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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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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一定要吸食鲜血呢?
为什么一定要牺牲那么多无辜人的生命来保有自己的生命和青春呢?
别无选择,我们别无选择。
年长的吸血鬼拍着他的手。
要获得,也必须有所牺牲,要保留生命与美丽的体态,就必须以血度日。
不!他宁可不要美貌与青春!
绝食!
绝食的结果不是饿死,而是发狂。
傻啊……
有人叹息。
不,他不是傻,他只不想成为被鲜血控制的傀儡,他想要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离开吧。
灰色的眼眸凑近了他。
我们离开这里吧。
灰色浓浊的雾气、沼泽、藤蔓、虫蛇、巨兽……
各种各样的鬼怪。
窒息的感觉。
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森林。
第一次看到星月。
繁星点点,闪烁满天。
摆脱不了命运,再一次吸血。
他以为他可以改变,但他错了。
他犯下了让自己一生追悔的错误。
他害了另一个人的一生。
碧绿的眼眸,充满信任的眼神。
笑着,扑进他怀里。
最爱最爱你了,路,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停的在心底说着,无助地看到单纯的眼神逐渐改变。
怨恨、不甘、愤怒……
为什么我一直是这样?
为什么我永远长不大?!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你们该死的对我做了什么?!
不不不,路,不是你们,应该是他,都是他的错!
碧绿的眼睛突然沉静下来,成熟又沉静。
火焰冲天而起,伴着疯狂的笑声。
黑色的棺木中,砰砰的撞击声。
声音渐小。
直至消失……
走吧,我们走吧,路,他不会再打扰我们了。
平静美丽的娃娃脸上残留疯狂的痕迹。
小夜……
潮湿沉闷的空气,令人窒息,终年不散的大雾和瘴气,隐蔽了日光,脚下是湿滑的苔藓与落叶堆积的泥泞,藤蔓如五彩斑斓的巨蟒缠绕在树干上。
滴答、滴答。
浓重的湿气凝聚在树叶上,积累成水珠一滴一滴掉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成为静谧空气中唯一的韵律,直到另一种刷刷的脚步声将它打破。
“这是什么地方啊?”
心疼地看着脚上质地良好的皮靴被泥泞包裹了一层,冰阳再一次诅咒这个见鬼的森林。
“迷雾森林,进入城堡的唯一道路。”
路在她前面走着,考虑着应该怎样处理冰阳跟来所必然面对的问题——无法使用超人的速度,还必须分神保护她不受伤害。在她口总再度发出诅咒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是你自己要跟来的。”
冰阳瞪回去:“我才不是要跟你,我只是想找楚雄算帐而已啊,谁知道会掉到这里来?现在可好了,楚雄是没找到,这双两万的皮靴却要报废了,我也后悔得很啊!都是你冒失地跑到那间房子里去,我拦都拦不住,还害我跌到这种鬼地方。告诉你,事情是因你而起的,这双皮靴,回去你要赔给我。”
现在居然还有工夫想着她的皮靴?路真的有点佩服她了。
“好,是我不对,如果还能回去的话,我一定赔。”如果还有命回去的话。
“这个见鬼的森林还要走多久啊?”
继续走了一段路后,冰阳又忍不住打破沉默问。
“不知道。”
“不知道?”她因为这个答案吃惊地叫起来,“你原来难道没有走过的吗?”
“是走过没有错,可那时是因为有‘引’的指引才能安全的走出去。”
“引?”
“‘引’是一种可以发光的有翅昆虫,只有它才能带人在迷雾森林里来往。因为在这座森林里,什么都是不断变化的,树木生长的地方、其中的间隙都会不时变换方位,甚至是流水与沼泽,都是不停移动着的。在这里,没有日光,没有星月,没有方向的分别,如果没有“引”的指引,迷路是必然的事情。在这里,只有一条路是永远不变的,可以直通往城堡,但这条路在不停变化的森林里却是最难找到,有时甚至是找到了却不知道那就是正确的道路。”
“因为绝对不变的道路在相对变化的森林里看起来也成了变化着的一条路,所以才不能确定就是正确的道路,是吗?”
路惊讶地看了冰阳一眼。“你说的不错。”
“所以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变的东西。”冰阳没有看他,低声自语着。
路默然。
“那么如果永远找不到正确的道路,不就表示要在这森林里走一辈子了?”
