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来，活下去！》三连最后一个兵

4、失业

　　转眼，谭佳航就把酒店餐饮的人员全混熟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勤快，只要有活，只要有人叫他，他就去干，在他眼里没有什么脏活，累活，苦活，所以大家都喜欢他。张心秀总看着谭佳航说你太老实了，是那种被人卖了都在帮别人数钱的人，其实谭佳航并不是，没有人知道谭佳航曾经在部队的模样，他如今这样，是他太需要这份工作了。他只要努力，足够努力，他就可以早些回家告诉他父母，我在酒店上班，月薪一万，比部队好，让他们不用担心。谭佳航之所以这么努力，就是为了不让他的父母难过，所以为了这份工作，他什么都可以忍受，也什么都愿意干。谭佳航并不是一个卑微的人，他在部队很狂，狂到曾经站在擂台上击倒对手，疯狂的对着众人大喊着还有谁。可是那一切都过去了，曾经为荣誉，如今为生活，他不喜欢现在这般的模样和生活，可是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并不是每一个青铜都会成为王者，但是却是每一个王者都会经历着青铜的时光。曾经那么强势的谭佳航，在生活和现实面前，他感觉到了无助和无力，所以他只能放下尊严，放下骄傲，重头再来。
　　在酒店工作的时候，谭佳航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观察每一位客人的微表情，慢慢的他也知道哪些是熟客，一般熟客来了，菜谱都不会看，他会先点，自己喜欢吃的菜，然后再问有没有新菜，而每一次谭佳航都会装的特别洋溢热情，因为他知道这是人脉的基础，他希望被人记住。他也知道哪些客人是第一次来的，而第一次来的，总是会把菜谱看很多次，然后问招牌菜是什么？哪些是吃家宴，吃家宴的人，总是自带酒水，还有小朋友特别多，哪些是谈生意和请客的客人，一般请客的人，都是有前有后，哪些是庆祝的客人……酒店厨师偶尔发明新菜，然后就是大家一起尝，尝完之后提意见，而谭佳航每次都只是傻笑着说好吃。谭佳航他讨厌自己这样的虚伪，可是生活砸碎了他曾经的高傲，曾经他是军人，所以他一切都因为能战而优秀，如今他什么都不是。
　　有一次谭佳航不小心上错了菜，然后想去端回来，因为如果被经理知道了，这是要扣钱的，尽管他很礼貌的去道歉，可是客户还是很生气。并没有让他端回去，而是直接把经理叫来，林惠惠来了，依旧是那娇媚笑，对着客人说算我们的，然后再送了一个菜。而这些菜钱都从谭佳航的工资里扣，林惠惠只对谭佳航说了一句话，还有下次，你就不用再来了。因为这个失误谭佳航损失了500块钱，他安慰着自己吃一堑长一智。同时虽然在酒楼，但也是有小集体，李涛就是特别讨厌谭佳航，因为谭佳航的勤劳，衬托了李涛的懒，这让李涛很不爽，所以李涛经常在酒楼里传播着有关谭佳航的负面消息，说谭佳航每次上菜之前，都会自己先拿手尝一下，有的人则相信谭佳航，但是更多的人选择了相信李涛。因为这事，谭佳航被林惠惠找去谈话，林惠惠告诉谭佳航，做我们这行要注意卫生和个人形象，谭佳航并没有解释，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任凭林惠惠训斥着，为了这份工作，谭佳航想这点委屈算什么，但是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没有得罪任何人，为什么会发生这些。
　　谭佳航注意到一个情况，每隔几天就会有个16.7岁的男孩来吃饭，每次来他就点一桌子的菜，然后点几瓶啤酒，自己慢慢吃，经常他自己一个人吃好几个小时，谭佳航他们下班了，他也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吃喝，没有人会去打扰他，然后吃不完就打包，从来没有见他和别人一起来过，谭佳航问谢婷，这是不是老板的什么人，谢婷说这个小孩是单亲家庭，父亲开公司，忙的没时间管他，真是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人，他在这里吃饭只要签字，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付账，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了解。