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十二·L

10、一零

　　北城的四月阴晴各半，植物园的郁金香开得正盛，颜色成片的堆积，油画一般。梁舒浅最近多出一个习惯，没事总要看一眼手机，看得次数太多很快就被孙蓉蓉发现，在一次逮到梁舒浅看手机的当下，孙蓉蓉忍不住的开口。

　　“你光盯着手机看有什么用？你倒是给她打一个电话呀，难道非要庄元摔个腿脚断裂的被抬来医院，不然你俩就不见面了是吧。”

　　梁舒浅皱眉，斥责，“你瞎说什么。”又道，“我们昨天有通消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只是想靠近对方一点，却更怕引来对方反感，弄得自己小心翼翼又束手无策。

　　“你主动找她的？”孙蓉蓉见梁舒浅点头，在那干着急，“我就知道，庄元这人就是个闷货，让她主动找你我看是指望不上了，但你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最好慢慢铺垫，别到时候她不能接受跟你断绝往来，那你还不得难受死了。”

　　对庄元改观后的孙蓉蓉兀自撮合的起劲，所以一说就说到了点子上，梁舒浅睨了她一眼，发出一个音节，“嗯。”

　　孙蓉蓉斜眼看人，“嗯什么嗯，你不是说不喜欢她吗？”

　　“我也是昨天刚喜欢上。”

　　孙蓉蓉恨得想掐她脖子，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我上次跟她讲过伤好约酒的，总不能真要等到她拆石膏吧，起码还得一个月，你不是说她上次腿伤一天就好了？我看也就正常恢复水平啊，搞得我都有点怀疑上次是不是片子拿错了。”

　　梁舒浅也怀疑过，只是不愿深想，对于这件事便不打算接茬。孙蓉蓉是下了班过来的，但她还有很多事要忙，见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开口赶人，“你今晚不是约了人，别迟到。”

　　孙蓉蓉嗤了一声，翻着白眼出了办公室，一到外面立马给庄元拨了语音，庄元那边接的很快，听筒里没有传出嘈杂声，很安静，她问，“在家？”

　　“嗯，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就是几天没见你，打个电话问问你忙什么呢？”

　　“就在家待着。”距上次从事务所回来，连头连尾的算，庄元已经快四天没有出门了，当然倒垃圾不算，偶尔出去遛个弯也不算。

　　孙蓉蓉觉得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你也不怕憋出毛病，明天有空吗？一起吃饭呀。”

　　庄元明天要去找唐小凤，于是回绝，“明天有事要去办。”

　　“那我问问小舒什么时候得空，定了跟你再约。”挂了庄元的电话，孙蓉蓉给梁舒浅发去消息，梁舒浅这阵子被方致北指使着当司机，很难抽出空，孙蓉蓉得知后有些可惜，又给庄元发去消息：小舒最近没空，下次再约。

　　庄元看着暗下去的手机，黑屏能照出她此刻的表情，看上去傻愣愣的，这几天来，她和梁舒浅只有几句零星的对话，又总在她发送的“好的，谢谢”这类词语后结束，她也曾生硬的去关心对方，但问的却都是些明知故问的问题。

　　她从未如此懊恼过自己的笨拙，还特意从网上买了本教说话的书，她清楚的知道，从始至终她对梁舒浅都是有印象的，只是记忆一直停留在他们年少的时候，她记得那时的梁舒浅是在流言蜚语后，还愿意对她表达善意的好同桌。

　　一夜各梦，不知谁的梦中有谁。到了第二天，天空晴朗，这一次庄元选在了下午去找唐小凤，巧的是，她刚到事务所门口，唐小凤正从外头赶回来，一见她先是一愣，赶紧开了店门把人请进去，烧水泡茶一系列做完，他这才开了口，照旧是熟稔的语气。

　　“你也真是的，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要晚上才过来。”他把茶杯放在庄元跟前，“昨天才买的乌龙，也不知道对不对你胃口。”说完，他起身去书柜里拿了个牛皮袋，回来后先放在了旁边，“我今天白天在外头跑业务，想着你要过来，紧赶着结束回来等你，还好回来的及时，差一点就要你在门口吹风了。”

　　这一通的自说自话让庄元有些无措，他看得出来，于是脸上的肉一堆，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成天就守在这里的对吧，哪能啊，忙起来有时候都是好几个单一起跑。”这时候，他才将牛皮纸袋递向庄元，“你要东西，先看看。”

　　庄元打开纸袋，唐小凤便不再说话了，只在往茶杯添水时发出些动静，庄元看得专注，唐小凤的材料做的很详细，有文字还有照片，文字浏览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她伸手去翻看茶几上的照片，翻到第三张的时候她愣了下。

　　唐小凤见她反应，立马说道，“这是前几天拍的，方致北去了墓园，应该是去祭拜周薰。”

　　庄元在意的不是方致北去了墓园，而是陪方致北去墓园的梁舒浅，她把剩下的照片翻完，有几张里，梁舒浅虽然只是个模糊的剪影，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唐小凤善于观察，开始补充文字以外的信息，“照片上的这女的叫梁舒浅，也是北城医院的医生，周薰生前还有方致北和她的关系都不错，梁舒浅跟他们俩在大一大二是同学。”

