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灵》陆繁星

52、第 52 章

　　长平，是位于晋城外东西梁山之间、丹河附近的一处河谷地带。

　　这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夜晚，山崖之上的树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从这里往山下看去，可以见到星星点点的营火密布在整个河谷中，多如繁星，不可胜数。那是赵国在数个月之间陆陆续续增援而来的四十万大军，这已经是这个国家十五岁至四十岁之间的男性人口的大多数。而这些平时只是种地、打铁、烧饭、捕鱼、卖货的百姓，如今却成了瓮中之鳖，已经被秦国的三十万大军围困在这里，粮草断绝，数次突围失败。

　　学院派来的人在战争中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毕竟一个唤灵师也许有能力对付几百甚至上千人，但在几十万人面前，真的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而且按梅院长的要求，他们也并不是来与普通秦国士兵作战的。同样，秦国的唤灵师也并没出现在正面的战场之上。

　　此时，石生、司徒晴、侯千铜三人正隐蔽在山上树林中。

　　石生望着山下的营火问道：“怎么就会到这个地步？四十万被三十万围困住？”

　　司徒晴咬牙切齿地回答：“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然后又摇了摇头说：“不对，我怀疑这主将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赢。”

　　石生：“什么意思？”

　　司徒晴沉吟了一会儿后才回答道：“赵军主将就是当年在霜龙山把你扔进裂隙里的那个人，花豹。”

　　石生一时之间呆住了，喃喃地说道：“怎么会？”

　　“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找上我大伯的，但确实在三家分晋之前就投靠了，还打了头阵立了功，所以现在越爬越高。”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司徒晴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只好略微转移了一下话题：“我反复讲过这个人不可信，但没办法，改变不了大伯的想法。”

　　如果说司徒晴有秘密瞒了石生，石生也同样没有把自己身世的秘密告诉司徒晴，而是仅限于了他们四个人的小团体。所以听到这里，石生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于是看向一边儿正双手按在阵图上的侯千铜。

　　此时，侯千铜正紧闭双眼，凝神屏气，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积聚在远方几十里之外。那是秦国的中军大帐，里面高烛环立灯火通明，一位秦国大将坐在桌后的高背儿椅子上，几位将领分立左右；他们面对着的，是一位瘦小干枯，长着一头黑中透紫卷发的赵国将军，正是花豹。

　　秦国大将开口缓缓说道：“明日开始交出所有武器、马匹，可以看作是你们投降的诚意。”

　　花豹微微一欠身，尖声回答道：“可以，就自明日起。但因为人数众多，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很好，顺利投降，我可以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花豹咧嘴微微一个冷笑，然后敛容说道：“大将军，赵国这四十万大军，粮草已经见了底儿，敢问秦国军中可有足够的粮食供应？”

　　秦国将军眉头一皱，不知道对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花将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投降还要谈个条件么？”

　　“大将军，哪有谈条件的意思，我是真的替您担忧。实不相瞒，我知道秦军中粮草也不充裕，这一下子多了四十万张嘴，怎么受得了啊？”

　　秦国将军眯起眼睛盯着对方，双手扶在桌子上，身体前倾：“那你有什么办法么？”

　　花豹做出一副遗憾又无奈的表情，说道：“哎，四十万人实在太多，而且人心隔肚皮，我也不敢保证一个个的都诚心实意的要投降。等真到了押送的时候，保不齐会发生意外。再者说粮草也是个大问题，所以不如我替您出个主意……”说到这里花豹往前迈了半步，压低了一些声音：“不如都埋了吧。”

　　秦国将军倒吸了一口冷气，把后背靠在了椅背上，盯着花豹看了半晌，才回答：“花将军还真是心狠手辣啊。”

　　“诶，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古人说‘髑髅皆是长城卒，日暮沙场飞作灰’，人终归都是要死的，今天我既然投降了秦国，自然就应该让秦国少死些人，要赵国多死些人，只不过是换了一批人去死而已。”

　　“哈哈……”听到这里，秦国将军手捻须髯大笑起来，也不知道是嘲笑对方的无耻还是赞赏对方的直率，又或者兼而有之。笑过之后他敛容正色说道：“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们投降的动作了。”

　　侯千铜差点儿惊出一身冷汗，他从阵图上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石生与司徒晴，转了一下眼珠静了静心神才有能力张口说道：“赵国的将军竟然是那个花豹，而且他要投降秦军。”

