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云上来》两三月

54、第五十四章

　　陈池等了很久，贺天毓才匆匆来到酒店，他带着一身寒气，进门便开始抱怨道：“冻死了，怎么在酒店啊？你捡了谁？”
　　等他看到床上的易小九，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他看着陈池脸上平静的神色，突然就反应了过来：“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

　　陈池看着贺天毓黑沉沉的眼睛，坦坦荡荡地点了点头。
　　贺天毓气的有些胸闷，他想，幸好没把那块石头带过来，不然，他和易小九之间，立马就会有一个人消失，他走到陈池身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池.....”
　　“别这么叫我。”陈池不动声色地与他隔了一米的距离，他不想再被贺天毓当成小孩子看待。

　　“怎么？”贺天毓苦笑道：“才半年没见，我连你的名字都不能叫了？”
　　“我改名字了。”陈池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贺天毓：“我现在叫薛铭。”
　　“你叫什么？”贺天毓险些站不稳脚步：“你再说一遍。”

　　“薛铭。”陈池说：“前两天刚改成功，你不要再叫我小池了。”
　　贺天毓沉声道：“这事你跟张唯说了吗？”
　　陈池点了点头：“他们都没什么意见，说我已经成年了，有权利更改。”

　　贺天毓在心中将张唯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不告诉自己。
　　见到陈池的第一眼，他就隐隐有些猜测，直到此时，这些猜测才终于成了真，难怪他后来那么大动静搜寻全国叫做“薛铭”的人却一无所获，原来......
　　只是......贺天毓看了看床上的易小九，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两人相视沉默，片刻后，贺天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问陈池：“你在哪里捡到他的。”
　　“学校。”陈池说：“他应该是来找我的。”
　　“他没多少时间了。”贺天毓说：“可能想在死前再见你一面吧。”

　　“为什么？”
　　“当初薛铭......”贺天毓轻咳了一声：“不是你，当初薛铭失踪后，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都尝试通过那块石头去找他，后来，易小九找到了我，当时我是想杀了他，因为他杀了我妈妈，但是......他说我们可以合作，他似乎知道了我的软肋，我只要长时间的进入一个时空，那个空间便会蔓延瘟疫，病毒或者其他的天灾，我不能再继续去找了，但是如果我把那块石头交给他，他便可以延长自己的寿命，不停的找下去。”

　　“刚开始，我是不愿意的，但，比起每天干等，束手无策，我同意了。”
　　“赵易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了我们，他说薛铭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来了，我们都不信，怎么可能呢？宇宙里有这么多世界，不管去哪个世界都好，怎么会死了呢？”

　　“所以你们就一直找？”陈池问道。
　　“对，但都是易小九去找，如果我们有一方手握红石，两人相见，一定会有一个人消失到另一个时空，所以我们都不见面。”
　　陈池看到两人都好端端地在原地：“所以，你们身上都没有那块石头。”

　　贺天毓点了点头：“按照他穿越的频率，本该早就死了，但是他还有我的那块石头，后来......”
　　“后来我拿走了另一块石头。”陈池喃喃道。
　　贺天毓不说话了，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觉得有些累。

　　陈池接受着这庞大的信息量，一时也有些头晕，薛铭竟对这两人如此重要，重要到穷尽一生，也要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他突然卑鄙地想，幸好，幸好一直衰老的是易小九，幸好贺天毓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轻声地同他说着话。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陈池指了指易小九：“送他去医院吗？”

　　“我不知道。”贺天毓迷茫地摇了摇头，他像一个毕生都在奔跑的长跑选手，骤然停下了脚步，前方是海洋，他除了跳下去，再无别的路可走。
　　正在这时，床上的易小九突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打量了周围一眼，感觉自己浑身像是被抽空了，无半点力气，他看了看坐在自己床边的贺天毓，笑了笑。

　　像是突然的和解，他和贺天毓合作又互相仇视，彼此都想杀了对方。但最终，他输了，他们也什么都没有找到。
　　薛铭，可能同赵易说的那样，真的死了。
　　他这一生，仿佛是个笑话。

　　他转头看了看陈池，突然清醒了，这人不是薛铭，薛铭不会用这么陌生的眼神看他，过去几十年，如山林间的一缕白烟，阳光一出来，便消失无踪。

　　陈池凑上前后：“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易小九看着天花板，他的眼睛也是黑色的，但是贺天毓不是同一种黑，这种黑里带着暗，带着浑浊，他突然一把拉住陈池的胳膊。
　　陈池未及反应，却突然觉得周深冰冷，风大雪急，眼前已经不是那间温暖的酒店，而是一条荒无人烟的街道。

