不能多走路，往常外出总是缪拉卿抱着走的，这次要麻烦罗严塔尔卿了。”

　　最后，任临时司机的皇帝陛下亲卫队指挥官的姜塔.奇斯里在新无忧宫大门外陆行车上，看到一组难得一见风格奇特的画面，抱着整瓶鲜切花走在最前面的军务尚书、跟在后面捧着两个礼盒的皇帝陛下的小堂弟凯撒.冯.缪杰尔、最后是抱着黑发男孩杨杨.冯.夏豪杰的金银妖瞳罗严塔尔，一行人上了车，驶向奥丁医学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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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爵殿下。”侍卫长艾密尔在传送完数据后回到客厅，向正在批复公函的吉尔菲艾斯汇报，“根据这几天采集的数据纪录，我的父亲给出的结论是杨杨已经能够比较多地进入深睡眠，梦魇症状大为改善。”

　　吉尔菲艾斯露出宽慰的笑颜，总算没有白费工夫，杨杨的情况已然好转，这其中也有孩子自身的努力，在开学前有可能全愈。指着刚刚由军务尚书的手下送来的一箱书道：“把这给杨杨送去。”听说拍卖会上竞争异常激烈，最终奥贝斯坦指派的代表菲尔纳上校以一百万马克拍下此书，整整花费了军务尚书一年的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