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美为患》水墨灵犀

23、战沙场（1）

　　那半垂的眸光一瞬抬起，将他定住。这声音、这一问却似下了蛊一般，他眸光一时有些乱，想了想，却问她道——

　　“那你会离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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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觉得呢？”

　　耳边似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沙场上刀剑无眼，我无所谓自己的归处，只是……不放心你。”

　　少年的一双瞳仁琉璃琥珀似的，“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成全。”

　　他的确留恋她所给予的温暖，但他不想她一直是他的仆婢。

　　眼看着他转过身去，眼瞅着就准备走了，她又叫住他，“殿下！”

　　夕阳披洒在他修长的背影上，回眸时恰看到她眼中闪着炫目的光彩。他听见她说——

　　“殿下定会平安归来，小昭也不会离开你。”

　　少年怔了怔。

　　“真的？”

　　那丫头轻快笑道——

　　“苍天为证，绝不反悔。”

　　一方香帕贴着里衣，好似带着她清幽芬芳的气息。他将帕子取出，轻轻搭在修长的手指上，抬头看着古城墙上的那缕月色——时间来到十日之后。

　　青山不语，落日复西。

　　太子晏慎云率军直入西北，兵临伊布关。

　　战事将起。

　　夜晚，主帅营帐内传来一阵骂声。一个长须赤眉、膀壮腰圆的男子被五花大绑，正叫人押着跪在主帅跟前。

　　他被人按着磕头，双目迸发出不可遏制的怒意，用蒙国话一通大骂。

　　过了半刻钟，似是骂累了，终于歇住，忍不住抬头看看那人。

　　他骂得可脏，座上那人却一语不发，像是脾气颇好地听完了那些脏话。身后押他的人似乎得了示意，松开了他，他立时挺起腰板来——

　　却见燕太子竟悠闲地吃着一叠青枣，飘在他身上的眼神，如同看那笼中无谓挣扎的猎物，不值自己动一丝儿情绪。

　　一个枣核凌空叮到脸上来。

　　对方对他的叱骂无动于衷，反是更深的羞辱，一时心头火起——他x的，自己英明一世，竟毁在几个燕狗的细作手里！

　　“这狗贼除了嗷嗷叫几声也没有其他本事。”倒是太子旁边一位书生模样的俊秀男子开了口，那眼神阴鸷而桀骜，不紧不慢道：“你在蒙地是二首领，到了殿下面前就只是阶下囚。若不是因为你还有用，明天一早就会杀了你，祭旗。”

　　“之绮，”晏慎云悠悠开口，对他的谋士道：“此人心气儿不小啊，竟说自己差一点就要成为蒙人大首领，还视沙下海为酒囊饭袋。”

　　那人闻言一惊。他刚才哪有说过这些？不过都是些骂他的脏词儿罢了！

　　陆之绮瞬间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是啊殿下，若非刚才亲口听到，属下也不晓得蒙国二首领竟有这样的见识呢。”

　　帐外闪过一道虚影，晏慎离则刚刚巡视完营帐过来。

　　听说太子埋在蒙国的细作动手劫了蒙国二首领，此刻已押来了。燕国原本有个三皇子陷在对方手里，这下也弄来个蒙国二首领，双方都有了人质，倒算是扯平了。

　　“哟——今天高兴！”帐帘被掀开了，晏慎云从里面走出来，兄弟二人对了个正着。

　　“哦，六弟。”他脸上的笑容显见地消失了，表面上依然客气道：“你也在？”

　　晏苍鸾这次命太子和六皇子一起出征，无人能琢磨出圣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明知此二人不合，还偏令他们一个为主帅、一为副帅。为何不是让性情随和的五皇子和太子一同前往呢？

　　“刚巡视完，巧。还未恭喜二哥抓获蒙国二首领呢。”晏慎离亦是皮笑肉不笑，客客气气对他做了个恭喜的手势。

　　耳边忽听“嚯”地一声，锋利的剑刃闪现一抹寒光，猝不及防间，对方反手拔出了他的佩剑，倒转了剑柄，揽剑自照——

　　“是把好剑啊！”

　　晏慎云看着自己在寒剑中的倒影，似乎颇为欣赏。

　　那剑中之人颇有几分野性的俊美，眉目深邃，意气风发，还有股子对鲜血和黄沙的渴望。那是身临沙场时特有的气质，与他在皇宫时很有几分不同。

　　一点剑光映在他鬓角。两人面抵面。电光火石间，晏慎离杀意陡现。

　　“六弟！”

　　只在他杀意刚起的一刹，宝剑又“咔嚓”一声被扔回了他的剑鞘里。

　　晏慎云扯了扯唇角道：“你当真惜它如命！为这把剑，不惜要杀你二哥么？”

　　他说的不错。方才只要这龙泉剑在他手中再多握半秒……

　　“哼。”鼻尖里逸出一丝冷笑，晏慎离的目光冷如冰，“你又何止呢？”

　　此处只有他们二人，晏慎云倒没再和他继续打哑谜，也不打算回答他，只是撤了往日里的面具，似笑非笑道：“你把它都带出来了，是要和我玉石俱焚吗？”

　　——他指的是龙泉剑。

　　“为什么一定要它？”太子依旧盯着那宝剑，“为了大哥？”