听谢婷这么说，谭佳航突然觉得这个小孩肯定很可怜，因为这个年纪不该是喝着酒，抽着烟，无人问津的年纪，这个年纪应该在学校里读书，可能那位客人不知道，谭佳航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走向部队了，谭佳航观察了他很久，他每次来都一个人，然后点菜总是那几个，点完菜，他也不玩手机，就是喝着酒，看着周围的人，他发现他看的全是那种父母带着孩子的人，或者吃饭氛围特别好的桌子，谭佳航想他内心肯定很渴望陪伴吧，就像谭佳航渴望有钱一样。于是谭佳航有了想和他做朋友的想法，但是谭佳航是自卑的，因为他害怕被拒绝，但是他想如果他不去做，永远都在害怕，谭佳航特意花了20块钱请他喝了两瓶啤酒，那个小孩看着谭佳航的眼睛很警惕的问为什么，谭佳航笑着说就想交你这个朋友。小孩的警惕的眼神变得缓和了，只是在意味深长的看了谭佳航一眼，然后继续吃饭喝酒，并没有搭理谭佳航。谭佳航也不找没趣，送完酒后，就自己离开了。在谭佳航看来有钱人家的公子都是高冷的，这个小孩也是一样。
　　餐饮的工作是比较繁琐的，没什么大事，全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事，虽然生活很累，但是谭佳航每天都很快乐，因为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
　　叶田川是四川人，是和谭佳航一样的服务员，平时话不多，也是个可怜的人，每次李涛欺负谭佳航的时候，叶田川都是中立的，因为这在他眼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叶田川总是在闲下来的时候说起自己的故事，叶田川说自己父母早年去世，家里只有一个奶奶，他来上海5年了，16岁就来了，今年22岁了，换了很多工作，他跟谭佳航一样是属于实习的人，叶田文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攒钱，攒很多的钱，然后回四川老家盖个房子，娶个婆娘，一起出来打工，养活奶奶，让奶奶安度晚年，谭佳航觉得他是个非常有孝心的人，不像自己，父母说几句，就离家出走了，想到这里，让谭佳航心里总是有一种愧疚感。谭佳航也有很多战友是四川山沟里的，所以谭佳航特别理解他的这种想法，因为谭佳航那些战友，都是这么想的，不是他们不想爬出来，而是爬出来太难了，改变命运需要太大的代价和努力，而我们这一代不想努力，却还想着有钱拿，可是他们这群服务员都没有那样的命，谭佳航想着，如果我在上海有房，有固定的工作了，我就再也不像现在这么卑微和努力了，就随便找份工作混混日子就行了。有一天叶田川找到谭佳航借钱，说家里有困难，谭佳航想也没想，觉得都是一个酒店工作的，人家找到自己借钱，肯定是人家相信自己，就把最后自己剩下的8700块钱，全借给了他，虽然不多，也算自己尽力了。因为在谭佳航眼里，生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钱没有了，可以再赚，可是命没了，那一切都没了，虽然谭佳航知道这些钱解决不了什么，可是他还是借了。反正酒店有吃的，他又不吃零食，自己留了几百块的生活费，而叶田川借完钱，就请假回老家了。后来，林惠惠说起大家才知道，他不是请假，而是辞职了，没有人能联系到他。而酒店的服务员开始七嘴八舌，张心秀特意问谭佳航，你有没有借啊。谭佳航傻笑着说借了，只是说借了8700。谭佳航并没有说是他的全部家当了。而张心秀一听到这一点，自己心里就好过一点了，因为自己只借了1000。而谭佳航只是希望自己是被骗，而不是叶田川真的家里有事，因为四川那边的山沟，穷的地方，太穷了。
　　谭佳航还是会注意那个小孩，到了那种期待的地步，那个小孩又来过几次，谭佳航每次主动问好，那个小孩都选择了无视，其实谭佳航讨厌主动打招呼，讨厌主动微笑，可是这是他离开社会后的唯一一招笨办法，因为总是笑和有礼貌，总会给人留下良好的印象，没有人会去知道以前的谭佳航是不会笑的，部队里面有人说过千金易得，但是谭佳航一笑难求，可是现在为了生活谭佳航别无选择。谭佳航虽然已经到酒店两个月了，可是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心态，努力学习，勤快干活。每次下班回到家里，就算很累，可是看着墙上，自己写的那几个字，他总是逼着自己去完成。谭佳航想起自己新兵时老兵说过的一句话，男人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所以谭佳航觉不允许自己偷懒，因为谭佳航自己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还偷懒，那就是自己放弃自己，如果自己放弃自己，那就是对不起父母的期望，所以他必须努力。李涛仍然为难着谭佳航，有时候买包烟也让谭佳航跑腿，而张心秀劝过谭佳航几次，而谭佳航总是傻笑着说没事，我没本事他能利用我，证明我还有利用价值，我就怕他不利用我。
