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美为患》水墨灵犀

22、出征前夜

　　陆之绮顿了顿道：“只能是蒋大人。”

　　“蒋盈？！”晏慎云凤眸微睁，“蒋盈是我的人！”

　　“殿下就这么信他？”陆之绮喝了口茶道：“人心难测啊。”

　　却说蒋盈这几天也不好受。若按那药的时效来说，应该是足够四殿下出城的，怎么事情反搞成了这个样子？

　　当时三殿下想到这个主意就来找他求药，又给他重金求他保密成全。蒋盈本是太子的人，三殿下又和太子交好，便答应了。

　　“老爷私底下和西疆人做药品生意也有好些年了，对各种药的时效了解得比谁都清楚，怎么会出错儿？”蒋夫人说。

　　蒋盈摇着头，看上去很是丧气，“这回殿下要饶不了我了，要怎么和殿下交代啊。”

　　蒋夫人忽灵光一现，“会不会是府上出了细作，把您准备好的药给换了？”

　　大丫头忽然进来禀报说：“大人，小丽姑娘不见了。”

　　夫妻两同时看了过来。蒋盈起身问：“何时不见的？”

　　“大人，大人，不好了，小丽姐姐自尽了！”一眉目清秀的小丫头进来说道，一面抹着眼泪。

　　“走，看看去！”

　　“小丽姐姐是畏罪自尽的，好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老爷夫人的事。”那小丫头站在他们后面，瑟瑟地说。

　　——小丽上吊自裁，还留下一封信。信中说是她听了外人唆使调换了老爷的药，有负老爷恩情，悔而自尽。

　　可小丽又是受谁指使，信中却没有提及。

　　蒋盈扭头问那小丫头：“穗儿，她生前可有说过什么？”

　　穗儿想了想，“奴婢好像听见过什么，陆公子……”忙又摆手摇头，“可能奴婢是听错了，奴婢不知道！”

　　陆公子？陆之绮！

　　蒋盈心下一时愤怒难言。陆之绮，你我一同侍奉太子，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就罢了，为了让太子殿下不信任我，还害了三殿下和四殿下！

　　可那陆之绮就如滑泥鳅一般，能做下这种事就不会留下痕迹，就凭穗儿一个小丫头的话想让太子信，无异于痴人说梦。看来只能把这罪担下来了，真是晦气！

　　蒋盈离去了，几个丫头留下来处理小丽的尸首。穗儿扭头却往院门去，“我还得出去采买夫人要的丝线，夫人催得急。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好呢穗儿姐姐。”

　　却无人注意到她转身之际，露出一个暗笑。

　　过两日就要出征了。朝中横生变故，纪寻将军告病，一时竟无人可用。破天荒地，太子和六皇子要一起出征。太子为主帅，六皇子为副。

　　晏慎离似乎是舍不得小昭，约了她一起去逛集市。

　　他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院中修剪花花草草。这段时间，庭院里的花儿一经她的照料，都变得比从前更好看了。

　　老远地就发现他来了，她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吩咐，却不想他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问：“小昭，你可愿意陪我去逛街吗？”

　　她自打来了这里，还没好好瞧过燕国的市集。晏慎离让马车在街口停下了，就和她一起下车步行。

　　若无灾疫、无战争，无论是晋国的还是燕国的市集，平日里总归都是热闹的。他在一旁悄悄观察着她，凡是被她多看了两眼的东西，都叫随行的小厮买下来。

　　才走了小半条街，她扭头一看，发现跟着的小厮们手里东西都拿满了。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好像有些羞赧，下一瞬直视她的目光道：“怎么了？”

　　“殿下买这么多饰品，是要送给哪家的姑娘吗？”

　　“为什么一定要是送给哪家的姑娘。”他有些口不择言，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补了句道：“因为本王高兴。”

　　“？”
　　“小昭姑娘，你不知道殿下有个怪脾气，一高兴就会在街上乱买东西，哈哈哈……”小厮这个圆场似乎并不巧妙。小昭笑了笑，“哦。”

　　这一笑吸了冷风，她不觉咳了几声，他便去小摊前买了两杯热奶茶，给她一杯，自己一杯。

　　边走边喝，感觉似乎还不错？此类行为若是放在晋国明昭公主身上，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然而心却有种意外的舒展。好像在这没有熟人的地方，可以某种程度上任性胡来，不必顾及公主的仪态和规矩，更不必顾及其他。

　　前方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刚才还在咯咯笑的小昭忽噤了声。晏慎离一瞬看去，只见是三司长。

　　对方依然白布蒙目，身边没带一个亲随，似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这条街上。然而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时倾忽然停了下来，叫住道：“六殿下。”

　　晏慎离驻足。

　　“……小昭姑娘？”

　　那声“小昭姑娘”，似乎有些哽咽，尾音处透着一丝奇怪的笑声。他身上的那股萎靡颓丧之气，也仿佛随着这一声呼唤，轻轻地散去了。

　　“时大人。”晏慎离礼貌一笑，同他相互见过，心中觉得此人似有些不对劲。

　　“见过大人。”顾小昭跟着行礼。

　　“好，好啊……”

