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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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陈池听袁琪说，贺天毓一大早就带着贺钧办理了出院手续。
“真是奇怪。”袁琪给陈池倒上一杯热水，低声说：“贺爷爷明明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整个人都落寞了下来，却还是换了个更好的说法：“他身体那么不好，应该留在医院好好治疗的，怎么这么着急出院，”
陈池看向袁琪，沉声道：“可能，有什么很想做却还没做的事吧。”
袁琪抬起头，两人相视片刻，默契地不再说话了。
一星期后，陈池坐着轮椅出了院，还有三天便是期末考试，他拿着国家奖学金，必然也是有些要求的，比如，每次期末考试的名次不能低于年纪前十，上学期他考了第五，自觉没有发挥的很好，这次在医院耽误了一周复习的时间，他有些担心。
由于担心灯光影响到同寝的其他人，陈池只好将自己和台灯一起蒙在被子下，在满是汗臭味的密闭空间内奋笔疾书，彻夜苦读，汗水“哒哒”地滴在课本上，湿透了他的头发。
如此艰苦奋斗三天后，他才安心地踏进……
现在没有脚可以踏了，袁琪推着陈池的轮椅进了考场，引得众人侧目：如此身残志坚，令人感佩泪下。
考试持续了两天，考完后，陈池若有所思地在宿舍收拾东西，他看了看对床的袁琪。
袁琪正躺在床上，要睡不睡的样子，像在打盹。
“你不收拾收拾回家吗？”陈池问他：“放暑假了。”
袁琪像是梦呓，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家有什么好回的，我妈整天烦死人了。”
陈池不动声色，继续低头收拾东西。
“我说你这两件破衣服有什么好叠的。”袁琪半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我看你叠了拆拆了叠老半天了。”
陈池脸上伪装得完美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尴尬的裂缝。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袁琪凑上来：“说来听听看。”
陈池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他将那两件叠了个把小时的衣服塞进书包里，轻声说：“我要回家了。”
“你爸妈知道你腿断了吗？”袁琪指了指陈池依旧绑着石膏的腿。
陈池咬了咬牙，他有时候觉得袁琪挺聪明的，有时候又实在是榆木脑袋，他想问什么，难道袁琪半点都猜不出来吗？
想到这里，他语气有些不善：“不知道，我爬回家算了。”
“别啊，我送你。”袁琪说：“你等会儿，我让贺叔叔开车送你吧，你这行动不便。”
陈池的脸色有些缓和，却还是假意拒绝道：“不好吧？我跟他又不是很熟。”
“没事。”袁琪摆摆手：“我跟他熟，你放心。”
半小时后，贺天毓的车停在了宿舍门口，他带着一副夸张的大墨镜和一顶黑色的渔夫帽，陈池看不清他的脸。
“叔，怎么了？”袁琪打趣道：“无间道啊？”
“防晒。”贺天毓将副驾驶的车门锁打开：“把他抬进来。”
袁琪撇了撇嘴，心想多大年纪了还防晒？真臭美！他费力地扶着陈池坐上了副驾驶，然后喘了口粗气，绕到侧边打开后座的车门。
拉了几下，车门纹丝不动，袁琪走到车窗前，对贺天毓说：“叔，门打不开，你解个锁。”
“你不用上来。”贺天毓转头对他笑了笑：“你也要回陈池的家吗？”
袁琪：“……”
他觉得自己是卸磨后被杀的那头驴。
最终，贺天毓开着车扬长而去，他专心致志地目视前方，随意地开口道：“好些了吗？”
两人隔得这么近，即使墨镜和帽子挡住了贺天毓大部分的脸，陈池还是可以窥见他眼角纵横的沟壑和脸上有些干枯的皮肤，仿佛老了很多岁。
陈池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他嗫嚅了半天，轻声问道：“爷爷他，怎么样了？”
贺天毓侧过头看了陈池一眼，大概是没想到陈池会问这个，他抓紧方向盘，转了个弯，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呲——”的一声惨叫。
“走了。”贺天毓缓缓地开口，语气像一缕散在空中的白烟，是一丝淡淡的、却又绕不开的忧愁。
陈池心头一震，这么大的事，怎么从没听袁琪说起过，他打探到的消息中，贺天毓和贺钧回家后，再无异常动静，若贺钧已经去世，至少应该有个葬礼吧？
或者说……“走了”，不是说“去世”，而是指去某个地方吗？