冰阳意识到这个问题,眉皱得更紧了。“如果在这鬼地方呆上几十年,非郁闷而死不可!”
路笑了笑:“事实上,基本上没有人可以在这里呆上几十年的。因为除了这些树木以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等着结束迷路者的性命。”
“什么东西呢?”
“比如说,前面正向我们走过来的东西。”
巨大笨重的身体,凶猛的琥珀色眼睛,尖利突出的獠牙,粗鳞满布的脊背,沉重的吐气,每走一步就会使地面一震的怪物,正向他们走来,而且有四只!
“这是什么怪东西?!”
耳边是冰阳低声的诅咒,声音里有火气,却没有惊慌恐惧。
路瞥了她一眼。是的,没有恐惧。
毕竟是与东方闻若齐名的驱魔人啊,胆子够大。心情突然轻松了一些,或许,有她在一起,并不是件麻烦事呢。
“刺它们的眼睛,那是唯一的弱点!”曾经有过类似敌对经验的人传授伙伴要点。
冰阳点头表示收到,一脚为轴,身子旋转,脚下尚未腐烂的树叶飞起。
“以叶为冰,以冰为剑,破!”
口中低喝,几片树叶瞬间凝成透明的冰片,向怪兽疾射而去,笔直刺入每一头怪兽的双眼。
震天响的惨呼,笨重的身体倒下,轰隆隆的闷响,溅起地上泥泞四射。
“天呐!”
惊呼声响起,冰阳朝后退着,却仍是闪避不及而让泥泞溅上了她的外衣。
“啊啊啊,我的衣服啊,最喜欢的衣服,居然又弄脏了!”
站在一旁惊诧于冰阳敏捷身手与强大法力的路看着她大呼小叫,心里又肯定了一点。
她,不仅不会是个麻烦,而且恐怕会是他最大的助力呢。
“这里有清泉呢,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在击退四头兽、两只巨型蜥蜴,穿越大片漆黑树林之后,终于看到了清澈的流水,冰阳惊喜万分。
正要上前,手却被拉住。
“不要过去,那是幻觉!”
冰阳一怔,随即警觉地收回踏出的步子。脚挑起地上的树枝射过去。“幻·灭!”
幻境立时破碎,原来有着清澈山泉的地方,竟成为一片沼泽。
“这地方步步都有陷阱吗?”还要不要人活啊!
“虽然只是幻觉,不过既然会有泉水的幻境,就表示真的泉水离这里也不远了。跟我来吧。”路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冰阳却没有马上跟过去,而是低头看了看原本被拉住的手,冰冷的触感还留在手心,毕竟不是同类……她眼中泛起怅惘。
“城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坐在真正的山泉旁,清洗过后的冰阳一边拿匕首切着刚才攻击不成反被结果性命的蜥蜴的肉,一边问。
“充斥着吸血鬼的地方。”路说得很坦率,“和吸血鬼的特性一样,外表美丽,内里却是肮脏、丑陋、自私、罪恶……”
“但吸血鬼并不都是坏的,不是吗?”冰阳突然插了一句,“至少你不是那样的人啊。”
路怔了一下,然后微笑了。“被以捉鬼为职的冰阳这样说,可是了不得的称赞呢。”
“我可不会说客套话,我说的是事实。”
“我不是坏人,不过也称不上什么好人,毕竟还是有着吸血鬼的特性。”路苦笑。“正因为这样,我才没有约束莱恩的能力吧。”
吸血鬼永远改变不了其本质,永远需要靠吸血为生,你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呢?
每次看到他挣扎痛苦的模样,莱恩就会这样说,灰色的眼睛闪动着嘲笑的光芒。
为什么要为那群软弱的人考虑呢,看看我们吧,我们有人类永远达不到的智慧和能力,所有的人,对我们而言都只是一种卑贱的生物而已。而作为高高在上的我们,也不会是孤独的,因为有我永远陪伴你,你也永远陪伴我。
莱恩是疯狂的,总是用着轻蔑的眼光看着手下的牺牲品,总是以一种玩乐的态度欣赏生命消亡的过程,他想阻止,却次次失败。
因为他也摆脱不了吸血鬼的宿命,因为曾经死在他手下的人也一样不计其数,所以他永远无法义正严词地指责莱恩。于是,他打算走。
但莱恩的反应是疯狂的——他离开的决定使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和他一样痛苦,不,甚至比他还要痛苦的吸血鬼,夜。
看看她吧,这是我们的女儿。我很想知道呢,她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是被有着愚蠢善良的你教育成吸血鬼里的圣人呢,还是被我教养成杀人魔王。
灰色的眸子里是猫捉老鼠的玩弄与算计。
但那时的莱恩怎么也想不到,他教养出的女儿竟会对他反噬。
任由着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冰阳做着自己的食物。
将切好的肉用泥包裹起来,再找来树枝堆成一堆,正想点燃,却发现树枝的潮气太大根本无法燃火,只得将树枝拨到一旁,朝食物打了个响指,口中念道:“炊食之火,起!”