　　好什么？她正心下想着，眼前那人忽脚下一崴，身形也跟着一晃——

　　“大人！”

　　她上前勾住他的臂弯，搭了一把。

　　晏慎离即刻上前想拿开她的手自己来，时倾却已站稳了。

　　那双眼睛虽蒙着布不能视物，唇角处却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街巷热闹，姑娘可别走丢了。”

　　说罢绕开他们，闲庭信步似地去了……

　　小昭微微回头，再转过脸来时，却见晏慎离脸色阴沉得很。

　　“殿下怎么了？”

　　她看着他，感觉他顷刻间就能追上去卸了时倾那条被自己扶过的胳膊。

　　“他要摔了，我扶一下罢了。”她说着，心里边一时也琢磨不出时倾是真的没站稳还是故意的。

　　“男女授受不亲。”他说。

　　小昭见状想，时倾是自己人，身份得掩藏好。若是让晏慎离以他为切入口知道了些什么，那才是大大的不值，因讨好般道：“殿下不开心了？”

　　他没做声，两人喝着奶茶一路走到转角的小巷里，又转悠到城郊的草原上。小昭见四下无人，便让跟着的小厮们都候在百步远的地方，对他说：

　　“三殿下、四殿下接连遭遇不幸，大燕定要向蒙国血耻。殿下和太子头一次一同出征，其实奴婢也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听见她说担心自己，他的心情变好了一些，刚才的不悦似乎也扫空了。

　　“殿下单独约奴婢出来，是有什么话要讲吗？”

　　一肚子话到了她面前似乎都消失得没了影踪，他微微垂眸道：“也没什么……就是和你道个别。”

　　“应该不会太久吧？奴婢静候殿下凯旋。”

　　“你……没有别的话了？”

　　“有。”

　　她点了点头，从袖内拿出一张香帕。帕上绣了两句诗，道是——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他看上去有些惊喜，格外珍惜地抚着帕子，“是你绣的？”

　　“嗯。”她似有些脸红。

　　“谢谢你。我会收好的。”他悄悄一笑，把帕子小心叠好了，装进贴身的衣兜里，接着变出了一束他早就准备好的七彩格桑花。

　　小姑娘微微睁大眼睛，“给我的？”

　　脑中这时忆起小时候送花儿给皇后，她的侍女把花儿扔在地上踩踏的情景。他一瞬有些忐忑，似是担心她不喜欢，问道：“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花吗？你有没有最喜欢的一种花？”

　　小昭想了想，道：“也许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

　　姑娘那笑容甜美无瑕，像晨露和花蜜，涓涓流到了他心里。

　　她拿纤纤玉指撩拨着花瓣上的露珠，半垂着目光，脸颊微红。

　　清风拂面，花蕊带露，美人含羞。

　　“既是殿下送给我的，那从今往后，格桑就是我最喜欢的花了。因为我看重的不是花，而是花儿背后的心意。”

　　——这番回答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以前还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看到她的笑容那样真诚甜蜜，忽然什么话都忘了。

　　仪态万方的晚霞与波光，备具于一瞬间的凝望。在那无双的容色面前，绚丽花朵都显得黯然寡色了。

　　她的小手抓着那束格桑，在夕阳下调皮地摇了摇，“谢谢，我很喜欢！”

　　晚霞洒下的小光点五颜六色的，跳跃在带露的绿草地上，前所未有地舒畅。他的心思忽随她的眼波流转而过——春之花，秋之月，朝生晖，暮留霭，一人跃过银河万里荒原，一人划破绚烂流落人间……

　　心思一动，生生克制住想抱一下她的欲望。顿了顿，他从袖中拿出一枚钥匙，拉过她的另一只手，放在了她手心里。

　　那小手软软的，碰一下就感觉触了电似的。

　　“……这是？”

　　“我在外边有些钱庄，这是钱庄的钥匙。如果……如果我没能回来，你就”

　　“殿下这是什么话？”她不开心道：“我不要听，这东西我也不要。”

　　他包裹住她的小手，“你就拿着吧。还有，你的契约文书在管家那里。万一有个什么，你就去找他要。知道吗？”

　　“契约文书？”

　　“你既跟了我，我便不会让你当一辈子婢女。之前一直没和你说。眼下我要走了，怕回不来，所以才告诉你。”

　　她看着他，娇俏的杏眸里一瞬走过漫天彩霞……

　　若把那东西给了她，也就意味着，无论他回来或不回来，她都随时有脱去奴籍得到自由身、离开他和离开皇宫的权利。

　　这样的事，无论发生在哪个女奴身上，都会对主子感恩戴德的。他竟提前就做了这件事，而现在告诉她……

　　他竟如此用心。六皇子，原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啊。

　　朦胧的霞光里似乎蕴着她一个如花的倩笑。他凝视着她，忽听那少女低低地问：“你舍得吗？

　　舍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