　　有几间杂货铺的门开着，店主懒懒的窝在毯子里，半点没有招揽顾客的闲心。
　　这里是红海鱼镇，除夕马上就要到了，家家户户都装上了大红的灯笼，门上题着书法遒劲的红春联，一片喜气洋洋。

　　陈池看着将突然将他拐过来的易小九，只觉得浑身怒火，他用力推了易小九一把：“你干什么？”
　　“我得不到的东西。”易小九虚弱地被推到了地上，他的嗓子像一把断弦的二胡：“别人也休想得到。”

　　陈池看着他怨毒的眼神，身上一阵凉，他丢下易小九，自己找到了一家旅店，走了进去，老板娘很好客，亲热地招呼道：“都过年了还在外面呢？”
　　“嗯。”陈池点了点头：“您这里有到西城理工大学的车吗？”

　　“有是有。”老板娘笑的有些抱歉：“就是今天都不开，明天就过年了，大家都不出车。”
　　“那......”陈池掏出身份证递过去：“给我开一间房吧。”

　　“好！”老板娘兴奋地结果身份证，一边输名字一边念：“薛——铭——”她笑道：“我们这没有姓这个的哩。”
　　陈池沉着脸，不说话，他跟着老板娘上了楼，将空调打开，这才暖和了点。他拨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的街道，一片红灯绿瓦中，他没有看见那个黑色的、奄奄一息的身影。
　　晚上，外面的风越刮越大，陈池躺在床上，听着窗户被狂风拍的“碰碰”直响。

　　他的脑中闪过了很多东西，比如他跟第一次跟易小九见面的时候，易小九阳光又邪气的脸，他请他吃牛肉面，他带他去找文铮，如此种种，最后都汇成了一张在雪地里黑漆漆的大油布。

　　他仰天长叹一声，接着掀开被子起了床，来到了中午他与易小九分别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他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看着街边人家正紧锣密鼓筹备着明天的除夕，突然就觉得有些失落。

　　远方的山上好像有一座灯塔，闪着微弱的光，陈池便朝着那座灯塔前行，十多分钟后，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原来是一座寺庙。

　　门前写着“南海观音庙”几个大字，观音大士的石像被海风侵蚀地有些严重了，她的眼珠已经掉漆，有些斑驳，手里的净瓶也缺了一角，正有水从里淌出来。
　　陈池从不信神佛，此刻也是随意地走了进去，这座寺庙面朝大海，海风凛冽，吹的他有些头疼。

　　有个穿着橙色清洁服的工作人员正在菩萨前扫地，香火炉有些陈旧，外围有几道深深的裂痕，大约是承载了太多人的愿望，而不堪重负吧。
　　大堂内，有个和尚正在打坐，陈池坐了过去，他本想问和尚有没有见过易小九，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于是收回了脚，转身准备回旅馆。

　　“你来了。”静坐的和尚突然开口了：“你要去找他吗？”
　　陈池转头看了看四周，前方是一望无垠的海，四周是空旷的荒地，他回身试探性地说道：“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打坐的和尚背对着他：“是啊，好久不见。”

　　陈池更困惑了，他从未来过红海鱼镇，从未来过这个寺庙，更别说见过这个和尚了，他走过去：“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和尚的胡子很长，银白色，像是电影里的得道高人，他站起身，破烂的僧衣有些单薄，他兀自向前走：“跟我来。”
　　陈池便乖乖地跟上了。

　　两人经过一片枯草遍布的荒地，陈池觉得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停下脚步，借着远方灯塔的光亮看过去，竟是一条冻僵的蛇。
　　他脸色苍白的后退了一步，这条蛇跟普通的蛇还不一样，它的嘴咬着自己的尾巴，头尾相接，身体呈一个标准的椭圆形。

　　老和尚也停了脚步，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蛇，又看了看陈池那张熟悉的脸，双手合十，仿佛在咏颂一段古老的经文：“因就是果，果就是因。”
　　陈池若有所思，他喃喃自语道：“头就是尾，尾就是头。”

　　万物轮回交替，叶子落下了，明年又会出现在梢头，老人去世了，又会有新生儿降生，新生儿又成为老人，如此周而复始。

　　陈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站稳脚步，对和尚说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薛铭。”
　　老和尚阿弥陀佛了一声，随后摇了摇头：“跟我来吧。”

　　薛铭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薛铭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