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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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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碧落,度化无形,忘川彼岸,度化无声。
冥界共有一百八十层,除去地狱十八层,其余皆是执念。
魂去梁父,魄到蒿里,可惜心有执念者,去不了梁父山,到不了蒿里里,只归冥界管。
奈河桥头,辰乖乖地端着碗,一边排着队,一边计算着前头乌泱泱的鬼群,一边计算着时间。舀汤的是位老婆婆,宽大的黑袍包裹着她的脸和身子,除了额角露出的花白稀疏的头发,就只露出了舀汤的手,那是一只苍老而消瘦的布满老年斑的手。
……大概这样的年纪对万岁的树灵来说,也算是“女子”吧。
好不容易排到了最前面,辰端着汤碗,语速飞快道:“孟婆,我叫辰,是从昆仑山来的。我的一只梦貘,梦貘!您知道吧?我的梦貘为了救我,把自己和一些魔兽困在自己的梦境中了……我听昆仑山的树灵说,忘川有一位擅长解梦的女子,于是我就来求您了,求您跟我去看看她吧!”
婆婆抬起浑浊的眼神,瞧了他一眼,示意他给下一个端碗的鬼让位置,并未有其它表示。
“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照办。”
“……”
“我办不到,也想办法给您办到,只求您救救我的朋友。”
辰见言语无法打动孟婆,干脆跪在了汤罐前,这一跪,彻底拦住了身侧往生鬼们的去路,一时间,大小鬼们拥堵在桥头,平静的忘川水面开始沸沸扬扬。
婆婆终于开口了:“找错人了,我只是个发汤的。”
辰原路走下桥头,被鬼差一把拦住:“奈何桥没有回头路!”想要走回头路的鬼天天都有,鬼差们见惯了,二话不说就要上枷锁,这一上,才惊觉辰身后的翅膀。
“对不住了。”辰担心身份暴露,张嘴将那只离自己最近的鬼差吸进肚子。
另一只鬼差见情况不对,尖叫一声“妖啊!”当场遁地。
辰吃了个空,掉头就走,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才把那鬼差吐出来,逼问:“你可知道孟婆在哪?”
鬼差指了指奈何桥头的方向。
“不是她!”辰露出獠牙,“我要找会解梦的那个孟婆!你休要诓我!”
鬼差害怕的直摇头:“大人,小的才当差不久,不知道大人说的是谁啊?”
“那谁知道?”
“判官大人!判官大人一定知道!”
“谁是判官?判官在哪?”
“冥界判官众多,小的不知道您要找谁啊?”
“我要找知道孟婆下落的判官!”辰四下左右看了看,又补了一句,“要修为不高的那种。”
“那、那应该是陆判官……”
奈何桥头没了鬼差看守,不多会儿便造成了混乱,几个小鬼见没了束缚,随手摔了汤碗,一副“老子死都死了,你能奈我何”的嚣张模样,瞬间让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陆判官得了消息,速速赶来,只见他判官笔一片横扫,那几只小鬼被扫进忘川水中,顷刻间化为一片雾气,“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三人破坏公物,扰乱秩序,罚去自然道,做鱼。”判官笔落,雾气化为三只小丑鱼,向彼岸游去。
新来的鬼差重新工作起来,名为六十三的鬼差哭哭啼啼:“陆大人……六十二他……他被那妖怪吃了。”
“那妖怪往哪去了?”
“不知道……”
“你叫什么?”
“回大人,我叫六十三。”
“六十三,继续你的工作。”
“是……”
“你放心,没有谁能在冥界闹事。”陆之道拍了拍六十三的肩,神情严肃,“属于冥界的东西,就是吃下去,我也要叫他吐回来。”
“陆判官?他在哪?他就是修为最低的判官吗?”
陆之道找到六十二后,判官笔尚在瞄准,结果听到自己的名字,整支笔便如放矢般飞了出去——辰感到一阵杀气,匆忙偏头躲过。
“六十二!”
“……小的在。”
“回去工作。”
“是!”六十二溜得飞快。
辰向杀气的来源看去,见来者一手执察查簿,一手执判官笔,一身长衫不似普通鬼,再看长相,虽平平无奇却气度不凡,约莫着他就是方才鬼差口中所说的判官,于是率先开口,表明自己并无恶意:“这位大人,我叫辰,此番前来……”
“辰”字一出,陆之道手中的察查簿应声翻页,待他看清簿上的字,他看辰的眼神也逐渐疑惑起来。
“停!”
“……可否请您告知孟婆在哪?”
陆之道喊停,辰也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但辰说的话陆之道似乎并未听进去,陆之道手指着簿页,问辰道:“你叫慕容辰?”
慕容辰:
轩辕盛皇之子,排行第八。
……
死于延庆十年。
享年:十六岁。
死因:住所失火。
辰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才缓缓点头:“是我。”
陆之道合簿,质问道:“慕容辰,你一百五十年就该来冥界报道,为何拖延了这么长时间?”
这……这可真是说来话长。
辰行礼道:“判官大人,我此番前来是为救朋友,待我朋友醒后,我一定来冥界报道。”
“你的朋友命数已尽,我劝你不要太执着。”
“我朋友不是人,是一只梦貘。”
“梦貘?”陆之道皱起眉头,“不管你的朋友是谁,你既出现在冥界,我身为判官就要秉公执法,拿你归簿。
判官笔飞旋,辰左闪右闪,只防不攻,最后实在是躲不过了,不得已展开翅膀,转身要逃。陆之道见将他逼出原型,冷哼一声,掷出察查簿。察查簿变大数倍,陆之道踩上,追道:“大胆妖孽!既逃出人间,怎还敢入冥界?”