　　“为什么只有大一大二？”

　　唐小凤在心里称赞自己的细致妥当，他跟了几天方致北，发现在方致北身边出现最多的就是梁舒浅，出于万全的考虑，他就将梁舒浅的信息也做了附加调查，这不正好派上了用场，也从侧面体现出了他的专业。

　　“梁舒浅在大三那年保留学籍去当了两年兵，再回学校就比周薰他们晚了两届。”

　　庄元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梁舒浅居然还当过兵，难怪她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不一样的气质，比如对方无论何时都保持笔直的坐姿，比如对方待其他人时的严肃，但她搞不明白，印象中那个老实乖巧的班干部，怎么会选择在大二那年去当兵，毕竟当兵还是挺艰苦的。

　　梁舒浅的事庄元不愿在这里多纠结，就将话题转了回去，“周薰墓地的位置有查到吗？”

　　“有的，我给你写出来。”唐小凤有些奇怪，“原来你跟周薰都不认识啊。”他也就发出一句惊奇，接着便闭了嘴，客户私隐他一向不会多问。

　　像是为了打消唐小凤的怀疑，庄元指了指照片上的梁舒浅，“我认识她，关系很好。”

　　登时，唐小凤换上一脸我懂了的表情，脑补万千，“你是怕自己的好朋友遇人不淑，提前帮好朋友把把关，摸摸方致北的底？”他竖起大拇指，“真朋友，够仗义。”

　　“不是。”也不知庄元在想什么，竟然强调了一句，“他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她将桌上的东西放回纸袋，道，“我先回去了，有事再找你。”她起身走到写字台前，扫码，将余下的一万块结清，再多待下去还不知道唐小凤能脑补出什么来。

　　唐小凤赶紧替庄元拉开玻璃门，“下次过来先打电话，今儿天还早就送你到这了，路上小心。”

　　庄元同他道别，转身朝巷口走去，这里离家不远，天也的确还早，她索性择走路回去，顺便理一理接下来的打算。

　　方致北和周薰是大三那年确定的关系，也就是梁舒浅参军那一年，俩人的感情非常好，本科毕业后就见了父母，虽然没明说，但在双方家里算是定下来了，后来，俩人硕士考的也是北城大学，又同在大学的附属医院工作，从资料上看，他们的感情始终很好。

　　至少在曾经的同事、亲友眼中，他们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方致北先前在医院的口碑很好，据说，以前是个十分温和有耐心的医生，周薰也是，是属于会被周遭人夸赞的那种人，他们是在四年前订的婚，同年买了婚房，在九楼，一年后周薰从刚搬入不久的婚房里跳了楼。

　　人摔到楼下，是当时最先发现的保安报的警，救护车送的正好是北城医院，但人其实当场就断了气，警方通过调查后判定为自杀，几乎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唯独方致北，他不相信上午还对他笑的未婚妻会自杀，他要求尸检，但遭到周家父母的坚决发对。

　　后面的事，庄元从孙蓉蓉那里也听说过，方致北铤而走险私自解刨了尸体，把周母直接气进了ICU，就连方家父母也气愤他的过激行为，与他断绝关系，由于周父始终气不过，起诉了方致北，当时，方致北没做辩解当庭认罪，最终法院以毁坏尸体罪判他入狱两年两个月。

　　故事到这里算是一个结束，回到家，庄元将纸袋里的照片摊在桌上，除了主角外，其他都是与之相关的人，有个男人出现了两次，十分眼熟，庄元将那两张照片拿起来，一时间也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之所以在意，是对方带给她的感觉很糟糕。

　　一直到了夜里，庄元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男人在追杀梁舒浅，她很着急的想上去帮忙，却被一道透明墙隔离，在男人的刀正要插进梁舒浅的心脏时，她从梦中惊醒，记起了照片中的男人，正是前几天在医院门外目露凶光的人，原来他是方致北的弟弟，叫方致南。

　　庄元被梦中的场景蛊惑，心有余悸，一时忘了时间，大半夜的就给唐小凤拨去电话，那头的唐小凤睡得迷糊，吐字都是含糊不清，她硬着头皮道，“抱歉这么晚打搅你，麻烦你接下来替我着重调查方致南，钱另算。”

　　唐小凤反问了一句“方致南是谁？”随后反应了过来，“好的，庄小姐。”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多，叹了口气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脑子清醒，他就开启了话痨模式，“这种不重要的事留到明天再说嘛，你知道吗庄小姐，我正梦见自己破获大案被授予最高勋章，刚要领奖呢，你一个电话，到手的勋章飞走了。”

　　庄元听出对方的口气里没有责怪，更像是朋友间的抱怨，“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不过预祝你未来能够破获真正的大案，立功授勋。”

　　这话唐小凤听得特别舒坦，“那就托庄小姐吉言了，查方致南这单更简单，我给庄小姐个友情价，八折。”他听电话那头没有其他事了，又道，“那没别的事我就继续做美梦去了，庄小姐也早点睡。”

　　挂了电话，庄元还是隐隐感到不安，她重新躺下，睁着眼计划着白天的行程，她要先去墓园看一眼周薰，然后就去找梁舒浅，或许，还可以从孙蓉蓉那里打听些方致南的情况，想着想着，她再一次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