　　石生已经知道了花豹的事情，他看了一眼司徒晴，但这样的黑夜里并不能看清对方的神色。司徒晴惊讶地问道：“投降？你说他要投降？”

　　“没错，而且投降还不是最可怕的，他劝说秦国将军，要把赵国四十万大军全部坑杀！”说到最后，侯千铜的语调都变了。

　　司徒晴只觉得心口发闷，难道刚刚成立的赵国这就要完蛋了？四十万人的性命就要在这里全部交代？那是整整四十万啊！他禁不住手都颤抖起来，像是在问另外两个人，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怎么办？怎么办？”

　　还是侯千铜先冷静下来说：“不管如何，赶快先把消息报告给梅院长吧。”

　　之后，司徒晴唤出一团小火用来照明；侯千铜拿出纸笔，简单书写了现在的情形；由石生唤出一只鹰隼，将书信绑缚在爪子上。看着鹰隼展翅冲入漆黑的夜空中之后，三人满腹心事地回到了半山腰学院的营地里。

　　肖大侠听完报告后也是深深吃了一惊，他先点点头肯定了学生们送信的及时，然后看向司徒晴问道：“你能不能用自己的身份夺了花豹的军权？”

　　司徒晴皱着眉摇了摇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我只空有个爵位，并无任何军职，万万做不到。”

　　“信送到后，院长会联系邯郸，但靠赵王下令是肯定来不及了。”肖大侠沉思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在投降缴械这几天的时间里，我们得自己想个办法阻止这个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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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投降缴械工作已经完成。

　　在学院的营地里，梅院长与肖大侠敲定了最后的方案：司徒晴负责引出花豹，然后与肖大侠一起牵制或消灭他；由梅院长带领其他人负责帮助赵国士兵撤离。

　　在被围困的河谷的一角，有一个险峻的峡谷，在当地被人称为“一线天”；宽度只能允许四匹马将将并排通过，所以在谷顶派少量人驻防，便可以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正因为如此，防守的秦国士兵较少，学生几人便可以控制住局势；但狭窄的通路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通过这么多人，赵国士兵现在已经手无寸铁，一旦从后面被追兵掩杀，根本没有多少人能生还。所以，梅院长担负起阻挡秦国大军追杀的重任，没人知道到底能阻挡到什么程度或者多长时间，这也只能是一场豪赌了。

　　当天晚上，学院众人兵分三路开始各自执行自己的任务。

　　石生、侯千铜、五戒摸黑爬上一线天守卫部队的后方。五戒在地面描绘了一个八卦阵，用尽全力开始召唤；石生在他旁边唤出阵阵清风，将前者制造的毒气吹向秦军营地的方向。

　　现在的五戒也早已不是当初的实力，这些无味的气体飘进秦军布满滚木雷石的营地里，只见一个个人影很快捂着口鼻栽倒在地。然后三个人迅速来到现场，把东倒西歪昏迷过去的秦国士兵一一捆绑在树上，一共也只有不到二百人，但如果让他们有机会填了峡谷，谁也无法通过。

　　此时，司徒晴已经见过花豹，以赵王有密令的名义并把他引进了漆黑的山林中；但也许根本就是花豹也想借这个机会杀了司徒晴，又或者只是想离开马上就要到来的屠杀之地而已。

　　另一边，梅院长来到阵地前，也是秦赵两军交接的位置。因为赵军已经投降，现下双方在这里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今晚明月当空，可以看到一面是手无寸铁满脸茫然的赵军，一面是利刃闪闪凶神恶煞的秦军，一场屠戮近在眼前。

　　从营地的后方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面向秦军的梅君碧没有回头便知道时间到了，她安排好的学生已经拿着赵王的真正的密旨开始引导军队撤退了。梅院长一袭白衣站在阵前，清亮的月光下，微风扶起衣袖，她整个人似乎比原本高大了许多。

　　梅君碧撩起前襟矮下身形，迅速描绘出一个八卦阵开始了召唤，只见明亮的白光淹没了她整个身体，在黑夜中如一轮短暂的白日，分外刺眼；一道骨墙破阵而出直达数米高，然后迅速向左右延伸了超过百米，直抵这个峡谷瓶颈两侧的山脉。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坚持多久，但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师妹，好久不见啊。”突然，骨墙上一个女声悠悠飘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