“为救朋友,万死不辞。”
“撒谎!”陆之道并未手下留情,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修为,判官笔的笔锋越发锋利,“你打探孟婆的下落究竟有何目的!”
辰抱头逃窜,甚是狼狈:“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与那梦貘签订了生死之约,我必须救她!是昆仑山的树灵前辈说孟婆能救她!树灵前辈绝不会撒谎!”
陆之道停手:“昆仑山……”
辰见陆之道停手,于空中停下,回身急道:“是,我从昆仑山来。山主渡尘失踪,昆仑山危在旦夕,我朋友为保护昆仑山受了重伤,现在昏迷不醒,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冥界寻孟婆为她解梦!还望判官大人网开一面!”
“啪。”判官笔终于还是断了。
昆仑山!
渡尘!
这五个字,简直就是陆之道的噩梦!
“今日,我陆某就当没见过你。”陆之道收了笔,放话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去,其速度之快,留辰一个人在原地回味了半天。
辰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不对,一个时辰的期限已经过半,他决定再去找另外一位判官。
“这是哪啊?”
四下茫茫,辰和陆之道你追我赶,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处在哪里,茫然地飞了一阵儿,见前面鬼头攒动,急忙凑了上去。
“请问……”
没有鬼理睬辰,甚至都没有鬼回头看一眼跟他们说话的是谁,眼前的争斗百年难得一遇,可算是无聊的冥界里少有的节目,谁都想第一个知道最终的结局。
辰轻轻地扇动翅膀,试图升高一些看得清楚,却不想在看清后,迅速低下了头。
“我压大的!”
“我压小的!”
“给钱!给钱!”
新来的鬼不知道什么情况,问道:“谁是大的?谁是小的?你们在说什么呢?”
好的节目没有解说怎么行,几个长舌鬼见到新鬼,得到机会,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大的是人皇!”
“小的也是人皇!”
“人皇杀人皇!”
“热闹!”
“精彩!”
新来的恍然大悟:“是人皇啊!”
当人的时候没见过人皇,当了鬼可得好好看一眼,新鬼钻进鬼群,高喊着:“我压小!”
辰环顾四周,一眼看见悬在察查簿上的陆之道,显然他也没走远,就赶上看眼前一幕。奇怪的是,尽管陆之道看起来十分生气,却并未上前阻止,似乎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辰忍不住插了一嘴:“他们这样,判官不管吗?”
“管什么啊?阎王都管不了。”
辰红色的眼睛眨了一下,转身向陆之道的方向飞去,他这一飞,吓坏了不少鬼,自然引得陆之道的再次注意。
陆之道瞪眼:“你……”
辰特别自来熟的站到了察查簿上,顺便把自己惹眼的翅膀收到身后,咧嘴一笑:“判官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滚。”
“判官大人,听说你在冥界的人缘不怎么好啊……”陆之道身形一移,察查簿随之移动,辰晃了晃,待站稳后又一脸笑嘻嘻:“如果我帮判官大人解决了眼前这个连阎王都解决不了的难题,判官大人可以告诉我孟婆的下落吗?”
“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判官大人信命,却不信自己的眼睛吗?”
四目相对,陆之道脚下的察查簿一阵晃动,此刻辰的那双赤红色眼睛,瞬膜化成极细的一道竖线,像极了危险的蛇——这绝不是人类能有的眼睛,这双眼睛蕴含的力量,也不是普通妖怪能驾驭的。
陆之道脊背发凉:他不是人,亦不是妖,而是魔!
辰眨眨眼,再次露出笑容,仿佛刚才的威胁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判官大人,你认为我的提议如何?”
“……别伤了他们。”
“好。”
一百五十年过去了,轩辕盛皇和轩辕殷皇都已是老者模样,变成了小儿斗嘴的脾气,你推我搡,谁也不肯让谁。
“你个逆子!竟敢谋权篡位!”
“你个昏君!你活该!孤才是明主!”
辰在一旁看的哭笑不得:“你们别打了,好丢人的。”
慕容父子齐齐扭头看向辰,不说在冥界这些年如何受阎王礼遇,就是在人界,也没人敢对他们如此不敬,他们瞧着这个似鸟非鸟,似人非人的怪物,异口同声道:“报上名来。”
在冥界报名字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判官的察查簿是无敌的存在,只要和判官说出名字,即使是尚在人世,这个人的灵魂也会如簿页一般,轻轻松松就能被带走。
辰露出一抹苦笑:“父王,皇兄,你们不认得辰了吗?”
慕容父子震惊地看着辰,父子间的恩怨一时都抛之脑后,他们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面对辰,一百五十年过去了,他们都老矣,辰却还是十六七岁的模样,然而就是这原来的样子,看上去又像是变了一个人,让他们不敢认、也不想认。
辰抖动翅膀,飞到二人面前,骇人的模样立刻吓跑了脚下那群买定离手的赌鬼。
慕容轩辕扯扯嘴角:“八弟,原来你不是佝偻病。”
“不是,一直都不是。”辰的翅膀上下轻微的挥动着,姿态优雅且随意,“我本是魔尊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