蓝色的火苗升腾起来。
被火光惊醒的路看了冰阳一眼,稍稍坐远了些。“为什么会选做驱魔人这一行?”
拿树枝拨弄着火焰中的食物,冰阳漫不经心地说:“是人都要有一技之长来谋生啊,恰好有世袭的本领和职业,可以让我轻松地工作,又何必再做那种另外学习技能的吃力不讨好的事呢。而且,做这一行很赚钱的呢。”
“赚钱?”
“是啊,有钱赚才能大手笔地花啊,房子、车子,还有漂亮的衣服,想要什么都可以啊,这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嘛。在我的世界观里,钱可是排在第一位的哦。”
“所以当楚雄请你捉吸血鬼时你才会答应?”财迷吗?但总觉得不象啊。
冰阳没有否认。“毕竟六百万是个不小的数目啊。”
“可我昨天似乎看到你把三百万送给了儿童基金会,难道是我看错了?”路挑眉问。其实她只是用财迷的外表伪装自己吧。
“钱是我的,我高兴怎么花就怎么花。”冰阳不耐烦地说着。
“真的?”路可不信事情会这么简单。
在他仿若洞悉一切的微笑下,她心里浮起被揭穿面具的尴尬和羞恼,不再理他,只是发泄似的吃完烤好的肉,然后拍拍手,打了个呵欠。
“虽然在这里没有时间概念,不过生物钟已经提醒我到了晚上该休息的时候了,既然一时半会找不到正确的道路,那就让我先睡一下吧。”她直接仰面躺在溪水边的石头上,“先替我把风,有什么动静就叫我。”任性地命令着,仿佛料定他不会拒绝,毫无防备地沉睡。
路无奈地笑着,倚靠着另一块石头,静静看着浓雾弥漫的天空。
没有星,也没有月。
没想到会再次回来,而这次回来之后,是不是还有机会再出去?
小夜怎样了,还有逸尘和东方闻若,又到哪里去了呢?
第一次,对未来陷入完全的迷惘。
“醒了吗?”
有人在耳边问。
东方闻若张开眼,发觉自己躺在床上,陌生的具有雪白墙壁的房间,只有一盏台灯亮着。
小鱼坐在旁边。
“这是我的家,你昨晚在楚宅昏迷过去,后来被祁单发现了,就把你搬回来。”
心中剧痛又起,记忆如潮水般狂涌而来,他几乎无法呼吸。
“路和冰阳呢?”半晌,他才有能力说出话。
“他们失踪了。”小鱼静静地说,“或者应该说,他们中了莱恩设下的陷阱,到了另一个地方,和逸尘一样。”
他蓦然震动。“逸尘没有死?”话冲口而出。
“当然没有。”小鱼说,“逸尘是被一道白光吸走了,不是吗?那只是一个通道而已,通向的不是地狱,是城堡。”
“吸血鬼城堡?”东方闻若想起了小鱼的那出舞台剧。
“是的。”小鱼赞许地点头,“让我从头解释一遍给你听吧。当然那出舞台剧里面说的故事就不需要再重复了,只不过在夜偷袭莱恩的时候,并没有把莱恩杀死,他只是被火烧伤了。他逃回吸血鬼城堡养伤,在前些天才完全恢复。他再次出来,要从夜的身边夺回路,但是很不巧的,他发现了路的身边居然多了两个驱魔人,你和上官冰阳。他没有把握能对付得了你们,所以就利用楚雄引诱你们掉进陷阱。”
“那么楚雄突然要杀死冰阳也是莱恩的示意了?”
“没错。”小鱼打个响指,赞赏地点头。
“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东方闻若看住她,目光中充满怀疑。
“因为我是魔鬼代言人啊,如果不清楚,又怎么能和你做交易呢?”小鱼笑眯眯地看着他,“想到第三个愿望了吗?”
