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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又……又中毒了?”苏雪楼心头一紧,声音里压着惊骇。

      那处伤口不过针尖大小,周围却已肿起铜钱般一片乌青。黑血在皮下隐隐流动,如蛛网般朝手臂蔓延开去,触目惊心。

      她心中大骇:短短几个时辰,已是屡次遇险。要害她的人排着队变着法,竭尽所能地要置她于死地……

      她是触犯天条了还是咋的?

      及至此刻,怒意终于压不住地翻涌上来。正欲发作,却见这人不知从何处抽来一截腕带,飞快缠紧她上臂,随即俯身而来。那不点而朱的唇,竟直接覆在了伤口之上。

      动作快得苏雪楼都来不及震惊,伤口处便传来一阵锐痛。他微凉的唇齿在那一点破损处辗转吸吮,疼得她浑身一颤。

      他用脚尖勾过一只痰盂,吸一口,吐一口,一连数回,直到挤出的血色渐渐转红,方才停下。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即便面罩遮住了额角眉眼,苏雪楼仍能感受到那股骇人的阴鸷,正从他周身弥漫开来,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喉间干涩发苦,勉强咽了咽,低声道:“你别担心……我并未觉得不适,或许并非什么剧毒。”

      这话说得她自己心中也没底,绿漪刺杀时提及皇后,那般决绝模样,分明是不取她性命不罢休。那尖锥本非致命利器,若淬上毒,便不一样了——恐怕绝非寻常之毒。

      “是玉堂春烬。”

      苏雪楼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名字,立时想起神机阁档案中确有记载:此毒并非见血封喉,却更加阴狠。中毒之初只觉微痛,三个时辰后毒性随血入心,初时面若春棠、神采奕奕,犹如枯木逢春;而后却会在某个毫无预兆的瞬间急速衰败,最终七窍流血而亡。

      她喉间一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蓝夜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腕间那片被他吮吸得微微发紫的肌肤,触感温热而脆弱。望着眼前人惊魂未定的模样,他低低叹了口气:“你服过清灵散,药性相冲,所幸伤口不深,渗入的毒素尚不足以致命。”

      话音落下时,今夜种种险象忽又掠过心头,这深宫里的杀机远比他想象得还要阴毒,若非自己折返及时,她已然凶多吉少。

      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她温热的面颊,感受着她的温度,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晨露。

      “小楼。”他声音压得很低,字字却沉如坠石,“只要你愿意,我随时能带你走,我们一家三口,离开大苍,去南召……”

      一滴泪自眼尾滑落,苏雪楼眼眶微热,鼻尖泛起酸涩。她才不愿去想从前的“自己”背负过怎样的誓言、坚守过何种信念,此刻的她,只是个贪生怕死的寻常小女子,眼中能看见的,唯有当下。

      在这杀机四伏的深宫之中,唯有眼前这人,能让她心头稍安。她轻轻攥住他的衣袖,像只猫儿般往他掌心偎了偎,声音轻软:“我听你的。”

      这话让蓝夜微微一怔,她既未推拒,也未应承,却只对他说“我听你的”,仿佛当真要将自己全然托付,与往日那个据他于千里、冷若冰霜、难以动摇的女子截然不同。

      “当真?”

      苏雪楼莞尔一笑,眸中水光潋滟:“比真金还真。”

      多年不曾见她灿烂的笑容了,她的笑容本该清澈干净,偏沾染了血色,显得有几分凄凉,令蓝夜动容,他再次用指腹去蹭那一抹血污,为她抚顺鬓边凌乱的碎发,“你别动,我去兑水。”

      苏雪楼轻嗯了一声。

      待背影远去,苏雪楼唇边笑意凝结,明明是肺腑之言,心口为何会隐隐作痛?

      有什么禁锢在心底的东西蠢蠢欲动,像被锁在深渊里的困兽,用利爪一下下抓挠着坚硬的石壁,发出沉闷而执着的回响。

      一张昳丽无双的面容突然在脑海浮现,终牵起她一丝痛苦的挣扎。

      那人于她,同样重要!亦是此生无法割舍的羁绊,尤其是……在他有限的日子里,她又如何忍心离他而去?

      唉……冲动了,冲动了,这下该如何收场?

      苏雪楼深深叹了口气,缓缓阖目,她身心倦怠,翻涌的记忆长河反而把思绪涤荡一空,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外头风消雨停,昨夜的狂风骤雨将整座皇城搅得遍地狼藉,四更天刚过,宫人们便陆陆续续开始洒扫,他们踩着湿漉漉的青砖,将散落在宫道上的断枝残叶归拢到一处。

      各宫各院的管事嬷嬷早已立在廊下,低声催促着手底下的宫女加快动作,务必在主子起身前将庭院收拾齐整。

      宫人们三两成群穿梭于纵横宫墙内的大小甬道,往日规规矩矩的宫婢内侍们,今日皆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当下宫内突发的一桩大事。

      “你们听说了没,鸾青宫那位已经生了。”

      “真的假的?怎半点风声都没接到?是皇子还是皇女?”