　　某天，谭佳航正准备往家里走，刚出酒店门口，那个小孩就从后面冒了出来，主动和谭佳航打招呼。谭佳航一问，才知道小孩是专门等的自己下班的，小孩满眼期待的问谭佳航能不能把身份证借给他用一下。谭佳航也没有多想，就借了，连问小孩要身份证去干嘛都没有问。只不过他们需要回家拿，然后他们一路走，聊了很多，小孩说他叫刘子洋，谭佳航觉得挺好听的一个名字，就在走了不知道多久，刘子洋问，你住的地方还有多远，谭佳航想了想说大概还有23㎞左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刘子洋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次。而谭佳航又重复了一次，刘子洋气的脸都红了，刘子洋不可思议的看着谭佳航说你每天都这样上下班吗？谭佳航一脸无所谓的说对呀。刘子洋不死心的问，你不累吗？谭佳航突然停下了脚步，回了刘子洋一句，不敢累，也不能累。一路再也没有人说过话，刘子洋只是默默的跟在谭佳航背后，刘子洋想不到是什么样的生活，让一个人愿意每天来回50公里上下班，如果是自己10公里就已经累趴了，哪还有精神上班。到了谭佳航家楼下，刘子洋并没有上楼，而是谭佳航去楼上拿下来的身份证，谭佳航以为刘子洋没事了，就说你去忙吧，明天到酒店给我就行了。刘子洋可怜巴巴的说能不能再陪我回家一趟，谭佳航正在犹豫，刘子洋又赶紧说，我们坐车，不用你出钱。谭佳航考虑了一下同意了，谭佳航陪刘子洋回家拿东西，也就是正从车上下来，碰上了刘子洋的父亲刘志伟，刘志伟正和一个女人在聊着什么，而刘子洋下车直接是瞪着刘志伟的，刘志伟的父亲问谭佳航是谁，刘子洋用一种极其不想搭理刘志伟的口气说朋友，然后出于礼貌，谭佳航主动介绍了一下自己，叔叔你好，我是XX酒店的服务员，也就是谭佳航这么一说谭佳航失业了。刘志伟直接指着刘子洋的鼻子就开始骂，说怎么会和这种三教九流的人，大晚上在一起，你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能不能注意一下你自己的形象，刘志伟看都没有看谭佳航，也不屑于看谭佳航，因为一个酒店的服务员，接触他儿子，肯定是别有所图，一想到这一点，刘志伟就非常不开心。而谭佳航只是尴尬的站在一边，他很难受，这是自己离开部队第一次被人践踏着尊严。就因为自己只是服务员，所以自己是三教九流的人，也就因为自己穷，自己的素质都那么低下，谭佳航看着刘子洋被刘志伟强迫着拉了回去，而刘志伟至始至终都没有和谭佳航说一句话，也没有正眼看他一眼。这让谭佳航的自尊心，深深的受到伤害，他在部队虽然不是最优秀的，但也是标兵，可是现在自己什么都不是。谭佳航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努力到不随便被人看不起。刘子洋走了之后，谭佳航才发现回去的路很远，而这时又已经没有了车，他迫于无奈，为了不影响第二天工作，不得不花100块钱来坐车。第二天谭佳航正常去上班，林惠惠直接替谭佳航结了工资，让他不要再来了，顺便还扔给了谭佳航一张她的名片，林惠惠跟谭佳航说明了原因，客户非常不喜欢自己，酒店不可能为了每年损失几十万的收入留下我，希望谭佳航能谅解，而谭佳航只能咬着牙说，这段时间，多谢照顾，给你添麻烦了，其实谭佳航更想说能不能不要开除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太需要这份工作了，可是他没有，谭佳航活的卑微，可是他不卑贱。在走出办公室那一刻，谭佳航差点就哭出来了，他那么努力，什么都愿意干，就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他的工作就没了。而林惠惠给他的名片，他只是随手就装在口袋里了，谭佳航月薪上万的梦，就这样没了。谭佳航走的时候，张心秀说就算你不出这个事，你也会走的，谭佳航一脸不解的问为什么？张心秀说因为这是规定，后来谭佳航才知道三个月试用期只是一个幌子，就算自己做的再好，他们也不会要自己，因为服务员有的是，不缺自己一个，再来人还是三个月试用期，三个月后，走人，然后继续招人，女的可以干的很久，但是男的服务员，几乎都是干满三个月就走的，这是他们的商业套路。谭佳航不知道，自己的努力，他们能不能看见，但是他知道，如果人家想留下自己，完全可以安排自己去后厨，可是酒店并没有这样做。谭佳航走的时候，李涛还不忘阴阳怪气的说兄弟，你这是要去发大财啊，记得混好了回来照顾一下兄弟啊。而谭佳航走了没两天，林惠惠对酒店的人员进行了一次训话也走了。而谭佳航只知道自己失业了，月薪过万的梦破灭了，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想努力跑起来，可是怎么也跑不起来，心里特别难过，昨天被人践踏，今天丢了工作，自己的努力，看起来毫无意义，但是他不敢放弃，因为生活才刚刚开始，父母还在等着，如果不是因为父母，他真想去流浪。