东方闻若点点头。“送我到吸血鬼城堡去。”
“没有问题。不过在实现你这个愿望之前,你必须先答应我的条件。”小鱼的笑毫无感情,“因为我不知道这次你去了还会不会活着回来,如果死掉了,我找谁收帐去?”
“什么条件?”
小鱼拿出一柄匕首,拔出鞘,灯下绽放出森冷的锋芒。
“把它刺进你心里,再拔出来,我要它上面滴落的第一滴血。不过,我要说明的是,它也会带走你剩余的生命力,三天之后,你就会死。”
他瞪住她,久久,然后咬牙。夺过匕首——
插下!
“住手!”一个声音大声喊着,然后象被掐住脖子了一样声线陡然断裂。
匕首拔出,血跟着喷出来。
“笨蛋!”门口的祁单冲了进来,冲着因剧痛又昏迷过去的东方闻若大吼。
“有工夫骂人,还不如赶快帮他止血。”小鱼淡淡地说,小心地接过匕首,将上面的血滴入手中的小玻璃瓶里。晶莹透明的玻璃瓶中装的是一些乳白色的汁液,在加入了那滴血之后,却刹那变成嫣红的色泽。
小鱼轻轻吁了口气,然后才抬头,看到身边的人手忙脚乱地帮着东方闻若止血包扎,唇边露出一丝笑容。“喏,用这个撒在伤口上很有效的。”她递去一瓶药粉。
祁单没有接,怀疑地看着她。
“如果不用,他现在就会死,用了,有可能再多活上几天,你看着办吧。”小鱼耸肩,不去管他。
祁单不情愿地接过,拔开瓶塞,将药粉撒上伤口。喷涌的血奇迹般的停止了。
看着东方闻若的紧急情况缓解下来,祁单才吐出闷在心底许久的气,转头看向小鱼。
“你和莱恩是一伙的?”他问。
“不是。”小鱼神态自若地否认。
“那这个字条是怎么回事?”祁单把手下警察从密室里搜出来的纸条扔在桌上,还有小鱼为他们做袭击计划时画的楚宅地形图,他指着图上的字迹,“这是同一个人写的,我做过鉴定了,你不要想否认。”
“我没有否认啊。”小鱼笑着答,“可是就算是我告密,也不表示我和莱恩是一伙的。我只是把事情推到它原本该走的轨道上而已。”
“什么意思?”看到她坦然承认,祁单的火气反而渐小,转成迷惑。
“如果我不这样做,莱恩就不会做好万全的准备,虽然他不想让路死,却难保在争斗过程中伤害到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尤其是东方闻若,我是不能让他死的。”
“为什么?”祁单脱口问,随即发觉自己问题的愚蠢,“是因为他还没给你那滴血?”
“是啊,没有他的血,我这些年来的努力可就要白费了。我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小鱼的笑容忽然隐藏起来,明亮的大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竟让祁单心下一寒。
“不过既然我已经得到他的血,就会把答应他的事做完,然后我不会再插手,至于结果如何,要看他的努力了。”小鱼看着东方闻若,眼中似有怜悯。
东方闻若醒来,又是傍晚时分。
他挣扎着坐起,胸口伤处疼痛欲裂,但神智已清醒。发觉自己所处的地方变成了医院。祁单坐在床边,头微微垂着,打着瞌睡。看着祁单疲累的模样,他心头一暖,但随即焦躁惶急泛了出来。
“你现在就要去吗?”小鱼提着饭菜走进房间,看到他急急地想下床。
祁单立刻惊醒,忙扶住差点摔倒的东方闻若。“干什么啊你,受了这么重伤还敢乱跑。”
“我昏迷了多长时间?”东方闻若急切地问。
“不用急,只半天。”小鱼笑着瞥了祁单一眼,“还是我的药有用吧。”
“别忘了他的伤也是你惹出来的。”祁单毫不领情,哼了一声。
“你怎么样才能把我送到城堡去?”东方闻若径直朝小鱼问。
“我早知道你会等不及的。”小鱼把另一手提的箱子举起来,笑盈盈地看着他,“不过要去也得先补充体力才行啊,先吃饭,好不好?”
“就是这个东西?”