      “鸾青宫的口风最紧……到现在还不知男女,听说两刻钟之前,太医院的人进去了,生的是皇子还是皇女应该很快揭晓。”

      “我也听说了……据说夜里子时突然临盆,没一会儿就生了,你们说邪不邪门……宸妃发作那会儿,突然电闪雷鸣的,天跟捅了个窟窿似的,邪风大得连奉先殿后那棵歪脖子树都刮断了。”

      “这么邪乎……难道真的是孽……”

      “嘘——”有人警惕地打断,“这种话也是能浑说的?仔细你们的脑袋!”

      可话头既已挑起,便再难压下。宫人们虽手上不停,眼神却频频交流,窃窃私语如潮水般在湿冷的宫墙间蔓延。

      昨夜得闻密报的各宫皆辗转难眠,此刻余贵妃党羽齐聚一堂。莲妃自宫中匆匆赶来,衣袂间犹沾着夜露湿意,入内时见伊贵人与琬嫔早已端坐,再抬眼往上一瞧,余贵妃面沉似水,眉间凝着一层寒霜,莲妃心头一紧,忙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

      余贵妃不耐地摆了摆手,“坐罢。”

      几人各怀心思,很快便切入了正题。

      “那妖女当真命硬,连稳婆都未能得手!”

      莲妃方才落座,便听见琬嫔切齿低语,指尖不自觉地将绢帕绞紧。那稳婆的家人正是她娘家弟弟寻到并暗中挟制,本想着借此逼稳婆在那妖女产子后动手,来个去母留子。不过是一剪子的事……竟会失手?

      殿内烛火幽幽跳动,将众人脸上晦暗的神色映得愈发森然。余贵妃斜倚在锦缎铺就的软榻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紫檀小几,沉闷的敲击声仿佛小锤,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琬嫔素来心直口快,眼力不算精明,她抿了口茶道:“这几年那妖女身边守得铁桶一般,寝殿里连只飞虫都难进去。好不容易拿住了稳婆的软肋,本以为此番十拿九稳,纵使那妖女不死也得重伤,往后便是想承宠也无力施为了。她年岁已长,若再损了身子,留不住陛下恩宠,纵有往日情分也终会淡去。”

      “可若是她此番诞下皇长子,母凭子贵……”伊贵人声如细蚊,却让殿内的空气骤然又沉了几分。

      一片死寂之中,余贵妃凤眸微抬,眼底似淬着冰刃,冷冷扫过众人,“瞧你们一个个如丧考妣的模样,不成便不成,天还能塌了?即便让她凭子显贵,只要你我父兄一日还在朝中,她便休想以梁人之身入主中宫……”

      莲妃垂眸凝视着杯中轻漾的茶汤,眸光随着水纹的颤动而流转,“那妖女出身巴族,陛下为抬举她,竟搬出史官来,硬说巴族是古巴国后裔。纵使她真有几分王室血脉,一个千年前便已湮灭的小国,又怎配与贵妃姐姐相提并论?”

      琬嫔忙接过话头,声音里浸着几分刻意的讨好:“正是呢,梁朝已亡,如今这万里江山皆是大苍的天下。中宫之位,自然也只有我们这些出身苍国门阀的女子才配得上……”话到此处,她忽觉失言,慌忙偷眼去觑贵妃神色,“妾身等万万不敢与贵妃娘娘争辉。娘娘父兄有从龙之功,身份何等尊贵,那嫁过人的……她怎敢……”

      莲妃轻呷一口茶,拈起绣帕拭了拭唇角,笑意温婉如春水漾开:“姐姐如今圣眷正浓,只待为陛下诞下麟儿,中宫之位,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这些话原是说来讨余贵妃欢心的,可余贵妃心底却无半分涟漪。后宫嫔妃之中,除却那人,便属她承恩最多,可这些年肚皮竟无半点动静。千防万防,终究没防住那贱人的肚子。

      这时,放出去探消息的宫人碎步归来,低声禀道:“娘娘,有消息了……宸妃生的是皇女!”

      殿内凝滞的空气仿佛骤然流动起来,在场众人眼底皆掠过一丝喜色:

      皇女?

      再没有比这更称心的消息了。

      琬嫔眉梢扬起,最是得意:“我就说她没那个福分,生不出儿子!”

      莲妃却凝了凝眉,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茶盏边缘,“看来怀象一说并不可靠。她怀娠时那个模样,我母亲说一看便是男胎之相……否则此次,何须铤而走险?”

      一听是皇女,众人皆如释重负,仿佛心头巨石落地。唯有莲妃心底那缕隐忧未散。

      王婆子那头,终究是个隐患。

      正暗自思忖间,却听上首的余贵妃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慵懒的讥诮:“陛下喜得皇女,我等是该去道贺。至于鸾青宫……”她眼波缓缓扫过众人,“咱们也该好好想想,送份怎样的贺礼才合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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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最近闭关修文,前面所有章节均有改动,专栏完结文《残花柳絮》第一美人沦落风尘后 跪求收藏,姑娘们天天开心哟!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