　　又要重新找工作，谭佳航突然觉得应该去学个技术，因为只有把技术学到手里了，就像那些厨师一样，不会被随便开除，以前谭佳航一直以为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只要努力，就可以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他感觉不到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因为人家一句话，自己的命运就被改变了，想到了这里，谭佳航觉得自己好累啊，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去融进这座城市，可是这次失业之后，他感觉到自己与这个社会的隔阂，与这座城市遥不可及的距离。
　　谭佳航失落的坐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生活又陷入了迷茫，他感觉好累，他以为努力就可以改变，所以他很努力，可是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巴掌，他有点想放弃了，想回家找父母，就算父母还会骂，但是至少跟在父母身边，也不用受现在这种委屈，就在谭佳航伤心难过的时候，他感觉有东西在拉扯他的裤脚，谭佳航低头一看，是一条很小的狗，然后苦笑了一下没去管，可是小家伙一直咬着谭佳航的裤脚，谭佳航就这样看了很久之后，然后抱起小家伙说，小家伙你是不是迷路了？你知道家在哪里吗？小狗用两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谭佳航，小爪子在空中无形的比划着，谭佳航很喜欢它，但是谭佳航以为是谁不小心弄丢的，就跟它一起在马路边等人来，可是等了很久并没有什么人来，只是等到谭佳航累了，谭佳航就把它放下说，我要回去了，希望我们有缘再见。而小狗就一直跟着谭佳航，跟谭佳航走了很远，谭佳航想它应该是流浪狗，谭佳航转身和小狗说如果你能跟我走到家门口，那我就带你回家，结果一路上小家伙真的一直跟着谭佳航，谭佳航看小家伙走不动的时候，就坐在地上休息，然后小家伙就会迅速跑过来咬谭佳航的裤脚，休息一下，他们又继续行走，结果就这样，小家伙真的走到了家楼下，谭佳航收养了它，谭佳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自己都快养不活自己了，还能收养它，或许因为太孤独了，太需要陪伴了，或许因为热爱小动物，所以谭佳航收养了小狗。到家之后，谭佳航特意又抱着它跑去夜市买了个吹风机，谭佳航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个吹风机，却舍得给狗买。然后两个人一起洗了个澡，在给狗做了一顿晚饭，看来小狗是饿坏了，一大碗饭，一下子就吃完了。晚上谭佳航用纸盒子给小狗搭了个窝，但是只要一熄灯，小狗就开始叫，声音很小，很低沉，谭佳航又不得不爬起来，开灯，它还是叫，谭佳航发现只要自己一摸它，它就不叫了，然后谭佳航决定带着它一起睡，睡到大半夜，谭佳航被床上湿漉漉的一片弄醒，他知道它尿床了，但是他却不想起来，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尿了好多地方，这弄得谭佳航，又不得不去再买一套床单，被套，然后顺便随手淘了一个二手的洗衣机，洗衣机很拉风，谭佳航洗衣服，整个楼层都知道他家在洗衣服。
　　捡回来的小狗，谭佳航给它取了个很俗气的名字，叫大胆，因为谭佳航以前在部队养过一只鹰，也叫大胆，那次任务不仅仅谭佳航残了，那只鹰也折了，是为了救谭佳航折的，每每谭佳航想到这里，再想想现在的生活，内心就会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