当小鱼第三次打开箱子时,他们看到了箱子里只有一面圆镜。
“不要小看这镜子啊,它可是很管用的。”
小鱼拿起箱子里的圆镜,咬破了中指的指尖,以血在镜面上画出奇异的符号,口中喃喃低吟着他们听不清楚的字句。镜面突然反射出刺目的白光,在小鱼移开手掌时照上对面的墙壁,照亮了直径一米的圆形区域。
墙壁在光亮照射的地方起了变化,雪白的墙纸如水般流动起来,慢慢地显露出另一个世界——灰蒙蒙的世界。
“这是城堡里的一个房间,你可以进去了。”小鱼深深地看着东方闻若,“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一切珍重。”
东方闻若点头,走向墙壁。
“东方。”祁单突然叫。
他回过身,看到祁单张了张嘴,最后说:“一定要平安回来。”
东方闻若微笑,却没有回答。
他是回不来了,他知道。最后看了这个世界一眼,他毅然转身,身体隐没在墙壁内。
在他的身影最后消失于墙壁之后,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逐渐收拢,逐渐恢复正常。
然后,“啪”的一声,圆镜的镜面碎成片片。
“他能成功吗?”祁单低声说,象是自语,也象是在问身边的小鱼。
“我也不知道。”小鱼喃喃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为他们祈祷。”
小鱼站在书桌前,静静地看着桌面上摊平的纸张。纸张泛着淡淡的黄色,那是长久的岁月累积起来的痕迹,纸面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的还未完成的画像。
画中的男子,有着英挺俊拔的身形和坚毅的轮廓,但是双眼暗淡无神,双唇苍白无色。
她拿起支在笔架上的毛笔,沾取了玻璃瓶中嫣红的液体,然后点在男子的唇上。
沾染了以心头血做成的颜料,画面上的男子似乎在瞬间生动了许多。小鱼退后几步,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画中的男子,突然落下泪来。
她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如此一笔一划的勾勒出这男子的形态,一点一滴的以颜料赋予他的生命,那是在另外的一张纸上。但她从没有想过要珍惜。
她曾经是那样狂妄,那样自私与惟我独尊,她是画师中的天才,她太看重自由,她以为她不要爱情,所以她用画笔为自己制造了一个情人——她与魔鬼交易,为画中的男子添加了灵魂,在她孤独寂寞的时候,在她需要他的时候化身为人陪伴她。
可是她忘记了,有了灵魂,就必然衍生出感情,渐渐的,他已不再是单纯的一张画,他爱上她。而她,也不再单纯的把他看作一张画,只是她不愿承认她也爱上他。
直到失去的那一刻,才知道后悔。
他为了救出失火房间里的她,不惜让自己落入火焰中燃烧。她看着地面上他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那片灰烬,才知道她失去的是什么。
她的爱情,她的灵魂,她的生命,在那时已随他而去。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不停地这样乞求着,然后再次遇到那个魔鬼。
她有了再一次的机会,只是她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上千年的这样找下去,寻找着魔鬼指定的人选,夺取他们的生命力,注入重新画出的他的身上。
时光流逝,他的轮廓愈见清晰,她知道她已成功了大半,可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在一次次左右着人们的生命的行动里,一次次利用人们的弱点而进行的交易里,她发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魔鬼。
魔鬼还有资格得到爱的祝福吗?到最后她究竟能不能再见到真实的他?她不知道。但已经不能后退,她已泥足深陷。
月光下,画中男子红润的唇闪出晶莹的光芒,空气中渐渐起了薄雾,在黑暗的房间里慢慢凝聚起来,形成一个朦胧的影象。
画中男子出现在她面前。
男子的目光忧伤与关怀,无声地与她对视。
她的唇边露出笑。“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出现。每次我又找到一个人的时候,你都会出现,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男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小鱼笑着说,慢慢地走过去,“就算再找上一千年、两千年……我也一定会把那些人一个一个地找到。要相信我啊,等我……”
她站在男子的面前,伸出手,留恋地沿着他脸上的轮廓缓缓游走,轻柔又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惊散了他的影象。
“我一定会做到,一定会再见到真实的你,一定会的。”她说,双手珍惜地捧住他的脸。
她踮起脚尖,轻轻吻着男子的唇,碰到的是虚幻的空气。
她张大着眼,一眨不眨的,任凭泪珠大滴大滴地落下,穿透了他的身体。“我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
他朦胧的影象逐渐散去。
她仍旧张着眼,尽管泪水早已让视线模糊不清。
“等我,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