想到这里，陈池心中疑窦丛生，贺爷爷走去哪里了呢？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能独自去哪里呢？
还是说，他去了，就没打算再回来。
陈池转头看了看贺天毓，无奈包裹森严下，他无法觑得对方神情，便期期艾艾道：“你这样......不热吗？”
贺天毓转头望了陈池一眼，没说话，只是转回去继续开车。
陈池没有再开口的勇气，兀自发愣时，贺天毓已经将车停在了一间别墅前：“到了。”
“什么？”陈池回过神来，他看了看眼前豪华的别墅，小心地问道：“不是回家吗？”
“嗯。”贺天毓点了点头，他下车将陈池一把抱起：“回家。”
陈池以公主抱的姿势被贺天毓抱在怀里，他身子僵直，像一条离了水，被骄阳烤干了的鱼。
身侧有一股浅浅的烟草味萦绕，似乎还能隐约听到急促的心跳声，陈池知道，那是自己的。
贺天毓走进门，将陈池放在沙发上，接着从冰箱里拿出一杯石榴汁递过去：“我跟你妈说过了，你们俩都不太方便，谁也照顾不了谁，干脆住我家。”
这话是实话，陈池伸着两条木棍般无法动弹的腿，正襟坐在沙发上。
贺天毓将帽子和墨镜都摘掉了，正自顾自地埋头在冰箱里找着什么。
陈池偷偷看了过去，他猜测的没错，不过才几天时间，贺天毓就像是老了好几岁。
所幸，虽然细纹无情，但他的眼睛依旧澄澈，一片清明。
陈池收回视线，别扭地拒绝道：“我还是回去吧，在别人家总是不太舒服。”
“你不舒服，沙发上长刺了？”贺天毓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我......”陈池无法想象贺天毓伺候自己的样子，他觉得很难为情。
“小天。”门上的液晶屏显示出一个男人的脸：“在家吗？小天？”
贺天毓直接走到门口开了门，他抬了抬眼，笑道：“哟，过来了，瞧这拖家带口的，羡慕啊。”
张唯抱着一个大纸箱，他看见眼前沧桑的贺天毓，大惊失色道：“你这么搞的，这几天干嘛了？”
“年纪到了。”贺天毓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将门外张唯的老婆孩子都招呼了进来：“嫂子，又漂亮了，韬韬，长高了。”
王莹说了句“哪里哪里”，便进屋整理纸箱里的食材和零食。三岁的张韬蹦蹦跳跳，他伸出胖乎乎的两只胳膊抱住了贺天毓的大腿，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叔叔，爸爸打我。”
“怎么搞的！啊！”贺天毓佯装发怒，一边给张唯使眼色一边骂道：“怎么能打我的小可爱呢？”
陈池看着张唯着急地解释，贺天毓再度发难，小韬韬握紧小拳头，眼中泪花泛滥，王莹在厨房和冰箱两头忙活，好一出大型生活烟火剧，好不热闹。
而那边越热闹，陈池便觉得越孤独，他孤零零地支棱着腿坐着沙发一隅，看着他们打闹，笑骂，不由得低下了头。
张唯此刻正将韬韬架在肩上，他原地转了一圈，这才发现了落寞的陈池，于是将韬韬放下来，坐到陈池旁边，问道：“你就是陈池吧？”
“嗯？”陈池乍然被提问，本就有些惊慌，而且这人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小天说你腿折了，让我来给你做点好吃的，他不会做，哎。”张唯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会做。”
贺天毓用脚尖踢了踢张唯，笑骂道：“说点好的。”
陈池有些不自在地咬了咬嘴唇，他看着眼前约莫四十岁的张唯，岁月并没有让他发福，反而越发的清瘦，脸部的轮廓与骨骼都写满了温和与从容，看着就让人心静。
“这怎么好意思。”陈池的脸都有些发烫了：“我还是回去吧。”
贺天毓也不说话，他坐的离陈池有些远，眼里一片平静无波，只是盯着陈池看。
“好意思。”张唯用手压了压陈池的肩膀：“小天是我弟弟，你是小天的弟弟，那也是我的弟弟，你想吃什么？告诉我。”
“爸爸！”张韬像一只树懒一样粘过来：“拔丝香芋！拔丝香蕉！”
“走开走开。”张唯一边将身上的树懒扯下来一边艰难地对陈池笑：“我看着做啊，做些对骨头好的。”
说完后，张唯便站起了身往厨房走去，张韬一路抱着张唯的腿，像拖把一样被拖进了厨房。
陈池收回视线，一转头，便发现贺天毓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顿时有些慌乱：“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没，就是看看你。”贺天毓讲一个抱枕垫在腰间，往后躺了躺，轻声道：“我没多少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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