　　晏慎离没有回答，只道：“你不配提他。”

　　晏慎云冷笑一声，“我不信你全然是为了他。一个死人，你就算为他做了什么，他也是不会知道的！”

　　“与你何干？”晏慎离道：“也好，今夜把话说开了，我就告诉你，我和你之间，必须死一个，但不是现在。”

　　“此话怎么说？”

　　“怎么说？我虽深恨你，虽不得父皇半分关爱，但依然是燕国皇子，燕国也是我的家园。外敌当前，当暂舍私人恩怨。”

　　“哈哈哈哈！”晏慎云大笑。“有六弟此话，我倒是安心了。你若能这样想，倒是我先前看轻了你。”

　　晏慎离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别拿自己当回事，你对我的看法不重要。”

　　晏慎云止了笑。

　　“不过六弟，你敢说今日之战没有你出的一份力？

　　若不是因为你的妙计，蒙人就不会火烧颜宁宫、劫走四弟，燕国也不会兴兵伐蒙。你竟把所有人，包括父皇在内都算了一道！”

　　晏慎离扭头一笑。“说的不错啊。但和二哥当年的毒计相比，弟弟还不及你十中之一呢。

　　你常说什么——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和莫姑娘的将来。可当年你设计大哥时才十几岁，早在和莫姑娘相识之前。

　　遇一美人，同她坠入爱河，便将自己的所有罪孽全归因于这个‘爱’字，这是你的手段，而非事实。红颜祸水、色令智昏，不过都是恶人掩饰自己的绝妙借口。”

　　“你……！”

　　他不意他会说出这些话来，着实气着了，竟是认真道：“这样的人的确有，但我不是。你这个无知的家伙，知道什么是爱吗？！竟如此揣度于我，甚是可笑！”

　　“是吗？人有时或许自己也不懂自己。正如曾经只有皇位这一个目的的你，断不会想到自己将来也会有为了女子的时候。而你如今所认为的‘是为了爱’，不过是对自己的误解罢了！”

　　“晏慎离！你就是这么和皇兄说话的？！”

　　“我似乎从没客气过吧？”

　　“……”

　　“我要报仇，就只能做比你更恶的人。当然，我和你是有区别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你我都做恶人，但你需要伪装，你在意名声，而我无所顾忌！”

　　长空下他大笑着离去。陆之绮这时从小道上过来，刚好看见六皇子大笑而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晏慎云脸色不大好看，顿了顿才禀报道：“殿下，令已传下，信也已送出去了。”

　　“嗯。”他似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陆之绮察言观色，又过了片刻，才继续道：“殿下可有想过，他们答应如何，不答应如何，企图拖延又如何？”

　　“拖延么，自然是不允。要的就是逼他们换。不答应么……”想了想道：“我想他们会答应。不说二首领在蒙国的地位，就说他们那细作听去的那几句话——本帅不信沙下海不想拿他回去拷问个干净！”

　　陆之绮颔首道：“殿下说得正是。若答应的话，交换人质就在明日丑时三刻。”默了默，又压低声儿道：“真的换么？”

　　“真……”这个字的语气模糊不清，似是说的个问句，又像是个陈述句，“哈哈哈，当然是真，比真金还真！对面是本帅的亲弟弟，我岂能弃他于不顾？折了几个细作在蒙人手里弄到他们二首领，不就是为了救我三弟么？”

　　“伊布关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陆之绮说。

　　——伊布关乃是蒙都扎罗城最大的屏障。晏慎云首战便选在此，其意不言自明。

　　燕军此番前来，是要雪耻的。怎么样才算雪耻？晏苍鸾没有明言，但晏慎云懂。况且，猎鹿赛未能夺魁失了龙泉剑，他亟需在此战中立下不世军功。

　　晏慎云扭头看了他的谋士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殿下！”亲侍这时却跑了过来。

　　“这么晚了，怎么回事？”

　　“殿下，京城那边来了消息：您未来的太子妃这两天先进府了，据说是陛下的意思。”

　　晏慎云有些不悦，“本帅当什么事呢。退下吧，以后这种事就不用禀报了！”

　　亲侍却还没说完，“还有，莫姑娘被太子妃为难了。”

　　“？！”

　　显然后面这句才是重点。

　　他登时变了脸色，“怎么回事？！”

　　“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莫姑娘自殿下出征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前日里太子妃进府，竟当众点名要她出来跪着，无缘无故的……府上所有人都看着呢！”

　　晏慎云勃然大怒，“岂有此理！让那边的人盯着，云桑若是伤了一根头发，本帅谁也饶不了！还有，既然还没过门，就不要一口一个‘太子妃’地叫！”

　　“殿下息怒。那国师家的小姐向来心高气傲、无法无天，您和莫姑娘的事又人尽皆知，她会这么做也不意外。”陆之绮劝道：“殿下眼下无暇为此事分心。若实在放心不下，不如让莫姑娘过来？”

　　“……哦？”

　　“虽说军中艰苦，但也好过在那边被人为难。眼下仗才刚开始打，殿下少说也得数月才能回去。”

　　晏慎云又想起了上次和她“吵架”的事，忽然有些伤感。“要是她不肯来呢？”

　　“她不肯来，自有办法让她来。顾小昭不是还在那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